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科、心血管外科、胃腸外科、肝膽外科、普外科的主任全部被叫到急診手術室，集齊了全院的力量對韓醫生進行搶救。

    肝臟和脾臟的大出血正在威脅韓醫生的生命，經過一番緊急的術前討論，他們決定冒險同時給韓醫生的肝臟和脾臟做修復手術止血。

    剛一打開腹腔，血就從手術刀口溢出，吸引器從韓醫生的腹腔中吸出了2000ml的血液后，他們才能看清韓醫生腹腔內的情況。

    那個傷了韓醫生的人可能是真的想置韓醫生于死地，扎在肝臟和脾臟的那兩刀離心臟只有三四厘米的距離，不知是那個人對人體結構不了解還是韓醫生避開了刀口，所以扎在了肝臟和脾臟上。

    但情況也只是比直接扎在心臟上好一點而已，韓醫生的傷勢十分嚴重，手術室內除了吸引器工作的聲音、手術醫生與器械護士傳遞手術器械的聲音外，沒有其他多余的雜音。

    “給我一把止血鉗?！?/br>
    “我要4-0的可吸收線?！?/br>
    “要兩塊顯影紗?！?/br>
    趙之意和林程原滿身的血，他們站在洗手池邊，慢慢洗去手上的血跡，趙之意看著洗手池的水由清變紅，又由紅變清，這些都是韓醫生身上的血。

    手術室里的醫生最低都是個副主任醫師，并不需要他們兩個主治醫師參與手術，他們洗完手，穿著那件衣擺、袖口占滿血液的白大褂回到急診科一樓。

    急診科剛發生了一起兇案，候診大廳里的人少了許多，何主任從家里趕回急診室主持大局。

    回休息室衣服要經過病房的護士站，護士站被警察用警戒線圍了起來，僅留下一條可供通行的通道。

    趙之意看了眼護士站的地板，地上的血液還沒有凝固，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病房里的病人站在各自的病房門口，遠遠地望著護士站。

    護士推著治療車開始早上的工作，把病人趕回病房，“別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換了一件干凈的工作服出來，趙之意繼續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但始終找不到之前的狀態。

    “老師，韓老師怎么樣了？”閆萱娜剛剛目睹了一場血腥暴力的傷醫案，她到底還只是個剛出校門的學生，眼底還余有一絲恐懼。

    趙之意道，“還在搶救，你先下班吧，回去休息兩天，如果還是覺得很害怕的話，我可以替你申請轉去其他科室實習?！?/br>
    閆萱娜想了想，搖頭，“我在急診科的實習時間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需要轉去其他科室，這兩天我會調節好狀態的?！?/br>
    “我把心理科老師的聯系方式給你，你看如果需要的話就去心理科做個心理疏導?！?/br>
    閆萱娜堅持留了下來，但剛好目睹了病人家屬將刀刺進韓醫生身體中的護士卻再也不想留下來了。

    那個護士叫余青青，剛來急診科沒兩年，今年剛好取得了護師職稱，開始獨立上夜班。

    但親眼目睹了韓醫生倒在血泊中的一幕，余青青再也不能冷靜下來，她的腦海中不停地回憶著那個人將刀子捅進韓醫生身體中的一幕。

    事情的起因是22床的那個老太太的死亡。

    余青青凌晨三點鐘去巡房的時候，發現22床的老太太幾乎大半的身體掛在床外，這樣的睡姿會有墜床的風險，她當時打算喊醒老太太，但手一摸到老太太的身體，就發現老太太的身體已經涼了！

    她立刻將韓醫生喊過來對老太太進行搶救，并且通知病人家屬到醫院。

    老太太年紀大了，發現她異常的時機太晚，人沒能搶救過來。

    家屬能做得出把老人扔在醫院自生自滅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大半夜趕來醫院見老母親最后一面，但出乎意料地，22床的小兒子過來了。

    只是這個小兒子也不是什么好鳥，他連見都沒見老母親的最后一面，便要求韓醫生給他開證明，證明老太太生病期間來照顧老太太的次數最多的是他，以此分得更多的家產。

    醫院怎么會給他開這種證明，韓醫生直言道：“自從你母親住院，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你大哥倒是比你多來了一次?！?/br>
    老人的小兒子大概是為我獨尊慣了，受不得別人拒絕他，當下就和韓醫生吵了起來，后被保安勸離急診科。

    離開急診科后，他越想越氣，去24小時便利店賣了把水果刀，再次糾纏韓醫生開證明，韓醫生被他糾纏得不耐煩，便罵道：“人活著的時候不見你們關心，時候爭家產倒是挺有耐心，你要的證明我這里沒有，也開不出來！”

    “你母親尸骨未寒，尸體還放在停尸間里，你不想著聯系殯儀館，倒想著爭家產，她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生下你們這種不孝子！”

    當血案發生的時候，余青青就在旁邊的電腦上寫記錄，她聽到打斗聲回頭看的時候，剛好看見22床的小兒子將韓醫生推在地上，他從外套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刺進韓醫生的身體中。

    余青青想起來都覺得后怕，那個22床的小兒子人高馬大，如果不是她趕緊跑了，他會不會連她都殺？

    “主任，我不干了，我要辭職！”

    何主任給余青青倒了一杯熱茶，“青青，我知道昨晚的事對你的影響很大，但咱們科室現在人手緊缺，這樣，我和你們護長說，給你放一周的假調整一下狀態?！?/br>
    余青青捧著水杯喝了口熱茶，搖搖頭重復道：“主任，我要辭職?！?/br>
    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流到胃里，溫暖了她一直冰冷的手腳，余青青忽然落下一滴眼淚，隨后便像是打開了淚腺的開關，邊哭邊道：“主任，我是真的不想干了！”

    “別人都說學醫好，醫生護士工資高，還是鐵飯碗，但真實情況咱們都知道！”

    “其他工作上班996就已經說很辛苦，但咱們在急診科上班的誰不是007工作制度？說是節假日放假周末雙休，但哪個周末不是在考試和學習？”

    “在醫院工作四年了，四年我沒有休過一次年假，每年春節我都在醫院值夜班，平時的節假日總會被叫回科室加班，但工資績效稅后加起來才勉強到一萬，有時候還不到一萬?！?/br>
    “一萬塊錢在金南市只能算中等收入，拿著這點工資，平時還要被病人罵，被家屬慪氣指使，待在這里不僅要受氣，甚至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那我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韓醫生的事只是一個引子，將余青青平時在工作中積攢的怨氣一鼓作氣地爆發出來。

    “主任，我真的，真的不想干了!”

    何主任沉默了幾分鐘，“行，你的辭職申請我會考慮的，這幾天你回家休息休息，過幾天你回來上班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br>
    與此同時，網絡上開始流出一段視頻，視頻上有一個男人被兩個保安壓制在地上，保安壓制他動彈不得，只能大聲謾罵道：

    “庸醫害死了我媽！以命償命，天經地義！”

    “我媽死了，我把他殺了有什么錯？放開我!”

    而在他的不遠處，好幾名醫生正在將一個人抬上醫院的平車。

    雖然打了碼，但還是能看得出來那個人身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視頻的標題卻是這樣的——

    【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一男子捅死醫生，為亡母報仇?！?/br>
    視頻發布的時間是中午，這個時間點大家正趁著午飯的時間刷手機，視頻很快引起了網友的注意。

    “營銷號起這個標題是有??？”

    “省去前因后果，老春秋筆法了?！?/br>
    “這位大哥做了我當初不敢做的事，當初他們沒能把我把治好，要不是殺人要坐牢，我早就把那些醫生都殺了?！?/br>
    “樓上的，醫生沒治好你爹就要殺醫生，那你拿著只有100塊存款的卡去銀/行取一百萬銀/行不讓你取，你是不是要搶銀/行？”

    “不會吧不會吧，居然有正常人為殺人犯開脫？一言不合就殺人？你當法制社會在和你開玩笑？@xx網警，查查吧，樓上那個人沒準是個逃犯?！?/br>
    “我去過金南市急診科看病，那里的醫生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醫術不行，收費還貴，我就知道他們早晚會有這一天的，呵呵?！?/br>
    “陰陽怪氣你m呢？覺得醫院收費貴您可以去隔壁國家，y度有免費醫療，免費的牛糞用恒河水沖服，每天一次，包治百病?！?/br>
    第38章 聲明

    金南市一急診科發生的事在網絡上進一步發酵，稍晚一些，有個自稱是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傷醫案嫌疑人的家屬寫了一篇長文，發到網上。

    【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醫生草菅人命，我婆婆因為頭痛到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看病，但在醫院做完檢查后便一病不起，直到昨晚，我婆婆去世，醫院卻將我老公趕出醫院，導致母子不能見上最后一面，我老公情急之下和值班醫生發生爭執?！?/br>
    “連人家母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讓見，這醫院也太過囂張了?！?/br>
    “那些還在為醫院說話的，祝愿你爹媽死的時候你也被醫院趕出去見不到家人最后一面?！?/br>
    “@金南市衛健委，這么囂張的醫院不查一查？怕是有不少人都被那群庸醫害了?！?/br>
    “唉，虧我今天早上還覺得那個醫生太可憐了，沒想到是這樣?！?/br>
    “看視頻里的出血量，恐怕不只是‘爭執’這么簡單吧？不站隊，等一個官方聲明?！?/br>
    “等什么結果，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草菅人命，我爸就是因為一個小感冒送到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后，連命都丟了?！?/br>
    金南市一院發生暴力傷醫案件的消息跟風一樣迅速傳播了出去，不到半天時間，連趙之意的父母都知道了。

    趙之意一個早上接到了好幾通家里人的電話，再三保證自己沒受傷，她父母擔心趙之意受傷了沒說實話，還讓趙西洲過來親眼確認了趙之意連跟毛都沒傷到，才徹底放下心。

    “你們科的韓醫生聽說還在搶救，已經輸了3000ml血了?！?/br>
    “嗯，”趙之意抿唇，情緒不高，“不知道能不能救過來?！?/br>
    她今天在主任辦公室外見到了韓醫生的老婆。

    去年她還喝了韓醫生女兒的滿月酒，韓醫生的工位上還擺著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這天趙之意在醫院加班到中午十二點，實在撐不住了，便起來打算去休息室睡一覺再繼續工作。

    “韓志堅的手術很成功，但術后他能不能度過這一關我們也不能保證?！?/br>
    趙之意經過何主任的辦公室，聽到何主任提到了韓醫生的名字。

    她頓住了腳步，她聽見韓醫生的老婆無助地問，“主任，我老公能醒過來的概率有多少？”

    何主任嘆氣，“不到五成?！?/br>
    辦公室里半晌沒有聲音，趙之意抬手敲了敲門。

    “主任，如果把韓師兄轉到明安醫院去治療，那師兄的康復幾率有幾成？”

    趙之意對韓志堅的病情不了解，有些事先問清楚了比較好。

    何主任略思索了會道：“明安醫院的意料條件是全國頂尖水平，對危重癥病例的經驗確實比市一豐富，如果能轉到明安醫院，小韓度過危險的幾率有六層?！?/br>
    趙之意道：“如果是明安醫院最頂尖的外科團隊給韓師兄做治療呢？”

    “如果是這樣，小韓倒是有七成的機會能度過危險，但明安醫院一般人根本進不去?！?/br>
    明安醫院是私立醫院，背后的趙氏集團財大氣粗，籠絡了全國頂尖的內外科專家和醫學科研人才，專攻疑難雜癥，一床難求，即使是有關系都很難在明安醫院拿到一張床位。

    不過何主任剛說完這句話，突然想起來趙之意的身份，明安醫院院長的女兒，給韓醫生要一張床不是說句話的事？

    也是趙之意平常表現得太低調，以至于何主任險些忘了趙之意是明安醫院小老板的事。

    何主任松了口氣，“那麻煩你了小趙?！?/br>
    趙之意在休息室里睡了個囫圇覺，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就起來。

    到了急診科候診大廳，她就發現候診大廳比以往要空曠，病人沒有幾個，倒是有幾個花圈擺在大門口。

    “怎么回事？”

    徐萍今天值分診臺的班，現在沒幾個病人，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調到微博的頁面，給趙之意看了那篇長文，臉上的神憤憤不平，“真沒見過還有這樣倒打一耙的！”

    “你看這些花圈，都是那些網友送的，已經清理了一批，又送過來一批?！?/br>
    “這群人瞎??！好賴分不出來嗎？！還我們不讓母子見最后一面，呸！是我們不讓嗎？這些人自以為了解到所謂的真相，抄起鍵盤‘伸張正義’，現實中唯唯諾諾，就只會在網絡上重拳出擊！”

    趙之意將那些留言看里一遍，把手機還給徐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