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洪掌柜聽了也只是警身側坐,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氣的,拿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既然是小姐要的,東家只管打發人來讓我們將珍珠一一送家去,憑東家隨意選就好,怎勞東家炎天暑氣的親自跑一趟?!?/br> 花景途擺擺手,“你是不知我那小女兒,鬼主意多,這是要借風兒出來逛的?!?/br> 掌柜的聽了忙湊趣了幾句,就在主雇二人說得高興時,前頭傳來爭執與喧嘩。 掌柜的登時慌了手腳,暗怪前頭的伙計沒眼色,明知東家在店中,還鬧出事故來的。 掌柜只得告罪,說要出去瞧原委,再來給花景途回話。 花景途動了動眉頭,道:“何必這般啰嗦,一道出去瞧就是了?!?/br> 來到前堂,花景途就見一位老翁和伙計在爭得面紅耳赤的。 老翁說伙計騙了他的珍珠末,伙計說老翁拿石灰末來撞騙。 反正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 洪掌柜見各執一詞,自然要細問的。 原來是老翁拿珍珠末來賣,沒想給他們家伙計看過后,珍珠末就成了石灰末了,說定是伙計欺他老眼昏花,使了手段偷梁換柱了,非要他們還珍珠末來。 而伙計卻說了,一日里多少珍珠經他手的,那里還能貪老翁他小指甲蓋兒那么一點的珍珠末的。后伙計還一口咬定,這老翁就不是來賣什么珍珠末,就是拿石灰末來撞騙的。 洪掌柜自然是信自家伙計的,也以為老翁是來行騙的,又想眼下花景途正在店中,不好多做無謂的爭論,就要打發人去報官的。 花景途聽清楚始末后,卻叫住了洪掌柜,道:“慢著?!被仡^讓人取了些珍珠末來,近了老翁和氣道:“老人家,家里可是急著要珍珠末?” 老翁怔了怔,后又惡聲惡氣道:“少來這一套,我家中如何的,和你不相干?!?/br> 花景途也不惱,還將是一小缽珍珠末遞給老翁,道:“這些珍珠末雖不是上好珍珠研磨出來,只是珠蚌內殼上刮下來,但入藥也是夠了,老人家暫且先拿去用,救人要緊?!?/br> 不說是老翁了,就是店中的掌柜和伙計都未曾想到花景途會這般和氣的。 老翁一時氣勢全無了,道:“你……你少……假仁假義的,我……我沒……錢買?!?/br> 花景途笑道:“老人家只管拿去使,不要你錢,用得好了,我這里雖不多,但還有些珍珠末,再來取就是了?!?/br> 老翁難以置信道:“你……你……真的白給?” 花景途點頭,又回頭讓人將老翁帶來的那包石灰末還他,“老人家日后切不可再這般行詐了?!?/br> 老翁一把奪回石灰末,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洪掌柜和伙計氣得,“這……這都什么人,真是不識好人心的東西?!?/br> 此時店外,花羨魚在車上早瞧見這一幕了。 待下車進了還珠堂里間,花羨魚正要問花景途那老翁事兒,就聽隔壁花晉明的鋪子里也傳來爭執聲。 洪掌柜來回話說,“那老頭賊性不改,又訛到隔壁去了?!?/br> 說實話,花羨魚也是不知那老翁到底什么時辰死的,所以一聽洪掌柜這話,慌忙道:“趕緊上店門,萬不可讓這老翁再回頭了?!?/br> 洪掌柜著實錯愕,慢慢看向花景途。 花景途也是不解得很,問女兒道:“好好的,歇店做什么?” 花羨魚那里說得清楚的,急得臉色發白,坐立不安的。 就在這時,前堂傳來sao亂和驚叫聲。 ☆、第八回 家有不測之風云,花羨魚未雨綢繆(五) 就聽外頭有人驚叫道:“不好了,死人了,打死人了?!?/br> 花羨魚心下大吃一驚,忙道:“快去上店門,別讓那老翁又回來死在我們店中了?!?/br> 花景途眉頭一鎖,既然出了人命也深以為不該此時沾惹了是非,先打發人去上店門,再讓人去看到底死的是何人,罷了才問花羨魚道:“你怎知死的是那老人家?” 花羨魚支支吾吾道:“聽說三叔公店里的人最是仗勢欺人的,方才去鬧事的除了那老翁就沒別人了,所以我猜定是他?!?/br> 店里的伙計去瞧了,慌慌張張地回來回話說:“那老人家被隔壁伙計推搡,不慎跌倒,頭上磕出老大一個口子,死了?!?/br> 花羨魚聽了心下又是一緊,十分之莫名其妙道:“摔死的?不是砒霜毒發?” 花景途怪異地看著女兒,“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都胡說些什么的?” 此時隔壁店里,老翁的家人不知從何處一氣都冒了出來,不由分說就是一通大鬧,先喊殺人要償命的,后又喊要賠銀子的,自然喊著要報官的也有。 花晉明店里的掌柜和伙計卻以為是老翁行騙在先,他們不過是將其驅趕,是老翁自己不慎摔死的,同他們店不相干,說什么也不會賠銀子,反讓只管告去的。 老翁家人見狀,悲憤之下真報了官。 劉知縣是早有準備,令差役只管拿人,旁的一概不用聽。 所以花晉明的掌柜和伙計一見差役,尚來不及說話,便被上了枷鎖往衙門里帶的。 而經仵作當場驗證,那老翁竟事前有服食過了砒霜。 一旁已圍觀多時的花景途想起花羨魚脫口而出的話,不禁兩眉鎖起,轉身回自己店中。 “你如何知道那老人家曾吃過砒霜來的?”花景途問花羨魚道。 聽花景途有此一問,花羨魚也知是先前自己說漏嘴的緣故,便掩飾道:“那老人家拿來行騙的果然是石灰?我瞧著十分象砒霜,所以才那么一說?!?/br> “果然是石灰?!被ň巴疽娕畠喝绱私庹f,并無不妥,又道:“但那老人家也確是服食過砒霜來的。想來是早有了死志。如今看來,老人家拿石灰充珍珠末鬧事,不過是掩人耳目,不過是一心求死于人家店內,以便家人行訛詐之事?!?/br> 洪掌柜的又擦了擦汗,道:“幸……幸得東家好言相待于他,這才沒讓他死在我們店中,不然真真是水洗也不清的?!被叵肫鹜衔虪巿讨?,眾人無不心有余悸的。 眾人默然了片刻,花羨魚問道:“爸,你可是早瞧出這老翁有不妥,才忍讓的他無理取鬧?” 花景途搖搖頭,笑道:“我那里有這等未卜先知的能耐,不過是將心比心,以為那老人家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來訛珍珠末的。想當年你病重,缺人參得緊,若再不得人參給你救命,為父也有他這心了?!?/br> 花羨魚鼻子一酸,再想起前世究根到底是因的她而給家人引來潑天大禍,花羨魚愧疚得無法自拔,抱著花景途的手臂靠了過去,傷心地喚道:“爸?!?/br> 花景途又嘆了一氣,輕撫女兒的頭,“錢財皆是身外物,只要兒孫平安,為人父母者無不知足的?!?/br> 花羨魚潸然落淚,道:“再不能了,這次定能一家平安的?!被w魚心中暗下決心。 而花晉明的掌柜和伙計被帶到縣衙后,劉知縣當堂誓言秉公而斷。 只是才開審,劉知縣便察覺拿錯人了,心中暗暗納悶,“怎么是花晉明的伙計,不是花景途的?”可一想,又覺機會難得,正中下懷了。 所以這邊劉知縣尋了個由頭,將案子押后再審,暗地里打發他的新師爺到花晉明家去。 花晉明是才從牢里出來,正在家中養傷,傷還未痊愈又聽聞惹上了人命官司,當場沒把花晉明給嚇得鉆床底下去。 劉知縣的師爺見花晉明不過是色厲內荏的東西,便沒了顧忌,道:“說來這事兒縣太爺要了事兒也不是什么難事兒。只怕這頭方結案,那頭這些無賴不服又去鬧,那時可就沒完沒了的?!?/br> 花晉明強作門面道:“讓他們只管來,來一回我打一回?!?/br> 師爺搖頭道:“不可。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如今那些個無賴正是把性命都豁出去了的,稍不慎只怕他們敢同三老爺您同歸于盡的,那時候可真就不值了?!?/br> 花晉明聽了無不害怕的,哆哆嗦嗦的,忙道:“那……那依師爺以為該如何?” 師爺笑道:“也罷,我家大人也問清楚了,原告也不過是圖些燒埋的銀子,只要三老爺破財消災了,沒有不了的事兒?!?/br> 花晉明一想,覺著是理兒,道:“沒……沒錯。只是師爺以為……多……多少銀子……方能了事?” 師爺故作高深地拈了拈胡子,“三老爺量力而為罷了?!?/br> 花晉明想了想,趕緊讓管家去取五十兩銀子來。 師爺聽了冷笑道:“三老爺想了事的心不誠啊?!?/br> 花晉明一咬牙,道:“那就一百兩?!?/br> 師爺站起來就要走,花晉明忙留住師爺,狠下心道:“五百兩,再多就不能夠了,還不如讓他們來取我的性命,一命賠一命的干凈?!?/br> 師爺也知道要見好就收的,得了花晉明的五百兩銀票,又道:“到底是鬧到衙門去了的,但既然三老爺身上有傷,不便前往,少不得還要太太和少爺前去走個章程,掩人耳目才是?!?/br> 花晉明一連跌聲道:“應該的,應該的?!?/br> 鄧三太太和花景貴就這么不知所以地被人帶縣衙去了。 花景貴還罷了,鄧三太太一女流之輩,那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聽公堂之上的青衣皂隸齊聲一呼,“威武?!本桶燕嚾o唬得跌坐在地,站不起來了。 劉知縣堂上一坐,驚堂木一拍,“堂下何人,所犯何事,還不快從實招來?!?/br> 經連番的驚嚇,鄧三太太就基本有什么說什么了。 從數年前花晉明如何暗中收買劉知縣岳家的下人,暗中毒死的劉知縣岳父,再到花老太如何竊占的花老太爺元配封氏嫁妝等等,鄧三太太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這對劉知縣而言,無疑是意外之喜,如此罪證確鑿之下,豈還有不辦的道理,當下便發簽了。 那夜,花羨魚一家皆移燈炷香,睡下了。 沒想卻在將入夢之時,傳來一陣緊過一陣的擂門聲。 門房的披衣開門一瞧,竟是花景懷和族長花晉卿,再看這二人是氣色不成氣色的,門房也不敢耽誤,忙進去傳話來了。 也是一盞茶的功夫,花景途書房之內,花景懷慌慌張張道:“不得了了,三叔他們家被抄了,連那老太婆都被拿進大牢了。只花景貴他老婆后來才嫁來的不知前情,與她不相干,這才能帶孩子回娘家去躲過一劫?!?/br> “怎么回事?”花景途也是一驚,“不是說原告已經得了銀子,了事兒了嗎?” 花晉卿嗐了一聲,道:“也是他們家作孽太多,才得今日的結果。他店死人的事兒是結了,可數年前花晉明還犯下了買兇害命等事兒,今兒都露了馬腳了?!?/br> 花景途一直以為除了貪心些,花晉明不會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故此聽說花晉明還敢買兇殺人的,花景途不禁倒吸著涼氣,道:“既然已是數年前的事兒了,怎么好好的,還是露了馬腳?” 花景懷冷笑道:“誰知道他們中了什么邪,竟自己說的出來了?!?/br> 花景途嘆道:“那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br> 花晉卿道:“若此事坐實,族中是留不得他了,定要革籍除名了的?!?/br> 花景懷道:“這些還是小事兒,只怕我族要被他所牽連的?!?/br> 其實花景懷想說的是,會不會連累他的。 因如今牛方元已被劉知縣革職,再指望他從中探得內幕也不能夠了,所以讓花景懷十分坐立不安,恐受沾帶的。 花景途道:“不能的,又不是大逆不道的連坐之罪,這等殺人害命的官司,一人作罪,一人當,牽連不到別家去?!?/br> 花景懷松了口氣,“幸虧早與他分家了,不然如今大牢之中,難免沒有你我的?!?/br> 聞言,花景途嘆了一氣,不再說話。 而花晉明被抓拿歸案后,起先還理直氣壯,“劉大人,你可是拿了我的五百兩銀子的,如今想過河拆橋,仔細撫臺大人拿你是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