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湊過去和趙西洲一起看病歷：“怎么樣，你有把握嗎？”

    趙西洲搖頭，“她的存活率不到四成，叫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吧?！?/br>
    “你今天下班去我那里一趟，媽讓我給你帶了東西，我放在我那房子里了，你自己過去拿一下?！?/br>
    “行，我知道了?！?/br>
    趙之意想了想，問，“哥，我昨天沒回去，媽不會生氣了吧？”

    “你說呢？”趙西洲反問。

    “我說，如果我國慶還不回去，她就親自殺過來了?！?/br>
    趙西洲：“恭喜你答對了?！?/br>
    第15章 保腿？

    兄妹倆的住處不在同一個小區，但也相差不遠，趙之意開車20分鐘就到了。

    她知道趙西洲這套房子密碼，熟練地輸入密碼后，打開門看見餐廳的桌子上堆著一大堆的東西，幾乎要將這張不大的餐桌占滿。

    趙之意走過去看了看，發現是一堆的零食，家里自制的rou干、八月十五的月餅……這么多東西讓趙之意搞不清哪個是帶給她的。

    算了，在這里睡一覺，等趙西洲回來再說。

    趙西洲這套房子是三房兩廳的布局，在他這里有趙之意的臥室，不過趙之意覺得從他這里到醫院要早起半個小時，后來買了醫院后面小區的房子。

    趙之意從衣柜里翻出她的睡衣，給趙西洲發了消息說在他這里等他回來后，便洗漱睡覺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敲門的應該不是趙西洲，進自己家還敲門？又不是突然失憶忘了密碼。

    趙之意從貓眼往外看，她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站在門外，神色看起來十分焦急，“趙西洲，你在家嗎？開開門，我有東西落在你家了！”

    趙之意：？

    她聞到了八卦的氣息，唰地一下把門打開，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你是誰？找趙西洲干嘛？”

    女孩大概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頭發染成栗色，身材嬌小，看起來天真又不諳世事。

    女孩也望著趙之意，滿臉的震驚，“你又是誰？”

    “我是……”趙之意頓了頓，嘴角揚起一絲惡作劇的笑，很快又消失不見，“咳，你是趙西洲的朋友嗎？他暫時不在家，你有什么東西落在他家了？要不要進來找找？”

    女孩低下頭拿著地板，不知道在掩蓋什么情緒，只聽她甕聲甕氣道：“我耳環落里面了?！?/br>
    趙之意眼神一亮：我滴個乖乖，這得干什么事才能把耳環落下了？

    “原來是這樣，”趙之意一把拉住女孩的手，把她拉進屋關上門，“你想想你的耳環掉在哪里了，要不要我幫你找找？”

    “謝謝jiejie，我想應該是昨晚掉在沙發里了，jiejie你真漂亮，你是趙西洲的女朋友嗎？”女孩看著她，眼里滿是落寞與傷心。

    一看她這眼神，趙之意就知道這姑娘喜歡趙西洲。

    趙西洲都把人帶到家里過夜了，還沒給人家一個女朋友的名分，真是個禽獸！

    看女孩快哭出來了，趙之意也不敢逗她了，給她倒了杯水，“你好，我叫趙之意，趙西洲是我哥?！?/br>
    女孩：？

    看見女孩呆滯的眼神，趙之意笑了出來，“怎么樣？高興了吧？”

    女孩回神，輕輕點了點頭。

    “那、那個，之意姐你好，我叫姚景思，是趙醫生的學妹，昨晚我不小心喝多了，是趙醫生收留了我在這住了一晚?！?/br>
    “之意姐，我耳環找到了，我要回家了，之意姐再見！”

    女孩幾乎是落荒而逃，跑得比兔子還快。

    趙之意搖搖頭，這么可愛的女孩子，怎么就歡上了趙西洲？

    打開手機，她發現群里何主任發了一條消息。

    【何主任：緊急通知：超強臺風xx預計今日凌晨登陸金南市，風力13~14級，急診科全體醫護人員取消休假，留院待命，做好□□應急保障任務@所有人】

    金南市是一座南方沿海城市，每年都會有三到五次臺風過境，一般的臺風根本不會對市民的工作生活造成影響，但這次臺風卻是登陸金南市的前一天升級為超強臺風。

    上次金南市經歷超強臺風過境還是三年前，趙之意還記得那次臺風造成海水倒灌、城市內澇、樹木被連根拔起，簡易板房的房頂被整個吹飛、全市的公交停運……

    沒有經歷過臺風的人不知道臺風的恐怖。

    因為有緊急情況，趙之意估計趙西洲這幾天估計也回不來了，她隨便帶了幾樣東西，回到自己的住處。

    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開始變得陰沉，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山雨欲來風滿樓。

    凌晨，臺風開始降臨，急診科外的樹被吹得東搖西擺，樹干幾乎折成90度，讓人擔心下一秒是不是會被這疾風吹斷。

    但所幸急診科外的這幾顆樹也是經歷過幾場超強臺風的樹，搖搖欲墜但就是不倒。

    暴風雨裹挾著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趙之意遠遠地就看到有血從救護車的車床上滴落，一個穿著某外賣平臺工作服、左腿滿是血的外賣小哥被推進搶救室。

    吳文正今年40歲，這個年紀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每個月要還房貸、不敢生病不敢失業的年紀。

    但年初的時候公司裁員，他也在被裁名單中。

    被裁后找不到新工作，日子過得緊巴巴，他做起了送外賣的工作。

    送外賣的工作雖然辛苦，但只要肯吃苦，工資不比上一份工作低。

    吳文正就這么堅持了大半年，多的時候一個月能拿一兩萬的工資，少的時候也有五六千。

    臺風天天氣惡劣，吳文正原本打算停止接單回家休息，但就在他準備停止接單的時候，突然看到有條配送費30元的訂單。

    吳文正猶豫了會。還是接了這筆訂單，跑這一趟就能多掙30元，這樣的好差事可不多見。

    然而也就是這一單，讓他出了事。

    他在送餐的路上與一輛大貨車相撞，若不是臺風天貨車車速不快，吳文正只是被碾壓到左腿，他當場死亡都有可能。

    趙之意戴上手套，將包裹住吳文正左小腿的紗布打開，紗布之下是一片血rou模糊，皮rou整塊地被掀開，鮮紅色的rou塊暴露在空氣中，緩慢地滲出鮮血，rou塊之下隱約可見白色的肌腱與骨頭。

    這是很典型的車禍脫套傷。

    若是尋常人見了這種傷口，怕是會覺得頭皮發麻，嚴重點的至少一個星期不想吃rou，但趙之意臉色未變，這種傷勢對她來說只是個小場面罷了。

    “??！輕點，醫生輕點，疼、疼！”即使趙之意的動作已經盡量溫柔，但檢查傷口的疼痛仍讓吳文正疼痛難忍，痛叫出聲。

    “左腳的腳趾頭能不能動？有沒有感覺？知不知道我捏的是你的哪個腳趾？”

    吳文正滿頭大汗，他輕輕動了下腳趾頭，忍著劇痛點了點頭，又搖頭，“不知道，沒有感覺了?！?/br>
    他臉色因為劇烈的疼痛與失血變得蒼白，身體在顫抖，滿臉恐慌道：“醫……醫生，我的腳是不是廢了？是不是要截肢？能不能不截肢？我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要上學，我不能變成一個廢人的……”

    一個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是最無助最孤獨的時候，如果是在急診科搶救室的病床上，無助與未知的恐懼交雜在一起，足以讓人瞬間崩潰。

    急診科外狂風大作，搶救室內吳文正孤立無援。

    但趙之意也不敢保證他的腿最后會如何，是完完整整地出院？還是預后不理想，術后皮瓣潰爛，最后只能截肢？什么結果都有可能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敢打包票，“你這腿能不能保住我說了不算，要看手術后的恢復情況?！?/br>
    她看了看周圍，問：“你的腿肯定是要做手術的，你家屬呢？我需要跟你的家屬溝通手術方案?！?/br>
    跟著救護車過來的是撞了吳文正的司機，但司機不能給吳文正簽字做手術。

    “我老婆已經趕過來了，很快就到了?！?/br>
    趙之意思索了兩秒，在腦海中把等會要做的事情過一遍，囑咐道：“這樣，我先給你開檢查單，等一下會有護工推你去做檢查，你現在聯系一下你老婆，讓他盡快到金南市第一人民醫院，你做手術是需要家屬簽字的?！?/br>
    趙之意脫下沾著鮮血的手套扔進垃圾桶，開了單子正準備簽名，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我的筆呢？誰拿了我的筆？”

    臨床日常疑案之一：我的筆呢？

    趙之意跟著吳文正去拍ct，她站在ctcao控室的電腦后觀察吳文正的片子。

    吳文正骨頭的情況比趙之意猜測的差不多，他的左下肢脛腓骨粉碎性骨折，萬幸的事沒有傷到膝蓋。

    脫套傷合并骨折的傷勢看起來嚴重，但與大卡車相撞，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萬幸。

    吳文正做完檢查，他的妻子也剛好冒著大雨趕到市一院，見到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她紅了眼眶，卻強忍著淚水沒有哭出聲。

    她陪著吳文正進入搶救室，也不敢仔細看他的傷口，甚至不敢表現得太傷心，只能說著一些家里的事分散吳文正的注意力。

    “女兒已經睡了，你受傷的事我瞞著媽呢，沒敢讓她知道?！?/br>
    “你什么都不要想，錢夠用，咱們家的錢都是我管的，夠不夠用我還能不知道？”

    在病人面前她可以竭力保持著平靜，但當她到醫生辦公室了解病情時，眼淚卻控制不住流淌而下，“醫生，我老公現在怎么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老公，他是我們家的頂梁柱，他不能倒下的！”

    趙之意在這間辦公室見過太多的淚水，她學會了在淚水下保持著一個專業醫生的冷靜，“你老公吳文正的情況，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要盡快做手術，我跟骨科醫生商量過，吳文正的情況想要保住腿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br>
    “如果選擇保腿手術，后期還要進行二次、三次手術，花費會比較高，吳文正的情況比較危險，我們可以先給他做手術，但你也要同時準備好5萬塊錢手術費?！?/br>
    第16章 不幸

    5萬塊錢對一個普通的家庭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對這個上有老下有小，身上還背著房貸的家庭來說，更是一筆龐大的開支。

    但吳文正的妻子聽到數額后只是愣了幾秒便道：“醫生，錢不是問題，只要能保住我老公的腿，花多少錢都沒問題！”

    遇上車禍是吳文正的不幸，但能在大卡車下保住一條性命、他的妻子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他的一條腿，又是他的幸運。

    趙之意見過和吳文正情況差不多的病人，但那個病人最后因為經濟原因，不得不選擇截肢——截肢手術更簡單，也不需要進行二次手術，在費用上更便宜。

    有家屬的配合，醫生的工作更得心應手，吳文正的術前檢查完善后，被推入手術室，手術是趙之意和骨科醫生一起做的。

    車禍傷清創是個大工程，趙之意以生理鹽水和雙氧水交替沖洗與皮rou粘連在一起的泥沙與其他污染物，組織剪剪掉已經徹底污染壞死的組織、修剪不規則的斷裂處。

    清創完畢，趙之意換了副手套，配合骨科醫生給吳文正斷裂的骨頭用鋼板固定、打上鋼釘，骨科醫生做手術的時候聽聲音很像裝修現場，骨科醫生弄完了骨頭，骨頭外面的皮rou就是趙之意的工作。

    縫合肌腱，在顯微鏡下吻合血管，修補斷裂的神經。

    林宗衡在趙之意的身旁，盡可能地拍下趙之意的一舉一動。

    鏡頭中，趙之意帶著手套的手拿著持針鉗，細如發絲的血管縫線針頭在左右手自由轉換、打結。

    趙之意的手速很快，像是看電影的時候放了2倍速，她下針的時候快、準、穩，每一針的間距像是拿尺子量過一般，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