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 一時間,諸如此類的爭論聲不絕于耳,直叫我腦袋嗡嗡作響。 怎么就沒個人問問我的看法呢…… 我無可奈何地想著,卻也只得忍著用手去捂住耳朵的欲望,雙眉微鎖著打量起那一張張爭得面紅耳赤的臉。 其實她們怎么想,我并不是那么的在意——我比較在乎的,是姬風行的想法。 因此,我挪開了沒多久的視線,這就又回到了三弟的臉上。 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一刻,他注目的對象卻不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靈堂紛爭 是的,雖然剛好捕捉到了三弟視線自我臉上挪開的一剎那,但待我定睛目視之際,他的眸光確實已經徹底地落在了另一個地方。 我循著他的目光倏爾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三皇叔卓爾不群的身姿。 他看皇叔做什么?好像是我“搶”了他的皇位吧——盡管這完全不是我的意愿。 說起來,面對一大群娘娘跟雞窩里的母雞似的在耳邊咋咋呼呼,三皇叔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不由佩服起我這泰然自若的皇叔來。 就在我又忍不住心猿意馬之時,我以余光瞥見了三弟徐徐起身的畫面。 多年來被他欺壓的經歷,讓我下意識地認定他這是要來找我麻煩,因此,我情不自禁地往后縮了縮身子,試圖讓自己變得透明一點,再透明一點。 不過我很快就發現,三弟貌似不是來找我的。 沒錯,我揉了揉眼睛,然后清楚地看見,他分明是奔著快要被眾娘娘圍堵卻依舊巍然不動的三皇叔而去的。 大概他也想不通,這煮熟的鴨子怎么就飛了,所以要去找為他帶來這一噩耗的三皇叔問個明白? 果不其然,沒多久,我就看著三弟站定在眾位娘娘的身后,聲音響亮地道出了兩個字:“讓開?!?/br> 呃……風行你這樣說話不好吧……她們到底都是父皇的妃子誒…… 作為素來知禮節、守規矩的他的皇姐,我不禁為我那目無尊長的皇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只是我沒有想到,位于外圍的娘娘們聽聞了他那幾近命令式的口吻,非但沒有反唇相譏,反而還在短暫的愣怔后,真就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更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就連距離皇叔最近的、平日里看到我像看到出氣筒一樣的明妃娘娘和禧妃娘娘,在察覺到三弟已位于她二人后方之后,也相繼閉上了正在向皇叔討說法的嘴。 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傳說中的“云泥之別”。 只不過,為什么明明是我的芳名里帶了個好聽的“云”字,可到頭來,我卻始終是個泥巴的命呢? 想著想著就想遠了的時候,禧妃娘娘那尖利的嗓音再一次把我將欲飄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三殿下,你也覺得這圣旨有問題吧?” 她用那種對待同盟一般的口吻這樣說著,讓我恍惚生出了一種她才是他親娘的錯覺。 話說回來,她剛才不是還一副很討厭三弟的樣子嗎?怎么這么快就轉性了呢? “三皇叔,”可惜,三弟壓根就沒有要理會女子的意思,這就自顧自地喊了我們的皇叔,“父皇的圣旨,可否容本王一看?” “殿下認為,這么做合適嗎?”三皇叔聽罷此言,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而是將問題扔回給三弟自己。 “原本不是那么合適,但礙于所有人都對圣旨上的內容抱有懷疑,不合適的,也必須變得合適?!?/br> 說這話的時候,三弟的語氣是異常的篤定,我甚至可以從中聽出些許咄咄逼人的意味——如果我此刻正跪在他的對面而不是他的側面,估計我還能將他那張慍怒而陰沉的臉看個一清二楚。 只能說,不愧是我天璣國的三皇子——姬風行。年僅十五,便可以從容不迫地面對一大群長輩,乃至在握有父皇遺詔的皇叔面前,仍猶如一位王者般氣勢逼人。 所以啊,父皇沒把皇位傳給他,這怎能不叫人匪夷所思? 我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那一對興許算不上稔熟的叔侄,心里忽然開始犯起嘀咕:難道皇叔他,就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正這么想著,我就瞧著右手放于背后的三皇叔一邊與三弟對視著,一邊將左手伸向了捧著圣旨的太監。 后者見狀立馬會意,這就弓著身子將那卷軸雙手遞給了他。 三皇叔接過圣旨,不緊不慢地把它送到了三弟的眼皮底下。 “既然殿下如此執著,那本王也只好照辦了?!?/br> 三弟聞言不予理會,只是面色不霽地看了皇叔一眼,目光便徑自落到了圣旨之上。他伸手將圣旨接了過來,展開之后便凝眉瞧了起來。 不一會兒,我就發現他的眉頭似是擰得更緊了。 “如何?殿下有什么疑問嗎?” 皇叔淡然發問的同時,明妃娘娘和禧妃娘娘業已壯著膽子,一左一右湊到了三弟的身旁。 因此,她們的臉色幾乎是與三弟同步生變。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性子急躁的禧妃娘娘仍是頭一個失聲嚷嚷起來,換來的是三弟不著痕跡的一記側目。 隨后,他抿著雙唇抬起眼簾,凝眸于泰然自若的三皇叔。 “的確是父皇的筆跡沒錯?!比荃久级⒅暗哪凶?,兩只手則將圣旨不徐不疾地收攏,而后交還與皇叔,“但敢問皇叔,誰能夠保證,這圣旨,不是有人模仿父皇的筆跡,捏造而成的?” “對啊對??!殿下所言極是!”突如其來的質疑,顯然深得禧妃之心,她當即脫口而出,面露喜色。 別說是她了,饒是她身邊比她稍稍內斂一些的明妃娘娘,也禁不住兩眼放光,頻頻點頭。 “殿下如此言說,豈不是在懷疑皇兄所有的旨意?”面對三弟直截了當的反問,皇叔依舊是一臉云淡風輕。 我一時沒能想明白這話里的含義,故而很希望三弟能開口說些什么,好替我解惑。 奈何三弟偏就選擇了沉默——半晌都沒再吐露一個字。 直到低眉沉思的他冷不防抬起頭來,微瞇著眼注視著皇叔波瀾不驚的容顏。 “合情合理的旨意,本王自然深信不疑,但這份圣旨……”說著,三弟眸光一轉,迅速瞥了那卷軸一眼,“換做是誰,都無法相信?!?/br> “就因為皇兄將大位托付給了三公主?”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皇叔突然就將話題的中心引到了我的頭上。 “的確?!倍宰鬟t疑后,三弟竟也直言不諱地承認了。 唉……我就知道,大家都覺得不可能。 其實,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啊…… 因為不管怎么想,我都沒法在腦中勾勒出自個兒在龍椅上正襟危坐的畫面。 望著房梁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定神注目于泰然自若的三皇叔。 可是……為什么我開始隱隱地感覺到,三皇叔的想法好像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樣?他好像……是愿意相信這種天方夜譚的? “那敢問殿下,為什么皇兄彌留之際,召見的不是殿下,而是公主呢?” 此言一出,三弟明顯一怔。 須臾,他因愣怔而舒展的雙眉就再度斂起。 “你說什么?”他似乎很驚訝也很急躁,以至于都忘了該有的禮數,直接以“你”字稱呼了我們的皇叔。 所幸三皇叔倒也不氣不惱,隨即心平氣和地說:“約莫三個時辰前,皇兄親口吩咐,讓李福海去清阿宮宣三公主覲見。這件事,想來殿下的母妃也是知情的?!?/br> 話音未落,三弟已然瞠目結舌。 他當然知曉,清阿宮是他和他母妃——舒妃娘娘的寢宮,也是我寄人籬下的地方。 只是……我跟那太監去謁見父皇的事,舒妃娘娘也知道? 原有的認知與如今的耳聞出現了沖突,我的心里不免冒出了些許疑問。 叫人意外的是,三弟未嘗回神應答之際,另一個優雅而舒緩的聲音已冷不防飄然而至。 “寧王說得沒錯,本宮確實知道?!?/br> 不期而至的說話聲,令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循聲望去——我,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我馬上就目睹了舒妃娘娘施施然走來的景象。 “母妃?!”同樣瞧見了來人的三弟睜大了眼脫口喚道,位于他身前的三皇叔則神色淡淡地側過身子,接著朝后退了兩步。 如此一來,三弟母子便得以對面相望。 “風行?!庇喝萑A貴的舒妃娘娘不緊不慢地來到親生兒子的面前,伸出柔荑握住了他下意識迎上前去的手掌。 “母妃……這……”三弟依然有些緩不過來,故而滿臉驚疑地端量著舒妃娘娘沉靜的面容。 “舒妃meimei,你怎么到現在才來?”許久未曾出聲的靜妃娘娘忽然插了話,臉上則是透著微微的不解與不滿。 “本宮之所以姍姍來遲,乃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比欢?,這聽似可有可無的一句詢問,居然得來了這般出人意料的答復。 “什么?皇上的旨意?”靜妃聞言,當即拔高了嗓音,不可思議地重復道。 實際上,她詫異而出的話語,亦是我內心所思。 父皇讓舒妃娘娘消失大半天?等到他駕崩三個時辰后再現身?這是為了什么? 想破腦袋都想不通透的我,只能乖乖地等待女子給出解釋。 好在舒妃娘娘也不賣關子,立馬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原來,父皇早已預見到自己時日不多,因而幾天前就召見了舒妃娘娘,命她須在其駕鶴西去的三個時辰后方可出現——為的,就是要她在暗處替他看一看,這三宮六院與幾個皇子皇女里頭,究竟誰是真心實意哀其彌留,誰是虛情假意只為奪位。 現如今,答案已不言而喻。 作者有話要說: ☆、手足齊聚 禧妃娘娘等人一邊聽著,一邊就變了臉——最終,她們都換上了那種憤恨不甘又不能言說的神情。 不過,終究還是有人咽不下這口氣。 緘默良久后,明妃娘娘忿忿不平地咬了咬唇,死死地盯著舒妃娘娘問:“可是,舒妃meimei,皇上為何獨獨把這件事情交給了你?” “這自是因為皇上信任本宮,知道本宮會秉公處理,不會總想著替自己謀私?!笔驽锬锷裆卣f著,一雙眼忽而看向了一語不發的靜妃娘娘,“諸位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靜妃娘娘。記得皇上召本宮前去侍疾的那一日,本宮還在半路上偶遇了靜妃娘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