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為了女兒,今兒寧氏是打定主意豁出去了的,那能就這么家去了的。 就聽寧氏冷笑道:“好你個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面上在這受教,私底下就調兵遣將請援兵去了。如此用兵如神,真讓我們這些將門之女,都羞愧難當了?!?/br> 柳依依生生把嘴唇給咬出一絲血色來,讓柳夫人會在這節骨眼上來,怕是除了韓芳,就再沒第二人會弄這鬼了。 但如今不論說是誰在背后搗鬼,寧氏都不能信她柳依依的,所以柳依依扶好發髻妝面后,道:“是嫂子多慮了,近來姑母都這時辰來看我的?!?/br> 寧氏揚聲道:“太太來了也好,今兒我就要一句公道話了?!?/br> 老白家的急得直飆汗,嘴里直發苦的,暗道:“哎喲,二太太平日里的對柳姑娘是個什么腔調,奶奶又不是不知道的,還承望二太太能給柳姑娘不好的?絕不能的?!?/br> 少時,柳夫人就進來了。 柳夫人就見寧氏大張著氣勢,而柳依依則一旁低頭見禮,一眼便可知高低勝負了。 “修哥兒媳婦你這是要做什么?”柳夫人道。 柳依依也是見識過柳夫人對她的偏袒,唯恐柳夫人又說出有失穩妥的話,那她這半日的委屈就白受。 于是柳依依搶先道:“姑母別多心,嫂子不過是來問我一聲,可曾給過詩姐兒什么吃,現下詩姐兒又咳嗽得厲害了。我這才知道原來,詩姐兒吃不得糖?!?/br> 柳夫人很是心疼柳依依這般委曲求全的,一時便愈發不悅于寧氏的不依不饒,道:“你呀,就是性子太好了,經不住別人的話。也是,就詩姐兒那可憐勁兒,小嘴又甜的,就是我都硬不下心腸來的,更不用說你了?!?/br> 說罷,柳夫人回頭又對寧氏道:“依我說就罷了,依依她也不是成心的。這糖吃了也就吃了,這么一點又有什么相干的,又不是砒霜?!?/br> 聞言,先不說寧氏,就柳依依都要疑柳夫人是否是來添亂的了。 而寧氏聽了這話,一口氣生生憋在喉嚨眼上,上不下又下不去,好半天才緩過來,道:“太太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詩姐兒她才多一點大,正是不知事兒的時候,今兒瞧見糖,柳meimei性好經不住詩姐兒的央告,就給了她,明兒要是詩姐兒瞧見砒霜,也要吃,柳meimei是不是也要給的?!?/br> “你這……”柳夫人想說寧氏強詞奪理。 柳依依知道寧氏這是氣糊涂了,又唯恐柳夫人又說出火上澆油的話來,又先一步道:“常言‘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知道嫂子是愛女心切,這些不過是氣話,當不得真?!?/br> 柳夫人見柳依依要息事寧人,也就隨柳依依的意思了,“也罷,你還是趕緊家去看著詩姐兒才是要緊?!?/br> 眼看是公道沒有,還得了不是,寧氏眼淚都快下來,轉身就走。 說來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寧氏沖出去險些就和頂頭遇的花羨魚姊妹還有韓涵,撞了個正著。 柳依依知道此番怕是難和寧氏修好,但寧氏一走她還是要松一口氣的,可這口氣沒下到一半,又來個花羨魚,柳依依是比先前還要嚴陣以待的。 “大嫂子這是怎么了?”韓涵被寧氏沖了個趔趄。 寧氏也不答應韓涵的話,只徑直去的。 “還能又怎么了的?!绷蛉撕苁菬┬牡?,“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梢娛潜氐梦议]眼蹬腿了,才能安生了?!?/br> 柳依依是實在不知道花羨魚又要打什么主意,見花羨魚上前,便先道:“都怪我不好,讓姑母傷心了。想來姑母也乏了,還容我先送姑母回房歇息,再來作陪?!?/br> 柳夫人的確也是覺著是勞神了,便道:“也好?!?/br> 花羨魚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好再留的。我們來也不過是為了一句話,眼下說了也沒什么不妥的。同泰寺的智云主持出關了?!?/br> 柳依依不知同泰寺,更不知這智云主持到底是何方神圣,所以聽花羨魚這話未覺不妥。 不想柳夫人聽了不但止住了腳步,還精神卻為之一振,“果然?” 韓涵道:“果然。所以羨meimei才邀我們一道來告訴嬸子。智云大師非同常人,若能得大師給柳jiejie做一場法事,日后定能平平安安,再無兇險了?!?/br> 柳依依的身子就是一僵。 花羨魚又道:“說一句不怕柳jiejie惱的話。如今jiejie和嫂子正勢同水火,現下嫂子是說什么都聽不進去了,jiejie真不如借此機會到寺里去避一避,又能請來智云大師為jiejie祈福做法。待到jiejie再回來,那時嫂子再大的氣性也沒了,就什么話都好說了?!?/br> 這話說得柳依依不好答言的。 此時,又聽柳夫人道:“沒錯就是這話。能得智云大師這樣的得道高僧為依依驅邪祈福,再好不過了?!笨梢娺@事兒就越發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柳依依一時嘴唇緊抿,牙關緊咬,暗道:“果然是我太大意了,小瞧了這些作古的人,讓花羨魚看出端倪來,疑我是什么邪祟鬼怪。而花羨魚當日的暗中挑唆寧氏,就為了今日。這一手接一手,步步緊逼的,半分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留給我,是真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第十二回柳依依幾弄小巧,玄魚尋春拔頭籌(三) “不可以,我絕不能這樣就束手待斃了?!绷酪佬闹邪蛋碘舛鹊?。 待花羨魚等人一走,柳依依便喚來畫絹問道:“智云大師到底是何許人?” 畫絹那里知道這么許多詳細的,只是人云亦云地告訴了柳依依,“智云大師正是同泰寺方丈,先皇金口玉言的菩提禪師,今上授僧錄司善世,兼本省僧綱司都綱。傳聞大師能開示三生因果輪回,可普令眾生往生凈土。只是大師他修的是枯禪,多時閉關參禪悟道,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道高僧。如今卻讓姑娘給碰上了,真真是天大的好事?!?/br> 柳依依聽了卻覺越發不容樂觀了,她雖還有些半信半疑的這智云的能耐,可到底她自己的來由便是神乎其神,最后還是覺得寧可信其有的為好。 只是要怎么樣才跳得出花羨魚這一環套一環所設下的圈套,柳依依心中也沒數。 最可恨的是,這花羨魚設下的每一步都看似同她這幕后之手不相干的,就是柳依依想要揭穿也枉然。 “不成,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她這樣了,卻還能一身干凈地來去自如,我倒是要萬劫不復。定要拖她下水,我方還能有幾分勝算?!绷酪佬闹邪档?。 隨后柳依依又詳問了將軍府中各家各院的關系,和行事規矩等等。 柳依依細細忖度歸攏各處信息,權衡利弊,到底也不負她一夜苦思,想出一法來。 次日,柳依依雖滿面的憔悴,卻執意要同柳夫人去給韓太夫人請安。 柳依依滿心期許,可到了??堤靡仓皇乔胤蛉撕晚n涵,不見花家人。 韓太夫人看了一眼四處張望的柳依依,對柳夫人道:“看氣色,柳丫頭怕是還未大好。我這能有什么事兒的,不過是應景點個卯就過去了的,你還偏把她給帶了來。如今瞧著是入春了,可倒春寒卻是不能小看的。她這么一來一往的,要是受了寒氣,病又要反復了?!?/br> 柳夫人也回頭看了眼柳依依,笑道:“可不是,家時我也這么勸她??蛇@孩子最是至仁至孝的,說是已好些日子不曾來給老太太請安了,心中到底掛念。再者老太太賞了人參,還得親來磕頭才是禮數?!?/br> 罷了,柳依依上前就跪下磕頭。 韓太夫人抬手虛扶一把,道:“好了,你起身吧。經此一事,日后放開心胸些才是要緊的。想當年我可比你難多了,也不敢有半分短見的。熬著熬著便過去了。如今再回頭去看,也不覺是什么難事了?!?/br> 柳依依乖巧地回道:“老太太教訓得是?!碑?,畫絹上前將柳依依扶起,在柳夫人身后柳依依告了座,坐了這才又問道:“今兒怎么不見兩位花姑娘?” 韓涵道:“姨祖母到底上了年紀,如今時氣也不算好,所以不會這早晚來?!?/br> 說起這個老姊妹,韓太夫人就安樂,回頭看看自鳴鐘,“也該來了?!?/br> 話才完,就聽丫頭笑著來道:“可不是老太太念的,果然就來了?!?/br> 韓涵笑道:“這人果然是不禁念的?!?/br> 柳依依忙起身隨韓涵一道去迎楚氏并行過請安問好等事。 罷了,柳依依又不做痕跡地近花羨魚,壓著只她們兩人方能聽見的聲音道:“都說智云大師能斷人三生輪回,就不知孤魂野鬼,他是否也能鐵口直斷?!?/br> 其實柳依依說這番話是著重在于“孤魂野鬼”四個字上,意在讓以為她柳依依是邪魔鬼祟的花羨魚,坐實了疑心,心生懼怕,這樣柳依依才能有文章可做。 可惜花羨魚自詡是枉死的孤魂轉世,并未懼怕,倒是那句“斷人三生輪回”觸動了花羨魚,卻正好讓柳依依歪打正著了。 聞言,花羨魚猝然回頭,滿目驚疑望著柳依依。 柳依依見花羨魚上鉤,顏面立時一改,略高聲道:“我知羨meimei早在心中疑我。先前我是如何的人我已記不得了,如今我這般也是因死里逃生一回開悟的結果。我只道如今這般一無所知,總比執迷不悟尋短見的強些,沒想meimei卻疑心我是撞客奪舍的邪物。一而再叫姑母大辦法事超度于我,若能讓我超脫六道往生極樂之境,我也無話了,可你還要處處貶謗陷害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br> 眾人聞聲皆看向花羨魚和柳依依二人,只見花羨魚桃腮帶怒,柳依依泫然欲泣,一眼可見強弱高低。 待再細品柳依依的話,眾人面上便都顏色各異了。 柳夫人倏然起身質問花羨魚道:“羨姐兒,到底多和依依她說了什么話?依依怎么可能是那些……那些東西奪舍了的?!?/br> 花羨魚面上的怒色也不收了,道:“我還想問柳jiejie她好端端跟我說這些個沒頭腦的什么話。想來真是我多管閑事了,好心好意卻被人當成驢肝肺了。我是幾次提起讓二太太給柳jiejie做場法事沒錯,可能也是我見識淺薄了吧,不知什么時候禮齋天這樣的佛事,竟也可比開獄破界驅邪超度了?!?/br> 韓涵道:“是呀,《金光明懺法》不是為生人祈福,保平安的嗎?” 秦夫人瞥了女兒一樣,雖無心摻和這事兒,到底也沒攔著女兒。 柳依依不信佛,自然鬧不清楚各式法事的不同,訥訥道:“可……可方才還羨meimei說了,只要我去了定請高僧收了我?!?/br> 花羨魚冷笑道:“且打住,莫要一口一提一個是我說的,我方才未曾張過嘴。再則,我們家是初到貴地,恕不認得什么高僧低僧,請不動也請不來收你?!?/br> “噗嗤”,韓涵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柳依依看在座眾人的意思,知道花羨魚的話不假,可她覺著自己也不可能看錯的,花羨魚能對一概事情了如指掌,絕非初來乍到所能比的,所以柳依依這才沒去問花家到底幾時起,便客居將軍府。 “可羨meimei她昨日還提起過智云大師,說得頭頭是道的,今日怎么就不認得了?”柳依依不依不饒道。 一旁的花玄魚耐不住了,道:“柳姑娘抬舉我們家了,我們那里有這個能耐請得動智云大師的,不過是大表伯的孝心,幾次三番懇求智云大師主持藥師懺,給姨祖母和我們老太太做一場祈求消災延壽的法事?!?/br> 這枝節,不說柳依依,就是柳夫人也不知道,只因尚不知韓悼滑請不請得來智云。 柳夫人見韓太夫人的臉露不悅,忙道:“依依她……她是病糊涂了,老不知自己在渾說什么的,我這才著急著請智云大師給她做一場法事?!?/br> 韓太夫人打量過柳依依一番后,道:“也罷,她走一遭那種地方,干凈不干凈的沾帶了些回來也是有的。老大家的,你讓老大還是再請一回智云方丈吧。我和你姨娘兩個老東西還是不打緊的,這孩子卻怕是耽誤不得了?!?/br> 秦夫人略頷首欠身,應道:“老爺這幾日公務繁忙,昨個還跟我說,待過了這幾日定親自登門叩見?!?/br> 韓太夫人點點頭。 柳夫人則欣喜萬分道:“謝老太太救命了,我娘家就剩下依依她一個了,她若再有個什么不測,我娘家兄嫂若泉下有知,再難瞑目了?!闭f著,柳夫人潸然淚下。 按說柳依依此空口無憑,含血栽贓花羨魚的算計,眼看是不能成了,可柳依依卻不以為意,聽她又低聲對花羨魚道:“此番你是逃過去了,但若是我在寺里有什么不測,有今日之事在前,你花羨魚就再難逃出干系?!?/br> 說畢,柳依依走開,勸解柳夫人去了。 聞言,花羨魚面上絲毫不動,袖中兩手掌心卻早被指尖印出深痕來,心中恨道:“就算魚死網破的,又如何。我今生與你勢不兩立?!?/br> 而這事兒說來還真是有些奇巧了,南都城里多少人聽說智云出關了,欲來相請的,其中不乏??ね醺@樣的人家,卻都不得其門而入,只韓悼滑和韓束親自上門投了名帖,智云大師便應準了,多少人稱奇的。 這日,將軍府上下一團忙碌,各色車轎人馬早便侍候齊整,只待主子們上了車轎便走。 韓太夫人坐的自然是領頭的八抬大轎了,緊跟著的是柳夫人的轎輿,后頭再有一色四輛的朱輪寶蓋車。 楚氏和崔穎坐一車,韓涵和韓芳一車,花羨魚姊妹一車。 只因都傳聞柳依依逢五鬼魘魔,不干不凈的,所以沒人敢與她同車。 余者皆是從車,留給各位主子身邊的大丫頭坐了。 府中只留秦夫人,而攔風居也只剩下康敏和花淵魚。 待家中女眷皆上齊車馬,隊伍走起,韓悼滑跨馬奔走在前,韓束小心護送在車轎之列兩側。 都是極少出門的緣故,姑娘們一路說笑,不時透過紗窗看南都城的繁華,只柳依依不同。 也難怪柳依依的,到底前途未卜,還如何能安心享樂。 就在柳依依坐立難安之時,聽外頭有人說話,“柳meimei可有覺得不便,不如讓畫絹來與你同車,也好方便服侍?!?/br> 柳依依是早聽說過韓束這人,可到底諸多不便,至今也只是親耳所聞其聲,不曾當面見過真人。 此時聽出是韓束來問,柳依依隨手挑開車窗一隙,透過窗紗,只見一人飛眉鳳眼,美服華冠,腰配寶劍,座下一匹棗紅駿馬,看似氣勢凌人,卻難得舉止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