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柳依依偏過身子躲閃,頭是躲過了,腰背上到底重重受了一杖,痛楚襲來,柳依依未能忍住,痛呼而出。 “你敢再躲?!表n太夫人接著又是一杖,這下正打上了柳依依的頭。 杖頭木雕的壽桃葉尖削過柳依依的額頭,柳依依只覺眼前一陣發黑發眩,少時,溫濕的血紅便沿著她的臉面滑下了。 韓太夫人還不解氣,舉杖還要再打,柳夫人雖怕卻到底于心不忍,沖了過來抓韓太夫人的壽仙杖,苦苦哀求道:“老太太,老太太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了。依依她知錯了,就饒了她這一回吧?!?/br> 秦夫人和幾個丫鬟連忙上前扶住被柳夫人撲來沖撞得踉蹌的韓太夫人。 韓太夫人才穩住身形,連柳夫人都要一塊打了,“放肆。你侄女是命,我魚丫頭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們家沒有這么心腸歹毒的東西?!?/br> 柳夫人到底是他的生母,所以見這般形景,韓束亦沖過去跪下,替柳夫人生生受了好幾杖,頓時廳里哭喊聲一片。 柳依依緩過眩暈來,見狀忙開口喚韓束,“爺,救救妾身,妾身給嫂子端藥過去,沒說幾句,嫂子就血山崩了,老太太、太太大可去問大夫,妾身是冤枉的?!?/br> ☆、第201章 番外——螳螂執翳而搏異雀從旁而利(下)前世篇的大結局 聞聲,韓束緩緩轉過頭來,可兩眼卻空茫茫的,柳依依在說些什么,他都似聽而未聞的。 韓太夫人倒是住手了,指著柳依依厲聲道:“冤枉,你還有臉面喊冤。你就真當我不敢查,查不出來了?”罷了,又指著跪伏在地的幾人,對柳依依又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br> 柳依依這才去細看地上的人,不由得心上一窒。 這 時候,柳依依的奶娘黃嬤嬤跪爬著過來了,泣不成聲道:“二奶奶你就認了吧。當日老奴就勸過你,可你不聽,非說是大奶奶暗地里害得你沒了孩子。誰不知大奶奶 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就是犯了事的,只要誠心認錯求饒,大奶奶沒有不慈悲的,這樣的奶奶那里是做得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來的。唉,二奶奶你也是鬼迷了心竅 了。也真真是報應不爽,如今老太太、太太們都知道了,老奴把知道的也都招了,老奴死不足惜,只求能贖一身罪過。倒是二奶奶,還是趕緊求饒恕才是?!?/br> “mama你……”柳依依一聽只覺五雷轟頂,沒想黃嬤嬤會倒打她一耙。 當初攛掇她柳依依的,正是這黃嬤嬤。 說什么秦夫人jiejie的夫家高升了,秦夫人原就有意同林家結親,只是那時林家被朝中罪臣沾帶了,不得已才棄了林蕊初,擇的花羨魚,只為避嫌。 現下林家東山再起,秦夫人無論如何是不能再放過機會的。 可林家又怎會讓好好的姑娘委身做小的,韓束雖兼祧兩房,也沒有停妻再娶的道理,自然得騰出一空兒來。 最好的由頭便是以子嗣起見,大房花羨魚身懷有孕,臨盆在即,自然不能是她。 不是花羨魚,便只剩下未有子嗣的她,柳依依了。 柳依依想要自保,就得先下手為強,一來給秦夫人騰出個空,好迎娶林蕊初的;二來她柳依依也有個孩子傍身,以防日后孤苦無依。 黃嬤嬤這番勸說,讓知道自己日后怕是再難生育的柳依依,愈發焦心,一時便蒙蔽了良知,設下這一環套一環的殺人毒計來。 柳夫人忙跪爬著過來,一面勸柳依依趕緊認罪告饒的,一面也幫著柳依依再度央求的。 韓太夫人想起花羨魚死不瞑目的冤屈,沒有不狠下心的,壽仙杖在地上敲得咚咚作響,冷聲道:“常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公地道。我若是饒過了,如何對得住死去的?!?/br> 柳依依倏然抬頭,韓太夫人的狠絕撞入她眼,這才讓她驚愕惶恐起來。 柳夫人也是嚇得不輕,跪在地上幾番恍惚,險些又厥了過去。 韓太夫人指著柳依依,“但今兒,你就是死,我也會讓你死個明白?!闭f罷,轉身走回榻前,“老大家的,你說?!?/br> 秦夫人輕嘆了一氣,道:“柳依依,你只當你做得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豈不聞,‘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你這樣的手段,用在正道之上,何嘗不是你的造化,可惜了?!?/br> “事到如今,你跟她說這些還有何用,只說人證物證,看她還有什么狡辯的?!表n太夫人道。 秦夫人向韓太夫人福了福身,應了“是”,對柳依依又道:“碎嘴讓魚丫頭知道她娘家出事兒的張婆子,是她自個來認的罪。只是她半月來一直隨你修大嫂子在寺里住著,如何一回來就能知道這些的?” 一旁又氣又怕的寧大奶奶忙撇清道:“就她院子里的人說……”只是還不待她說完,便迎上了韓太夫人的橫眼,又打住了。 秦 夫人接著道:“你修大嫂子這般說,你定是不服。你會說,那不過就那么巧的事兒。你修大嫂子回來,恰逢你正懲治那起子敢私議魚丫頭娘家事兒的東西,讓修大嫂 子的人撞見聽了去,卻又聽得不真切。于是你修大嫂子心下狐疑,便打發人四處打聽,恰巧讓魚丫頭撞見動了胎氣。這和你有什么干系的?” 柳依依不語,來來回回看著屋里的每一個人。 秦 夫人歇了口氣,又道:“魚丫頭動了胎氣,自然是要大動干戈請大夫來的,可又是巧逢一向給魚丫頭瞧開的祝大夫,讓涵兒給接到郡王府去了。請來旁的大夫摸不清 楚魚丫頭用藥的忌諱,延誤了救治,更和你沒干系了。你方才說,端藥去給魚丫頭,沒說幾句,魚丫頭便血山崩了。怎么瞧都不該和你有干系的??赡菚郁~丫頭身 邊服侍的人怎么又那么巧的,都在吃板子?” “哼?!表n太夫人重重哼了一聲。 秦夫人繼續道:“這些事兒一 件件湊一塊,看似都是情理之中的巧事兒,沒你的錯處。殊不知過多的巧合,反讓人以為妖了。我連夜便打發人去郡王府去問。涵兒說了,那什么養顏的方子涵兒是 有問過要,可原先你是百般推脫不肯給的,今兒無緣無故的卻給了,涵兒自然生疑,沒有不請祝大夫人來問對的道理。聽了這話,我心下越發起疑了,讓人把你丫頭 畫絹給拿問了?!?/br> 這時,韓太夫人喝道:“畫絹你說?!?/br> 被捆押著跪伏在地的畫絹,此時蓬頭亂發,兩頰青紫紅腫,只聽她哽咽嘶啞道:“二……二奶奶,奴婢……也是受不住了……不得不說的?!?/br> 事到如今,柳依依倘若還不明白自己被人借劍殺人了,那她真的是死了也是糊涂鬼。 故而,柳依依癱坐在地,冷笑道:“那你就說吧?!?/br> 畫 絹抽抽噎噎道:“回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爺,是二……二奶奶把束大奶奶身邊服侍的人拿了吃板子的,那時屋里就大奶奶和二奶奶,奴婢也未能進去,就只聽 到二奶奶對大奶奶說,是爺心疼二奶奶方夭子,想著讓大奶奶生一子,放二奶奶身邊教養,讓二奶奶安心,這才回心轉意待大奶奶好,實則并非真心。大奶奶聽了自 然是不信不依的,少時,奴婢聽到里頭傳來撕扯摔打的動靜,慌亂中奴婢就沖了進去,就見大奶奶……”話到這,畫絹想起花羨魚死時的模樣,心下懼怕,說不下去 了。 韓太夫人再聽一遍,依舊憤恨不已,指著柳依依道:“你明知魚丫頭有崩漏之癥,受不得氣,你竟然捏造這些虛假之言激她,讓她死于血山崩,和你沒干系,你自己也落得手腳干凈。柳依依,你好心計,好歹毒??!” 柳依依卻忽然大笑了起來。 這時,一直魂不守舍的韓束說話了,“二奶奶她……對大奶奶所說并非捏造……也同她沒關系,讓她害大奶奶是我的意思,我才是罪魁禍首?!?/br> 柳依依的笑聲戛然而止,堂上眾人亦驚詫不已。 韓束待花羨魚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沒人比柳依依更清楚的,“爺……你這又是何必?” 縱然到這般田地,柳依依也不曾落淚,得韓束這話,終讓柳依依潸然。 柳依依心道:“韓束心里是有我的,這就夠了,都夠了,死而無憾了?!?/br> “你……你這沒良心的種子……咳咳咳……”韓太夫人氣得不行,捂住胸口,“把這孽障給我送祠堂去,家法處置?!?/br> 少時,就有管事的帶著幾個小廝進來將韓束架出去。 柳夫人自然是不肯放手的,柳依依也撲過護著韓束,大聲道:“住手,爺在說話,這事兒同爺沒干系,都是我鬼迷心竅,狼心狗肺做下的?!绷酪澜K于認了。 韓太夫人自然不能放過柳依依,發狠道:“把這毒婦拖出去打死,打死……”一迭連聲的要打死,讓人心驚rou跳的。 秦夫人忙勸說道:“老太太息怒,魚丫頭才去,要是柳依依這時候再打死了,外頭不知道會說出什么來。我看暫且把柳依依關起來,他日讓束哥兒寫下休書,再慢慢給她藥吃,絕不輕饒就是了?!?/br> 韓太夫人看著亂作一團的堂上,一時閉上了眼,落下淚水一滴。 秦夫人緊忙讓人把那幾人拉開。 柳夫人和柳依依是弱質女流,自然撕扯不過那些小廝管事的,加之韓束自己也并未有掙脫之意,呆木木的任由著被人拖拽出去了。 柳依依哭喊著,就這么生生看著韓束被架走,少時她也被人捆綁了起來送到??堤门缘目瘴葑永镪P了起來。 自那日起,柳依依每日被灌下一碗苦湯,起先意識還算清楚,到了后來頭就開始疼個不住,就少有清楚的時候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就聽外頭的鐘磬誦經超度之聲不再了,房門被打開,柳夫人來瞧她了。 柳依依臥病在床已不成人形,也難得此時柳依依還有清楚的時候,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便懇求柳夫人讓她再見韓束一回。 柳夫人見柳依依這般慘狀,執意要成全侄女最后的心愿,便去求秦夫人。 秦夫人一來是見柳依依時日也不多了,二則諒柳依依說出什么別的,也沒人信,只當是胡話,便答應了。 當柳依依再見韓束,只見他那里還有曾經的風采,人如死灰槁木般,“你歷來沉穩端方,我自以為你是勿用我cao心的,只羨魚meimei那樣性子的方需我多費心思,沒想……結果……” 柳依依悔不當初,懨懨弱息道:“爺……莫要自責,一切罪過……都在妾身上,妾身是……罪有應得,死有余……辜,他日九泉之下……遇上大奶奶,我自是要……要還她一世性命的,只是妾身不甘……不甘就這么被人……利用了去?!?/br> 說 著,柳依依扎掙著要起身,“爺……爺要小心……大老爺和……大太太。林家……東山再起,妾身以為大太太……必會除我,給林蕊初……騰出空兒來,誰曾想…… 大老爺和大太太一直只……意在他們長房長媳的位置??蔁o緣無故如何……能休妻的,大奶奶又身懷……有孕,老太太那里……就過不去,他們這才借我的手……除 了大奶奶?!?/br> 罷了,柳依依又凄然一笑,道:“爺……要保重……妾身……”不待話說完,已了無牽掛的柳依依,去了。 次年,韓束服滿,續弦迎娶林蕊初。 新婚之日,韓束將女兒托付與韓太夫人。 是夜,韓束手捧花羨魚靈位來到新房。 林蕊初出迎撞見如此形景,一時愕然,卻聽韓束道:“跪下?!?/br> “爺?”林蕊初才要說話,又聽韓束喝道:“跪下?!?/br> 林蕊初雖是三媒六聘的正室,可在花羨魚的靈位前她也得執妾禮。 且還是在林蕊初洞房花燭之夜,可知林蕊初如何難看。 一旁有林家的嬤嬤上前來勸道:“姑爺又何必著急于這一時,明天告祖祠奶奶自然會給先奶奶見禮的?!?/br> 韓束根本不理會任何人道:“還是你心中有鬼,不敢跪?!?/br> 林蕊初原就不甚好看的臉色,旋即又添了青白,“妾身不知爺這話怎講?” 韓束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乙炎尨筇湍闱笕实萌柿?,你連跪她一跪都不能嗎?” 林蕊初只覺一身泛寒,可她知道有些事是死也不能認的,“妾身實在不知,爺在說什么?” 而林家的人早在見韓束如此,便偷偷去回秦夫人了。 此時,秦夫人匆匆而來,不問緣由便呵斥起韓束來,“你還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沒想韓束再不似往日那樣,誠惶誠恐地告罪,而是空茫茫地望著秦夫人。 讓秦夫人無由來地心虛,還不禁倒退了一步,但嘴上卻強撐道:“你趕緊去給你媳婦賠不是,我就不告訴老爺去?!?/br> 韓束捧著靈位,緩緩向秦夫人跪下,叩首三回,“我已達成太太所愿,今后再不能盡孝了?!?/br> 秦夫人以為韓束終是服軟了,才要再教訓幾句,卻見韓束忽然起身越過她去,大步向外而去。 “你站住,你要去哪兒?”秦夫人大喝道。 林蕊初爺不禁上前要去勸阻韓束,怎奈韓束腳下不停。 少時,秦夫人和林蕊初便聽說韓束身披戎裝,策馬而去了。 出了將軍府,韓束只身來到花羨魚冢前。 青冢萋萋,伊人不再。 韓束遠遠的,連靠近都不敢,一味口中喃喃,依稀說著什么,“我……無能,什么……都做不了,羨魚meimei,你……恨透了我……若有來生……”之類的。 翌日,韓束便奔赴沿??官?,半年后戰死,時年方二十,遺一女。 林蕊初至死是完璧。 將軍府后繼無人,韓老太爺執意不許家人從旁支過繼子嗣,臨終上書請收回爵位,還留下一句對韓太夫人的不可原諒,含怨而逝。 從此,再無明威將軍府。 作者有話要說:插播個番外。至于為什么韓老太爺最后會怨韓太夫人,以后正文會說。 【書香門第】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