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雖然有點難度,但也難不倒我。我張口便答道:“身為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常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老頭,是不是這樣?” 我的臉上頗有些得意,心里暗恨他剛才嚇得我要死,連老人家這個尊稱也免了。 身旁的雨欣,好死不死地用力拉我袖子,“你們在打什么啞謎?我怎么都聽不懂?!?/br> 看著那老頭露出不爽的神色,心里頓時高興,也不在乎雨欣的打擾,我解釋道:“這是個有關道和詩的故事,六祖慧能你知道吧?不知道?沒關系,我告訴你。 “他是中國歷史上了不起的高僧,有名的文盲,雖然不識字,但是詩卻寫得非常好。他自幼出身貧寒,以打柴為生。后來聽人誦《金剛經》有所體悟,便從廣州步行到湖北,投到黃梅五祖弘忍門下學佛。 “他的師父五祖年紀大了,要把他的衣缽傳給接班人,但是究竟應該傳給誰呢?黃梅五祖讓所有的弟子都寫一首偈,看誰對道的感悟最高。大弟子神秀很有心得,就寫了我剛才念過的偈:身為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常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菩提樹是釋迦牟尼悟道的地方,‘身為菩提樹’,意思是我們的身體,就像菩提樹一樣地堅定強壯?!娜缑麋R臺’,就是說我們的心,要像明鏡一般地反映萬物。為此時常勤拂拭,不要讓我們的心靈有所污垢,勿使其惹上了世間的灰塵。 “但六祖慧能認為他的師兄,并沒有真正悟道,所以他為了表明自己的見地,將師兄神秀的偈稍改動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一聽慧能的這首偈,便知道六祖對道的體悟要高于神秀,所以將自己的衣缽傳給了他,但是又怕別人害六祖,就讓慧能趕快南行。 “六祖走了好幾天,五祖才向弟子宣布慧能為自己的傳人。神秀沒出聲,但其他的弟子不干,將軍出身的慧明,提著刀就去追殺慧能?;勖髯飞匣勰芎?,并沒有殺慧能,當然也殺不了慧能,慧能傳了些道給慧明,慧明有所感悟,就返回修道去了。 “慧能飄蕩在獵人堆里隱居修道,十五年后,他才出山,到廣州法性寺,正好印宗法師在講課。這時風吹旗動,一位僧人說是旗動,另一位說是風動,六祖慧能過去跟這兩位僧人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旗動,是仁者心動……” 講到這里,我猛地渾身一顫,滿臉驚駭地望向那個老頭:“那本書里是不是有,會讓得到它的人喪命的東西?” 老頭滿意地點點頭,道:“小伙子,悟性不錯。那本書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就算會沒命,你也想要嗎?” 我沉吟了一會兒,才毅然道:“相對于命,我更好奇真相。如果什么都怕東怕西的,我就不是我了。何況,我又不是那種短命的角色,有算命的說我能活到一百六十歲呢?!?/br> 見我那么固執,老頭也不再說什么,他默默地走進里屋,拿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東西,遞給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在那一霎,我仿佛覺得,他像是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精力,額頭上像沙皮狗一般的抬頭紋,密密麻麻地堆積著,顯得更加地蒼老了。 “小心一點?!迸R走時,老頭小聲地在我耳旁說了這句話,但沒想到,這居然是這個只見了一面的神秘老人的最后一句話。 那天晚上,老頭的這家古董書店,突然燃起了古怪的大火,將房子和里邊的家俱以及人等等,全都燒了個精光,尸骨無存…… 回到二伯父的研究所,一進那個放著陸羽棺材的地下研究室,就看到二伯父和瘋子叔叔,在面紅耳赤地爭論著什么。 兩人見到我,立刻停住吵嚷,異口同聲地問道:“那本書找到了沒有?” “當然?!蔽易隽藗€ok的手勢,得意道:“你們侄子我出馬,還有什么搞不定的?!?/br> 旁邊的雨欣立刻捂住肚子,做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 夜軒迫不及待地沖著我撲來,將那本書深情地撫摸了好幾次,這才解開油布。 這本書不厚,紙片泛黃,但上邊的字跡,卻一點都沒有模糊的狀況出現,看得出保養得非常好。 第一頁并沒有字,翻到第二頁的時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們四人震驚地對視,而二伯父拿書的手,更是微微地發著抖。 第二頁的正中心,只有兩個字——茶經。 “不可能,這本《茶經》不可能是真的。陸羽親筆所寫的茶經,早就被毀掉了,現在民間收藏的,大多是一五四二年吳旦刻的《茶經》,明代嘉靖壬寅竟陵本?!倍甘紫冉谐雎晛?。 我微一沉吟,喊道:“雨欣,你昨天臨摹的那張紙呢?” 原本還在呆滯狀態的雨欣聞言,條件反射地將那張紙遞給了我。 我一言不發地從夜軒的手里拿過古書,將兩者上邊的字體,小心翼翼地對照起來。 過了許久,我才揚起頭,喘氣道:“上邊的字和在棺材里臨摹的字,是出自一個人的手,恐怕,這本書是真的!” 二伯父還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他搶過書,細心地翻查起來。我很不爽地正想諷刺他幾句,突然,兜里的手機響了。 是趙倩兒,她的語氣非常急迫,一定要馬上見到我,說是想要我看什么東西。我皺了皺眉頭,便和她約好在研究所大門見面。 和明顯地有點心不在焉,眼睛死死地盯著二伯父手里那本書的瘋子叔叔,聊了幾句,我暗自笑道,也難怪,有史料記載,原本的《茶經》里邊,陸羽不但收錄了茶經的完整版本,還詳細地記載了各種茶的種類和分布情況。 雖然說,現代茶種更加地繁多,但幾乎都是人工培育出來的,失去了自然性質,味道也不見得好。 如果比照原本茶經里的記載,應該能找出幾種現在已經絕種的茶樹才對。 光是這些,就足以讓草木狂的瘋子叔叔更加地瘋狂了,現在資料就在某人的手里,怎么讓他不急著想搶來研究一下? 看看表,和趙倩兒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我這才起身,往研究所的大門口走去。 一出門,就看到她心急如焚地走來走去,樣子十分地慌張惶恐。 “張克又出了什么事?”能讓這位堅強的女性變得這么焦急的,應該只有一個人,但是,張克已經變成了植物人,還有什么事情能比這個更糟糕呢?我疑惑道。 “算是他的事情?!壁w倩兒小心地打量著四周,“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要我務必也讓你看看。屋子里邊有相對安全的地方嗎?我害怕有人跟蹤我?!?/br> “去我房間好了?!蔽疫t疑了一下,她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怎么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 趙倩兒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她快步地跟著我,在我打開房門后,一閃身,就快速地跑了進去,還真有點女偵探的味道。 和她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這個女人,究竟在搞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不耐煩得想要打破沉默的時候,她掏出幾張紙,遞給了我。 “這不是張克那小子寫給你的情書嗎?給我看干嘛?”我看了一眼,便十分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壁w倩兒有些沮喪,“但他的信里,幾次提到要我給你看,而且許多地方寫得很矛盾潦草,很不像他的作風。 “還有,今天一早就有兩個壯漢,撞開門闖進他的公寓里,我總覺得,他變成植物人這件事情,不太單純?!?/br> 我不作聲了。也對,那個張克干嘛一定要我看這封信,還說要和我分享什么,我和他又不熟,絕對有古怪! 仔細地將這封信從頭到尾看了幾遍,我的臉色越看越凝重,最后翻出幾張白紙來做記號。大概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我猛地抬起頭,臉因為激動而略微有點扭曲。 沒想到,這短短的一篇短文里,居然隱藏了兩個十分重大的資訊,也真虧他想得出來。 我苦笑地沖著趙倩兒說:“看來你們家張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粗線條,他的大腦神經雖然不發達,不過的確有點小聰明。只是,他怎么會知道我一定看得懂?” “你真的明白里邊的意思了?”趙倩兒驚訝地問。 “你不信???”我依然笑著,自顧自地在帶來的行李中,翻找出一個手掌大、像是無線電的東西,說道:“恐怕這里也不安全了,我帶你去見幾個人,再告訴你信里隱藏的內容?!?/br> 我帶著趙倩兒,乘電梯進入了地下室。 看到那些巨大的螺旋狀不明物體,她也驚訝連連、嘆為觀止。我再次看著這些不知道用途的東西,內心泛起一種不知名的怪異感覺。 這玩意兒,絕對不可能是用來萃取茶葉精華的,具體的使用方法,也沒有人知道。 皇甫三星那老頭是個典型的商人,商人絕對不會花錢造出沒用的東西當擺設。況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玩意兒每一個都價值不菲,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那神秘的老人家了。 走進研究室,二伯父和瘋子叔叔一看到趙倩兒,就迷惑地望向了我。 “等一下我再解釋?!蔽夷贸鰟倓傉业降膬x器,到處探測起來??吹轿移婀值男袆?,幾個人更加地不解了。 雨欣忍不住問道:“小夜哥哥,你在干嘛?” “找竊聽器?!蔽翌^也不抬地答。 “這里怎么可能會有竊聽器這種東西?”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我手里的儀器,已經發出了“嘟嘟”的急促響聲。 我把竊聽器從一臺投影儀下邊挖出來,用腳踩爛,才說道:“不要小看了這個東西,這可是警方專用的反竊聽裝置,距離十米內的特殊波動,都逃不掉。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表哥那里搞來的?!?/br> 沒看到夜郝和夜軒兩人,那已經驚訝得開始石化的臉,也沒有認真地想,為什么這里會有竊聽器,雨欣很沒神經地奇道:“你怎么會隨身帶那種東西?” “你哥我常常干一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常常會亂說一些不能讓人聽到的話,當然是要防患于未然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蔽矣美硭斎坏目跉獯鸬?。 趙倩兒聽了我的回答,幾乎暈了過去,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將這個研究室仔細找了一遍,就連陸羽的棺材也沒有拉下,一共找出了五個竊聽器,我一個接著一個地毀尸滅跡,這才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總算讓說話有了一定的保障了。 夜軒皺了皺眉頭,“小夜,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些竊聽器究竟是誰裝的?” “還記得陸羽的尸體失蹤的事嗎?”我問道。 他點頭:“我怎么可能忘得了,都過了那么久了,居然一點線索也沒有。為了把失竊的消息壓下去,我可是沒少受罪?!?/br> “我覺得尸體的失蹤,至少牽涉到兩個勢力?!蔽医忉尩溃骸暗谝粋€勢力,我們都沒有見過,但是卻不知用什么方法,把我們迷暈了。而第二個勢力的代表,是我們的老朋友,那個被綁起來的中年老男人。 “但是我居然發現,他今天早晨在跟蹤我,他為什么能那么清楚地掌握我的一舉一動?我懷疑,他一定在我出入過的地方裝了竊聽器,以便掌握更多的資訊?!?/br> 我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提筆寫了四個字“皇甫三星”。其實毀掉竊聽器,只是做個樣子罷了,我才不信那個老家伙布置了這么久,才留下這么一點竊聽方式。 夜郝和夜軒渾身一震,掩飾不住的驚訝,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我確定地點點頭,繼續偷工減料地說出一些需要被偷聽到的東西,“不說這個了,我身旁的這位女士,帶給我們一個非常令人震撼的資訊?!?/br> “什么資訊?”雨欣頓時來了興趣,趙倩兒也豎起了耳朵仔細聽。 我微笑著將那張copy紙遞給了他們。 雨欣看了看,就像我剛才一樣,失望地大叫起來,“這不是張克大哥哥寫給倩兒jiejie的情書嗎?小夜哥哥你真壞,連這樣的東西都不放過?!?/br> 二伯父和瘋子叔叔沒有說話,他們知道我并不會無的放矢,只是靜靜地等待下文。 我吊足了眾人胃口,這才解釋道:“其實這里邊的短文,隱藏著一段密碼,要用非常特殊的方式才能解讀出來。還好我恰好知道那種方法,不過也花了很多精力,才理解張克那家伙最后想表達什么東西?!?/br> 沉默了一下,我大聲地道:“其實陸羽的墓下邊,還有一個墳墓,埋葬著這位茶圣最愛的人?!?/br> “什么?”身旁的四人,明顯地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許久,夜軒才大聲地道:“張克怎么可能會知道,歷史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看來,他對張克這種大大咧咧的年輕人,也沒有抱什么好感。 “崔淼兒這個人物,不是也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嗎?但是并不能抹殺,她曾經存在過,她和陸羽相戀過,而陸羽就算死前的那一刻,也不能忘掉她的事實。 “但是,張克為什么會知道?而且我為什么會信?當然是有我自己的根據?!蔽覍埧爽F在的狀態,和在他公寓找到陸羽棺材里留下的茶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再稍微地加上了一點自己的推測。 “或許,喝下那些古怪茶葉泡的水后,張克也和陸羽,有了某些思維上的聯系?!?/br> 我一邊說,一邊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茶葉是皇甫三星給張克的”,確定他們都看到了,這才從容地將紙燒掉,把灰捏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里。 所有人的大腦,再一次地遭到震撼,夜軒腿一軟,激動地跌坐在椅子上。 夜郝全身僵硬,嘴里不停地在念著什么東西。而趙倩兒早已經淚流滿面,她哭著,肯定是又在為自己的阿克擔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二伯父猛地跳了起來,向電話撲去。 他大聲地喊道:“劉峰,叫上所有人,今晚馬上開工,我要向陸羽墓地下更深的地方挖。 “什么?資金設備不足?滾他媽的,打電話給皇甫三星,那老家伙一定會贊助。我今晚就要看到你們全部到場!” 他剛放下電話,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接通,居然是那個被我綁過的中年老男人。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不得不說,非常有男人味。 只說了幾句,我臉上勝利的笑容頓時凝固,消融,最后崩塌了,只剩下匪夷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