第184節
我將所有的東西胡亂塞進課桌抽屜里,然后背著空蕩蕩的書包,舒服地往外走。 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趙韻含陰魂不散地背靠在校門口,沖我甜甜地笑著,還莫名其妙地說了以上的話。 我哼了一聲:“這首詩的確很美,不過請注意,即使是詩人也很明白,如果說雎鳩關關,就沒有了詩的意境了。 “先聞其聲,后見其鳥,更會讓人產生神秘感?!?/br> 趙韻含沒有理會我話語里的諷刺,只是仰起頭,望著萬里無云的碧藍晴空,說道:“洲,水中可居人者,才能叫做洲,也就是水中突出來的土堆,或者在岸邊的大地,都可以稱之為洲。 “據說這種雎鳩,很喜歡在河洲上行走,真的好想知道,雎鳩究竟是怎么樣的一種鳥!” 我猜測不透她究竟想向我表達什么,只好順著她的思路回答:“《毛傳》里邊曾經提到過,雎鳩,王雎也,鳥摯而有別。古代《箋云》里說,摯之言至也。謂王雎之鳥,雌雄情意至然而有別。 “朱熹的《集傳》記載的雎鳩,是水鳥。形狀類似鳧,主要生活在江淮一帶。生有定偶而不相亂,偶常并游而不相狎。所以,《毛傳》里說它一身摯而有別,到死亡也只有一個伴侶?!?/br> 我吸了口氣,“我看過一些研究,總結起來,雎鳩應該是一種水鳥,后人稱之為魚鷹。這種鳥有一個特點,即生有定偶而不相亂,而且,這種鳥摯而有別。 “一般的動物發情的時候,是亂來的,當著人的面,就可以開始zuoai——做的事情了。所以古時候,常常罵狗什么的叫做畜生。雎鳩這種鳥就不一樣,它發情的時候通常躲起來,人看不到它,一般的動物也看不到它。 “哼哼,現在的世道,許多人可能連雎鳩都不如了,發情的時候,不但不會躲,還想讓人觀賞,多多益善,互相切磋?!?/br> 趙韻含“噗哧”一聲笑出聲音來,她捂住嘴,柔柔地說:“和你聊天果然很有趣。不過,雎鳩的定偶不相亂,好像指的是雄雎鳩才對吧。 “雄雎鳩只要找到自己理想的伴侶結婚了,就再也不會跟其他雌雎鳩相互卿卿我我,甚至斷絕往來的可能性?!?/br> “不光是雄的,雌的也是一樣?!蔽铱刹幌氚崞鹗^砸自己的腳掌,補充道:“雌雎鳩找到自己的白馬王子以后,也不會再跟其他雄雎鳩保持曖昧的關系?!?/br> “我總覺得雎鳩,是比鴛鴦還厲害的存在?!壁w韻含滿臉的向往,嘆了口氣,“決定了,下輩子我就做一世的雎鳩,終其一生守候在自己最愛的人身旁,照顧他,呵護他,噓寒問暖。讓他感覺到,能娶到我這個妻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福?!?/br> “怎么女孩子都喜歡這么rou麻,而且完全不實際的空想?!蔽移擦似沧?。 “是你不解風情,而且心硬如鐵,沒心沒肝,從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絕對不會考慮別人的想法罷了?!?/br> 她的臉上微微有一絲怒氣,不過一閃而過,讓人覺得看到的,似乎只是錯覺。 “沒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平靜溫柔地把這么一番毒辣的話,說得那么流暢,而且,還絲毫不會讓對方有生氣的沖動。你果然不尋常!” 我苦笑起來,皺眉道:“我們兩人,還是敞開天窗說亮話好了,你在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事?不會真的只是想讓我解釋一下雎鳩這種生物吧?!?/br> “猜對了,我根本就只有這個目的,是你想多了。好,目的達到,再見!” 趙韻含的笑容越發甜美,但是,我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情。 她用滿灌的笑容砸到我的頭上,然后優雅地轉身,身下的白色衣裙流暢地微微揚起,帶著一絲馨香的風,撲進了鼻子里。 唉,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女人究竟想干什么了! 不過,《關雎》這首《詩經》里的詩詞,一共分了三個部分,第一章是起興,第二章是求淑女之方,第三章是求到以后如何過夫妻生活,提倡夫妻要閑邪存誠。 難道,這個趙韻含患有多種青春期并發癥,開始思春了?惡寒…… 小怡: 還記得嗎?過去,鬧鐘響的時候,你常常有把它拍了再繼續睡的毛病,但是自從我在鬧鐘旁邊,放了三個老鼠夾之后,你的毛病就徹底根除了。 剛剛看了你的信,沒辦法形容,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受。 確實,你沒有提過要分手,不過,你的話里,處處都透露出對我的厭倦。 每次和你在一起,你不是不耐煩地對我說“你完全可以不用這樣”,就是說“你其實可以選擇放棄”。 男人,不管臉皮有多厚,也還是有自尊的。你說那些話的意思,就像一直都是我死活要賴在你身旁一樣。 你的信里,不也是在要求我放棄嗎? 感情,也是需要活路的。你對我的態度,給我的感覺,居然讓我找不到一線生機。 對,我承認我很膽小,我不敢再輕易地付出大量感情,我再也沒有多幾個兩年半可以痛苦了。 我常常說自己是好男人,不過是和你開玩笑,緩和氣氛。 我的好,只不過是對特定的幾個人罷了。 不過對于這份感情,我確實在努力地經營,但不論我怎么努力,你都是那樣,抱怨、沉默、責備,還有不信任。 我累了,其實,只需要你對這份感情努力一點,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向前微微走我可以察覺的一小步,我都不會放棄。 但是,你卻一步都懶得走,讓我只能感覺到煩。 你說,我不帶你去見我朋友,那你是不是應該換一個角度想想?說不定那些朋友,我自己也不相見,說不定,我只是想有多一些和你單獨在一起的時間。 雖然,和你在一起并不快樂,但我始終沒有放棄,去尋找可以讓兩人愉快相處的模式。不過,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 不錯,我也很自私,我對你的付出也需要回報。我希望你終有一天,可以認同我這個男友,可以挽著我的手,笑著對我說,你很幸福。 最后才發現,我們的性格注定了,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而我,也不能達到你所想的。既然這樣,那就短痛好了。 雖然我很清楚,撐到你工作穩定的時候,我們的生活也會逐漸回復,我有許多辦法可以讓它好起來。 可是我對感情,畢竟可以算是六十歲的老頭一樣,要的是平淡和充實,而你,需要的是新鮮感和刺激。終有一天,我們會在這個問題上碰撞,結果一樣會分手。 沒有懸念的感情,會讓人更累。 或許我需要的,是個更踏實的女人吧。你不用謝我什么,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男友的義務,是心甘情愿地付出。 看了你的信,似乎感覺你的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絲輕松,也讓我確定了,分手似乎確實做對了。雖然和你分手,算是一次沖動。 最后叫你一次親愛的,最后給你充一次話費,我以后都不會在你身邊了,照顧好自己。 最后,勸你一句,性格真的要改。希望你的下次戀情,會遇到一個你真的能愛上的人。 再見,祝你幸福。 徐舜鴻將分手信寫完,在郵箱前徘徊了很久,終于將信投了進去。那一秒鐘的動作,似乎用盡了自己最后的一絲力氣。 他緩緩地爬上二樓,打開門,走進自己的房間里。 半個多月前,他和即將結婚的未婚妻吵架了,吵得很兇,兇到兩個人都需要時間靜靜地考慮,他們是不是還適合在一起生活。 于是,徐舜鴻搬了出來,在柳條鎮邊緣的偏僻地方租了一套房子。 雖然這個樓很舊,沒有什么人氣。不過,對于心情低沉的自己,這樣的環境,反而是最適合的。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里住了將近半個月,花了這么長的時間思考,他終于決定了分手。 重重地躺到床上,徐舜鴻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明明是自己深思熟慮后的決定,為什么,自己的心還是很痛? 自己,真的割舍不下她嗎?但是為什么,理智卻偏偏告訴自己,分手才是最好的結局呢? 他煩躁地坐起身來,呆呆地望向窗外。 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還沒有吃晚飯,肚子卻出奇地感覺不到一絲饑餓。隨手打開電視,卻找不到任何有興趣的節目。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對了,書上說,失戀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好不要一個人待著。如果找不到豬朋狗友,最好玩一些刺激性的游戲。 徐舜鴻用手撐住頭,苦苦地思索起來,什么東西比較刺激?召靈游戲?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可是有什么游戲,一個人能玩呢? 猛地,一個游戲唐突地跳入了腦海。 自己的故鄉,似乎有一種很特別的召喚游戲,據說很有效!徐舜鴻緩緩走下床,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那個游戲很簡單,也不需要什么特別的工具,只需要挑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最好那天晚上的月色是黑色的。 他又往窗外望了望。 渾圓的月亮被云層蓋住了,厚厚累積的云周圍,只有微微的一絲光芒,但奇怪的是,月暈卻不是往常的昏黃色,而是黑色,如墨一般的黑色。 那云層上,像是被吞噬了一塊的顏色,微微散發著詭異的氣氛,顯得極為刺眼。 徐舜鴻絲毫沒有感覺奇怪,甚至覺得理所當然。他拿起表姐送給他的一個造型怪異的人偶,緩緩走到了臥室的陽臺上。 他在陽臺上走了三圈,速度很慢,步子也不大。很快,三圈就走完了。 他飛快地跑到自己的床前跳了三下,接著,他又對著自己的人偶打了三下,然后,抱著人偶睡在了床上。 徐舜鴻做完了這一連串可笑到令人感覺荒唐的事情,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真是服了,今天的自己,真的有夠沒理智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皺起了眉頭。 對了,雖然自己是聽過這個請仙召靈的方法,可是卻完全不知道,這個方法最后的目的和作用是什么,更不知道,用這個方法請來的東西,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送回去。 “我真是傻呆了,有人說,戀愛中的情侶,智商是零。我看失戀的人,智商甚至會降到負數!”他苦笑地搖著頭,自言自語道:“這個世界怎么會有仙鬼什么的,不過是個無聊的整人游戲……” 自語聲還沒有落下,突然他感覺整個身體都僵硬起來,有一股惡寒從腳底爬上了背脊?! ”涞臎鲆?,即使在秋夜蓋著羽絨被的他,也絲毫沒辦法阻擋,只覺得冷,刺骨的冷。 窗外,萬物寂寥,濃烈的夜色覆蓋著整個大地,似乎蟲子也厭倦了千篇一律的吼叫,今夜顯得特別安靜。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若有若無的空蕩敲門聲,不斷響了起來…… 有人說,睡覺睡到自然醒,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情,那今天的我,明顯地應該快樂。 禮拜六的早晨來得特別快,我醒來時,周超凡已經在客廳里等著了。 他拘束地坐在沙發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身前的咖啡似乎動也沒動過,也沒有冒著熱騰騰的蒸氣,恐怕已經泡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你什么時候來的?”我吃著傭人端來的三明治,喝著咖啡,含糊不清地問。 “七……七點半?!彼⌒囊硪淼鼗卮?,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看了一眼對面的大鐘,十一點四十,也就是說,這家伙居然規規矩矩地等了我四個多小時。這世界上,竟然有低神經到這么恐怖的人,看來,他也不是個普通的怪胎。 絲毫沒有同情他的意思,我輕皺眉頭,望向傭人,“怎么不叫我一聲?” 傭人立刻低下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突然,我干笑起來。對了,我這個人在假期一向都很賴床,如果有人膽敢打擾我舒服的睡覺,不管是誰,都不會給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