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傅澤明遲疑了片刻,對傅老爺子道:“爺爺,那邊有一熟人,我過去見個禮?!?/br> 傅老爺子也瞧見了花景貴的,道:“你如今常進出他們家,過去見個禮也是應該的,只那人雖和景途同出一脈,卻不是一路的人物,你盡了禮數便罷了,勿要多做耽擱,誤了我們來此的正事才好?!?/br> “是?!备禎擅鲬耸?,目送傅老爺子樓上去后,才往花景貴那處去。 再說花景貴。 成親初時,花景貴與梅子清那是新婚燕爾,干柴烈火的,自然怎么看都是千般好,萬般妙的,更時常感嘆嬌妻俏婢,如花美眷,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 只是日子一長,梅子清彪悍的性子就原形畢露了,同鄧三太太三日一拌嘴,五日一吵鬧,那就是尋常事兒了,勸解不及時還會動手的。 雖說梅子清不敢對鄧三太太動手的,可攔不住她向鄧三太太身邊的人大撒潑性的,就是花如香都遭過她的毒手。 此后,花如香只遠遠避開她梅子清的,實在是避不開就遠遠地離著,再不敢招惹的。 家中這般情景,不說他花景貴,就是他父親花晉明都頭疼不已的。 只他們父子見既然管不來,就那躲起來。 所以每每一鬧起來,花景貴就把房門一關,只和屋里的丫鬟們歡鬧去,憑她們婆媳捅破天去,只等消停了再出來收拾。 可到后來,就是想眼不見為凈的房門一關,也不是事兒了。 梅子清把他花景貴屋里的人都拿捏整治了起來。 先前的通房被尋了個不知什么由頭給攆了,稍有點姿色的丫頭不是被配小廝了,就是吃板子了,鬧得一屋子人跟驚弓之鳥似的,只要花景貴稍有意思一碰,那些丫鬟就往死里哭求饒命的。 家里過成這樣,還有什么趣兒的? 花景貴干脆同他那些狐朋狗黨四處吃酒、聽戲、逛窯子。 可就是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法,總有銀子花光的時候不是,那時就只得回家了。 起先還多少能拿到些銀子出來再耍幾日的,到后來就一分也沒有了,每每還得梅子清一頓不顧他臉面的數落。 既然梅子青那里行不通了,花景貴就改去花老太那里訴苦的。 可花老太凡百的事都能依他花景貴的,唯獨在銀子上頭不縱容他,使出渾身解數能得半兩銀子已是頂天了。 所以花景貴越發憋悶了。 有一回花景貴喝多了回來,又得梅子清一通說嘴,花景貴便想借著一身的酒勁兒振一振夫綱,抬手就打了梅子清一記嘴巴子。 可就是花景貴也沒想到的,這么一巴掌下去,就跟把馬蜂窩給捅了,可不得了了。 梅子清一回過神來,就和那母夜叉似地撲了過去,抓、撓、撕、咬,無一不用。 把花景貴給打得齜牙咧嘴,愣是被逼得步步后退,再無還手之力,跪地求饒的。 經此,他花景貴的月例銀子和體己私房,一概都被梅子清拿在手里了。 花景貴便說惹不起,還躲不起的,干脆就不回家了。 但就花景貴那些個狐朋狗黨,白吃白喝他們幾回不算什么,老一毛不拔就不成的了。 慢慢的那些人就不太瞧得上花景貴了,遠著他了。 恨得花景貴直罵,還暗暗把那些人的短給揭了,公之于眾。 花景貴那些狐朋狗黨,平日里就是游手好閑,無事生非的,只他們給人氣受的,那里能受別人氣的。 知道花景貴敢背后陰他們,自然是要報仇的。 花景貴被他們設了套,給了一頓好打,讓花景貴在家躺了半月,也不敢說是誰打的他。 今日花景貴能有閑錢來鮮意坊大吃一頓,也是昨天花晉明給了差事,才有的銀子。 想起這些不堪,花景貴覺著既憋屈又窩囊,酒一杯接一杯的,就喝高了。 待到傅澤明上前來問安時,花景貴就覺著眼前這人眼熟,可怎么都想不起到底是誰了,就聽有人喚他,“貴四叔大安?!?/br> 花景貴獨自一人喝悶酒,小廝又被他打發去跑腿了,正愁沒說話的人,就問:“你是族里哪一房的小子?”還讓傅澤明坐了。 傅澤明知道花景貴醉了,陪花景貴吃了幾杯酒含糊過去問話后,道:“貴四叔近來可是做什么營生發財去了,都少見了,小侄兒一路敬仰四叔得很的,如今讀書不成了,還望能得四叔提攜提攜小侄兒的?!?/br> 花景貴原存了一肚子的窩囊氣,聽見傅澤明這般敬仰抬舉他,心里十分高興。 也的確是喝高了,但花景貴到底還緊記花晉明的再三叮囑,沒舌頭一大就把什么都說了出來,轉而用規勸的口氣對傅澤明,笑道:“我手頭上的確有一樁差事,這要是成了,日后你也只有感念我的話?!?/br> 說著,花景貴又自斟了一杯,接著道:“我勸你,趁著年紀還小,還是安下心來再念幾年書才是正經的,如今就說這些個喪氣的話,該打。我看你日后也是個出息的,只管安心讀書,再過一頭半個月的,族中就有樁大事兒,于你這樣的最是有大益處?!?/br> 傅澤明忙問道:“是何大事兒?還望叔叔指點一二?!?/br> 花景貴神秘兮兮地擺擺手,笑道:“此刻還不能說,我只保管你一去,三兩年便能顯聲揚名的?!?/br> 傅澤明故意問道:“可是族里要給我們這樣的捐官兒了?” 花景貴立馬沉下臉來,一口酒氣沖出,險些沒把傅澤明給熏暈過去的。 傅澤明就聽花景貴義正言辭道:“好沒出息的玩意兒,盡想些旁門左道?!?/br> “那還有什么于我這樣,有大益處的好事兒?”傅澤明做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花景貴將酒盞一擱,看顧了四周一回,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吵出去了?!?/br> 傅澤明立時又來了精神的樣子,“叔叔只管說,我絕不往外說一字?!?/br> 花景貴招招手,“你且附耳過來?!?/br> 傅澤明湊近,就聽花景貴說了幾句,罷了,花景貴拍拍傅澤明肩頭,道:“你自己說這是不是好事?絕對是有大益處的好事兒。日后你可得大大念我的好才是?!?/br> 傅澤明怔了怔有些意外的,忙道:“果然是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庇忠粴夤ЬS了花景貴許多好話,把花景貴奉承得都不知自己是誰了,傅澤明這才做了感恩戴德的樣子,辭了上樓去同傅老爺子匯合的。 余下的這里便不再多說了。 只說花羨魚將事兒暗中托付了傅澤明,到底也沒想到這么快傅澤明便辦成了。 轉過一日,傅澤明尋了個說法,就要到康家去。 李師娘聽說了,就讓人備了一個剔紅的花卉捧盒,撿了些他們家今日才做好的點心,和一份他們獨家配制的清補涼。 罷了,李師娘囑咐傅澤明道:“這些個點心是我們家做的,讓康老太太嘗嘗看,和他們家做的有何不同。清補涼誰家都有,但只這道我敢說是我們家獨一份的,別處都沒有,這時節用些才好,最是補而不燥的?!?/br> 傅澤明就見那底下還壓這一張方子,正是傅家這道秘傳清補涼的房子,可見這是李師娘對花羨魚他們家不藏私的投桃報李了。 罷了,李師娘又囑咐道:“還有便是代我問他們家老太太好?!?/br> 傅澤明一一答應著就去了。 ☆、第五回 三房人各懷心思,傅澤明報恩情切(九) 這日,花景途正好和康舅父一道,從康家鋪子過來,瞧瞧兒女們的。 都說花景途身負功名,卻給康家掌柜打下手,著實委屈了。 可旁人那里會知道的,只這樣方能學到真本事,且康舅父和掌柜們都不藏私,盡傾囊相授,花景途便愈發受益良多了。 聽說花景途來了,花羨魚他們兄妹三人和韓束,自然是要來問安的。 畢,花景途便問起花淵魚書來,小廝這時來回說,傅澤明來了。 花淵魚奇怪道:“子允先前來時才說,近來功課緊了,要越發刻苦才是,怎么今兒又得空來了?!?/br> 因今日康老太太和舅母黃氏到寺里還愿去了,康舅父和康是福便帶著傅澤明過來了。 傅澤明對于花羨魚所托之事很是不解,但也沒想到會在花景貴那里聽說他們家竟要辦學堂的。 一番見禮問候后,傅澤明便問花景途道:“先生家里不是欽定的貢珠之家嗎?常言隔行如隔山的,怎么好好的忽然想起要辦族塾義學來了?” 花景途聽了只發怔的,但到底也是經過了些年歲的人,沒一會子便回過神來了。 只花淵魚年輕浮躁,一聽傅澤明這話便忙問道:“什么?你從那里聽說我們家要辦族學的?” 傅澤明看了花羨魚一眼,花羨魚卻只笑了笑,不說話。 韓束一時撞見花羨魚和傅澤明眼神來回,并未有言語,但這二人卻如有靈犀般,一來一回便明白彼此之意了。 韓束頓覺心頭仿若被狠狠揪了一下,想去阻隔這二人,但傅澤明已將眼睛移開了。 倒是花羨魚察覺了韓束的目光,兩人對了個正著。 花羨魚一個沒防備撞入韓束眼中的悱惻繾綣,心弦被倏然撥動,激起那些曾經的纏綿蕩漾在心頭。 驚得花羨魚忙閉上兩眼,緊忙將頭轉開,徒留怦然在心,無人得知。 韓束見花羨魚不再看他,亦默默地垂下眼來,斂下無數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意在眼底。 此時,傅澤明在道:“昨日祖父于鮮意坊會友,我前去作陪,正好遇上了貴四叔。我上前見禮,彼時貴四叔已有醉意,見我就拉著說話,就那時他說的?!?/br> 傅澤明自然明白花羨魚的托付不能直說了,便含糊了部分緣由。 倒是花淵魚聽了一擊掌心,大呼了起來,“若果是真的,可不得了了?!?/br> 原先還興致勃勃,現下因心頭的悸動花羨魚已無心再去聽說了,拉著花玄魚暗暗退出房間。 韓束一心在花羨魚身上,見花羨魚退去,他亦悄然隨之。 只待一出韓束他們客居的院子,韓束忙趕上前去,喚道:“玄魚meimei,羨魚meimei,你們且站一站?!?/br> 花羨魚只當是沒聽見的,欲要繼續往前走,可花玄魚卻止步回首了。 少時韓束便已至眼前了。 “羨魚meimei?!表n束站花羨魚面前,略帶哀求地喚道。 花羨魚見躲不開了,抬頭道:“作甚?” 韓束垂首道:“羨魚meimei,倘若我那里做錯了你只管指出來,我定改了,可你卻只遠著我,讓我摸不著頭腦,想改也不知從何處改起的?!?/br> 花羨魚兩眼越過韓束,看向他身后的穿堂,漠然道:“說的是那里話。你何嘗有錯了,只是我覺著姊妹們一年大似一年的,如何還能同舊日那般?!?/br> 下邊的話,花羨魚也知是不該說的,可心中的怨恨讓她沖口而出了,“不說這一兩年之后,你便要家去了的,從此誰還認得誰的,圖傷感,不如現如今就遠著些的好?!?/br> 韓束聽了心頭一緊,忙道:“如何就不認得了?別的我不敢說,只你們一家的好,我定是要記一輩子的?!?/br> 花羨魚冷笑道:“那又如何?那時你早娶妻生子,我們這些人亦會有各自的去處,從此路歸路,橋歸橋,再不相干了的?!?/br> 聞言,韓束一時想到自己的情景不禁語窒,但一想到從此兩人各奔東西,再無相見之日了,韓束就覺著心頭仿若被針扎了一般的難受。 花玄魚見花羨魚話不像樣子了,忙偷偷拉扯meimei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