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這個時刻,不管盧森堡的啤酒有多濃多醇,也不會讓他有干一杯的感覺。 或許,第六感不完全是女人的專利,男人偶爾也是會有的。 望出窗外,腦中縈繞的,卻依然是那個百分之百的女孩的事,那個叫趙倩兒的女孩,或許自己永遠也見不到了吧。 張克突然感覺很傷感,他苦笑著,再次告訴自己應該死心了。等他再次向窗外望去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從來不信緣分,不信世界上有神的他,從此變成了虔誠的信徒。 窗外,在那個煙花彌漫的夜色里,赫然有個穿著單薄的纖影,安靜的站在生滿綠色銅銹的雕像下。 她在默默的看著那群嘻笑的少年點燃煙火…… 若有所覺,女孩清澈的視線緩緩向張克移動,最后兩人的視線終于短兵相接! 女孩望著滿臉傻氣的張克,也呆住了。 那一剎間,時間仿佛停頓了,沒有了距離,沒有了喧鬧,剩下的只有他與她…… 不知過了多久?百分之百的趙倩兒輕輕的笑了笑,百分之百美麗的微笑。 于是,張克,也笑了,傻笑。 那一刻,他的腦子中一片空白,只剩腦中不斷回蕩著的一首歌。 look for someone? someoo fall in love ? there is no choice but step into the love escalator ! 還有兩個月,便又到紡櫻花盛開的時候了。 張克突然明白,米德布克的紡櫻花節到來時,他將不再孤獨了吧! 在記憶里,也就是他倆第二次相遇的那天,趙倩兒做了他的女友,沒想到時光如梭,一眨眼間,他們大學畢業了,回國工作了。 交往,也快有四年了。 趙倩兒是自己此生最愛的女人,那么,崔淼兒又是誰? 為什么她的名字越來越頻繁的摻雜入自己的記憶里,但是自己對她的生平卻沒有任何印象?她根本就不是一個自己生活中的人,甚或者,她根本就是個莫須有的人物。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自己總是忘不了這個名字,為什么自己覺得似乎和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張克苦惱的捂住頭,他感覺大腦很痛,痛得幾乎要暈了過去。 他發狂似的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最后實在承受不住那種鉆心的疼痛,終于眼前一黑,向后仰倒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是braih 嗎?”看著張克的大腦掃描圖,醫生沉默半晌才問道。 張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摸了摸鼻子,遲疑的搖頭。 “就是腦死亡?!边@位中年醫生神色有些沉重。 “腦死亡是一個已經被嚴格定義,也因此具有明確所指的概念,它是指包括腦干功能在內的全腦功能,不可逆永久的喪失。 “這一理論的科學依據在于,以腦為中心的中樞神經系統,是整個生命賴以維系的根本,由于神經細胞在生理條件下,一旦死亡就無法再生。 “因此,當作為生命系統控制中心的全腦功能,因為神經細胞的死亡而陷入無法逆轉的癱瘓時,全部機體功能的喪失,也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換句話說,腦死亡開啟了死亡之門,生命從這一刻起已是窮途末路了?!?/br> “你的意思是,我會死?”張克雖然有些神經粗大,但并不笨,他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得渾身都顫抖起來。 醫生搖了搖頭,有些無法解釋的說:“你的情況有些奇怪,很奇怪。就一般而言,無論從生理上還是技術上,全腦功能喪失的患者,已經不再是有生命的活人,雖然這時有機體的一些細胞還活著,然作為整體的人已經成為過去時,隨后將要發生的,就是通常所說的‘生物學死亡’,也即心跳停止和各部位細胞的逐漸死亡。 “可是,你的腦細胞死亡速度比腦死亡緩慢,但是又比正常的死亡速度快很多。 “知道什么是腦的正常死亡嗎?”那位安慰人的經驗顯然并不豐富的醫生,望著張克陰晴不定、面如死灰的臉,似乎想轉移到一個他自認為比較輕松的話題上。 “常人約有腦細胞一百四十億個。人到三十歲以后,腦細胞開始死亡,每天約死亡十萬個。 “其實中老年人的腦細胞雖然每天死亡,但在活動的情況下,每天都有新細胞產生。適宜的腦運動與腦營養,則新生的細胞會超過死亡的細胞……” “醫生,我是得了腦癌了嗎?”張克用顫抖干澀的聲音,很不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 那位醫生迷惑的搖搖頭,“這倒不是。你的情況更類似于阿茲海默癥,但卻有明顯的區別。阿茲海默癥所伴隨發生的神經細胞螺紋蛋白質,ad7tp 可能會堆積在腦部,并且導致腦細胞死亡。 “但你的大腦里的腦細胞,卻被一種不知原因的因素干擾,造成不斷的死亡。也是這種不知名的原因,讓你不斷的頭痛,而且產生嗜睡和作莫名其妙的夢?!?/br> “究竟那個不知名的原因是什么?”張克實在受不了這位白癡醫生的詳細解釋,對于一個事不關己的人長篇大論分析自己將來的死法,任誰也會變得神經質。 不過那位醫生顯然有很好的耐心,他緩緩道:“既然是不知名的原因,我當然不知道?!?/br> 張克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問:“我還能活多久?” “你死不了,不過,恐怕有極大的可能會變成植物人?!?/br> “那我的意識還能保留多久?” “七天,如果按照現在的腦細胞死亡速度。七天后,你就會陷入長久的夢境里?!?/br> “七天?只有七天!”張克失魂落魄的喃喃重復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神情一振,“七天! 我想,或許足夠了!“ 第九章 婚禮 從醫院走出來,張克憤慨的狠狠的踢了身旁的招牌,還不解恨的在門前吐了一口nongnong的唾液。 那個該死的醫生,當自己向他提出要進行腦皮層的局部割除時,他竟然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盯著他,然后毫不客氣的把張克趕了出去。 突然感到有一個熟悉的視線正在注視他。 張克抬起頭,竟然看見了倩兒! 她穿著藍色的百褶裙,纖細的腰肢靠在對面的墻上。 這個慵懶的美女,看起來今天倒是少有的精神奕奕。 “帥哥,有時間嗎?我們去約會怎樣?”她走過來笑吟吟的挽住他的手。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張克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倩兒哼了一聲:“對不起。我已經完全不記得有誰在西元二00五年四月五日的中午十二點十三分零五秒的時候,在我面前叫過淼兒這兩個毫無意義的字了?!笨粗康煽诖舻膹埧?,她“噗哧”的笑出聲來,低下頭罵了一聲傻瓜。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確很像傻瓜的他,撓著頭問。 趙倩兒沒有回答,只是問:“聽說你生病了?是什么???” “沒什么大不了的?!睆埧诉t疑的回答道。 如果告訴她自己的腦子正在不斷死亡,而且有可能變成一輩子都會在夢中渡過的植物人,她會不會一腳踹開自己,轉身走掉呢? 不知為什么,自從知道自己的意識,就在幾天后會徹底消失后,張克變得敏感、膽小而且多疑起來。甚至以前大多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現在也變得相當困難了。 只聽倩兒緩緩的說道:“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好了?!彼^張克的手,突然臉上一紅,“我們結婚吧?!?/br> 張克震驚的差些掉了下巴。 從前自己也曾無數次厚著臉皮向她求婚,但她不是紅著臉輕輕搖頭,說時機不到,就是板著臉說改天吧,今天又為什么會突然提出,而且還是她主動? 雖然頭腦混亂,但張克還是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狀況,他不想拖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用力甩開她的手,張克別過身去對她說:“抱歉!我做不到?!?/br> “我配不上你嗎?”趙倩兒神情沮喪的問。 他立刻搖頭:“不!是我配不上你。你不會明白的,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權利?!?/br> “我知道?!壁w倩兒抓住他的手,努力要將一枚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柔聲說:“你的主治醫生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了。 “我知道你是腦子在死亡,也知道你的記憶在不斷的消失,甚至會變成植物人?!?/br> “那你為什么還要和我結婚?可憐我?” 張克再次用力的甩開她的手,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油然而生。 “笨蛋!你還不明白嗎?我從前不接受你,是因為你太不成熟了,絲毫沒有上進心,只知道說一些什么好聽的話來哄我,你的情書就是最好的證明,風花雪月的,浪漫色彩太重,一點沉穩的氣質都沒有。 “但是現在我不在乎了,我只知道愛你!我不要失去你!” 倩兒突然哭了,她流著淚,終于又抓住了張克的手,把那枚戒指緊緊的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嬌軀顫抖的面對遠處的教堂說道:“我,趙倩兒,今年二十六歲。從今天起,我就是張克的妻子了?!?/br> 接著,她深情的望向他,眼中充滿了晶瑩的淚水。 張克呆立著,感動著,許久才略帶苦澀的微微一笑。 不管了,以后的煩惱,都讓它見鬼去吧! 他用低沉的聲音念道:“我,張克。雖然這二十七年來,一直都是個一無是處的蠢家伙,但是當第一次見到倩兒時,我就有了兩個愿望。一是要娶趙倩兒作為妻子,二是要做趙倩兒唯一的男人、最后一個丈夫!” “婚禮結束!”倩兒抬起頭,強做歡笑道:“還有七天對吧!夠了。七天我們已經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不由分說的,張克緊緊的將她擁入懷里,吻上了她激動的顫抖著的淡紅嘴唇。 “仁慈的上帝啊?!彼\禱告著?!半m然我不是您的子民,但我至少是您創造出來的生命。 “請求您傾聽我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祈禱吧。就算哪一天我真的失去了一切,也求求您不要讓我忘記倩兒,因為我決定了,我要永生永世的愛著她……” 果然是無處不飛花的季節。湖州七月,苕溪的秋天終于來臨了。 “哈哈,夜夜憶故人,長教山月待。今日見故人,山月知何在?” 陸羽修剪著滿園的桂花,突然一陣熟悉的念詩聲,從身后傳來。 詩僧皎然興致勃勃的提著一袋茶種,正沖自己笑著。 “皎然兄,現在還是晌午,你的那個山月又怎敢出來露臉呢?”陸羽笑吟吟的停下手中的活計,迎了過去。 皎然大搖其頭道:“非也。竟陵子你思想太死板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這圓月還在天空的某處,只是我們看不見罷了?!?/br> “皎然兄教訓的是!”陸羽肅然道。 “唉,你果然很死板!”皎然大是無趣的說:“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拜托你偶爾也要有自己的想法吧?!?/br> 陸羽眼角含笑的說:“但是去年皎然兄和我辯日的時候,不是才說過我太有主見了不好嗎?” 皎然頓時語塞,他嘿嘿的笑著,轉移開話題:“聽說你終究還是不愿去當‘太子文學’嗎?自古那個位置就是朝廷里很多人大是眼饞的肥差呢?!?/br> “麻煩你看看那邊?!标懹鹣蛭蓍T指去。 只見那里有個大牌子赫然寫道:“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臺。惟羨西江水,曾向金陵城下來?!?/br> “好!好一個不羨黃金罍!我皎然佩服萬分?!痹娚ㄈ晦哉坪炔傻溃骸安贿^為什么你要想到立這個牌子?” 陸羽淡然說:“最近崔子元那隊人幾乎都來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懶得一個個解釋,干脆就寫下這首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