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宋竹知道,這件事上,自己的作用便算是結束了,之后如何設法相看,又確認薛師兄的家風、家世已經是否婚配,這些事也輪不到她來摻和cao心。 “您說得是……”她舉起手里的帕子,竭力若無其事地拉開了話題?!澳锬魄?,這兒該怎么下針……” # 在宋竹心里,這件事之后就和她沒關系了,若是家里看上了,各方面也合適,自然也就是請人說合,若是家里沒看上,那么也就不會有下文。她把消息告訴母親以后,便一門心思地又投入到了學習之中,期間還不免關注今年秋后關西的戰事?!P西往外,便是黨項人的西夏國,這些年來,邊境上兩國都是厲兵秣馬,氣氛非常緊張,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發大戰,戰況又會是如何。而關西距離洛陽并不遠,西京上下,對于局勢都還是很關注的。 也所以,當母親再度和她談起薛漢福時,宋竹是著實有幾分錯愕——這么長時間沒消息,她還以為是因為薛漢福家在外地,許多消息不便打聽呢。 沒想到,家里不但是打聽過了,看來對這薛漢福也著實滿意,小張氏都難得地夸獎了她兩句,“還挺會看人的……你爹看了他的功課,都說后年科舉,如無太大差錯,定能金榜題名,說不定名次還未必比你三哥低多少?!?/br> 宋竹聽說,不禁大為二姐高興,可如花笑靨才一展開,小張氏又蹙起了眉頭。 “就是你二姐……”她嘆了口氣,“素來守禮,你也知道,她心事,從來都藏得很深?!?/br> 宋竹心中頓時雪亮:二姐臉皮薄,性子又別扭執拗,況且還讀了一肚子的圣賢書在肚子里,對禮數是最講究的。別看她平時對自己寬容,那是因為疼她,也就含混過去了,饒是如此,她在二姐跟前也要時常落得不是?!B對meimei都這么嚴格,對自己更不必說了,二姐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失禮的。就說之前,自己問了一句親事,說得過露了點,姐妹倆就是三五天沒說話。還有上回她聽到的那個尾巴——母親和她說起蕭家的婚事,二姐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 若是母親直接去問二姐,對薛師兄的條件滿意不滿意,二姐決計不會說出心里話,只會說一切任憑父母安排,指不定都會回絕親眼相看薛師兄的機會。想要問出她的真心話……由她來問,是最方便不過的了。畢竟,宋竹自己都很清楚,在二姐心里,最疼愛、最親近的就是她這個三妹,就是爹娘,只怕都要往后靠了。 “那就由我來問?!彼纯斓匕堰@事攬了下來?!澳医o我幾日,我一定把這事兒辦好,絕不會耽誤了二姐?!?/br> 母親難得地給了她一個溫存的笑容,她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宋竹的臉蛋,宋竹臉上笑意才露,就聽得母親說道,“你的針法從剛才起就錯了,這一段都要拆了重做?!?/br> 她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宋竹強忍著哀嘆,含淚點了點頭,“都依您,都依您……” 垂下頭心不在焉地拆起了繡線,宋竹心里,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同二姐開口。 ——想著想著,她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主意:千問萬問,不如直接見一面么,難道真的連面也不見,就許了終身?只要安排得好,能讓雙方合情合理地見上一面,事后……二姐就是察覺不對,大發雷霆,那終究也是值得的。畢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二姐是性子執拗,可還不至于為了賭氣,把黑的說成白的。 唔,但這又該怎么安排呢? 幾乎已成本能,宋竹心里,頓時就浮起了一個熟悉的人名——這件事,肯定還得著落到他頭上。 第35章 雖說按照常理,她幾乎沒有和蕭禹見面的機會,但得益于宋先生的教育計劃,宋竹一兩個月里,總也能見到蕭禹幾次,雖然她不是次次都能和蕭禹說上私話,但兩人或是一起聆聽宋先生的教誨,或是進去出來的時候打個照面,并不曾欠缺了交流的機會。過去幾個月,蕭禹也和她說了其余幾個符合宋家擇偶要求的師兄弟,只是在宋竹心里,這些人連薛漢福都比不上,既然薛漢福在家長這里好像都沒了下文,那么再繼續提出新人也沒什么意義,因此便都沒和家里說起。 如今,她既然有心尋蕭禹說話,這幾日便時常到書房服侍,也算是積極地等待機會了。宋先生都笑說,“粵娘要是天天都這么勤快,那就好了?!?/br> 宋先生對合家小輩幾乎都是一視同仁,也說不上更偏疼誰,不過宋竹最愛撒嬌,所以在宋先生跟前得的好處也就最多,相對的她的膽子也就最大,聽了宋先生的打趣,還有膽子扭著身子撒嬌道,“我哪有一天是不勤快的?爹您這是在編排我?!?/br> 宋先生哈哈笑道,“是么?爹想想,前天你在樓后射了一個下午的箭靶,這也是勤快嗎,粵娘?” 宋竹理直氣壯地說,“這當然是勤快了——我這是文武雙全嘛,誰說女子不如男呢,爹你說是不是?” 兩父女正在說笑,外頭宋先生慣常使喚的老仆走了進來,對宋先生道,“先生,驛站那里已是來人了?!?/br> 又對宋竹笑道,“粵娘,你道今日有誰的信來了?” 自古以來,除非是東京到西京這樣的交通要道,會有專門的人家以送信為業,其余地方的人要送一封信到異地去,不知要付出多少的努力,經常是輾轉托人,一封信送上三個月半年的也毫不奇怪,在途中丟失了更屬常事。像宋先生這樣的大儒,雖然在地方上,但各地來信卻不會少,大家也都是各顯神通,由于這些年來,許多有官身的人家都是借用驛站送邸報的機會送私信,是以驛站每隔三五日,總能送來幾封十幾封信,宋竹聽著,便是眼前一亮,“是大姐寫信來了么?” 老仆笑道,“大哥、大姐的信都來了?!?/br> 宋先生已經開始拆看一并送來的其余信件,聞言便道,“那粵娘幫爹爹一個忙,把大哥大姐的信先看了?!?/br> 說是幫忙,其實還是寵著宋竹,免得她等著著急。宋竹心中亦是知道此點,她對父親甜甜地一笑,低頭先拆開大姐的信——大姐如今在曾家老家,那處也是鄉間,來往通信十分不便,不像是宋桑,一直在東京城修國史,還是經常來信的。 看了大姐的信,她更是高興,抬頭對父親宣布道,“說是已經有了喜,可能明年正月就要生產了?!?/br> 她又翻到后頭看了看落款,“唔,這封信在路上走了兩個月呢?!?/br> 宋先生聽了,自然也為女兒高興,拿過信來細看了幾遍,他唇邊的笑意有所加深,“看來你大姐在夫家日子過得還算不錯?!?/br> 這是從字里行間來推測大姐現在的境況了,宋竹對此是心領神會——因為她剛就如法炮制做了一遍,這如何通過遣詞造句乃至是筆跡周折來推測對方寫信時的心情,還是宋先生前幾天閑著好玩,交給她的一些小技巧。 “再看看大哥的,”宋竹打開信封看了一遍,不過宋桑寫的也就是日常的請安信了,并無多少可說之事,宋竹看了一遍,也就擱了下來。 被這封信提醒,她忽然間想到了范大姐在西京說過的那一番話:當時越國夫人對她另眼相看,范大姐還問過她,知不知道此事和大哥宋桑之間的關系?!紊=衲甓级鄽q了,四年前就已經中了狀元,但他居然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定親,對于習慣中進士后成親的國朝仕宦群體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一回事,而宋竹以前也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 比起素來嚴格的娘親,宋竹更不怕好脾氣的宋先生,更何況,和宋先生說話也沒那么彎彎繞繞,能說就能說,不能說,宋先生也會告訴她為什么不能說。只是從前他忙碌,宋竹沒那么多時間伺候在他身邊,不然,有許多事她早都會問父親,而不是母親。 “爹,”她拿著信,若有所思地便說道,“大哥今年也二十一歲了吧?” 宋先生和小張氏一樣,立刻就聽出了宋竹的言外之意,他一語道破,“你是想問你大哥的婚事?” 宋竹便把范大姐和自己說的那番話搬了出來,“我聽范jiejie的意思,似乎這顏家提我,并非是看上了我,更多的還是因為……” 其實這個可能,她當日便想到了,只是在范大姐跟前不好意思說而已,“還是因為顏家特別想和我們家結親,所以大哥那邊遲遲沒定,他們索性就打算換個人來提,正好,我以前從來也沒到過洛陽,又沒什么名聲,想來也無人來搶,所以就……先下手為強?” 這個解釋,要比越國夫人對她‘一見鐘情’,太愛她的人品,對宋竹來說要更可信一些,宋先生聞言,也是笑了,“你不是都猜出來了嗎?還問我什么?”“我就是不懂呀,”宋竹蹙眉道,“我們家有這么好嗎?雖說大哥的人才,也是舉世難尋,但還沒到那地步吧?此去西京,我看連余留守那樣的人家,做派和權勢都遠超我們家,更不說出過宰相的國公府了……” 她也不想過分貶低自家,因此說著說著,便是蹙著眉頭無以為繼,宋先生倒被她逗得呵呵輕笑,“嗯,很好、很好,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看來是不曾被西京的那些虛熱鬧沖昏了頭腦?!?/br> 宋竹還以為父親也和母親一樣,打算就此敷衍過去,并不肯告訴她真正的緣由。不想,宋先生說完這句話,話鋒便是一轉,“從前不告訴你,是因為你還小……既然你也能懂得這些事了,那么便和你說說吧?!?/br> 他吩咐宋竹,“去把天下輿情圖拿來展開?!?/br> 宋竹此時亢奮得都快飛上天了,聞言忙奔到書架邊上,將宋先生書房常備的圖卷拿來徐徐展開,挨在宋先生身邊,以她上課時絕對沒可能擁有的專注和熱心,聽父親在圖上指點起了江山。 “如今的天下,共有三國,一個,是西北的夏國,也就是他們自稱的大白高國,我們口中的西夏?!彼蜗壬氖种冈诘貓D上不疾不徐地滑動,“一面,就是北邊的遼國,這些年來,三國彼此牽制,都曾有過戰事,西夏占了我們的銀夏之地,借此立國,遼國更是占據了燕云十六州不肯歸還——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想來,你也是知道的?!?/br> 宋竹點了點頭,不覺握拳道,“這些賊子,將來有一日揮軍北上,定要教他們家破人亡!” 并非她年少沖動,實際上這樣的思潮,在民間極為普遍,對于遼、夏兩國刻骨的憎恨,早已經寫進了東京、西京兩地的庶民心中,宋竹自幼在這兩地成長,自然是受到了影響。 宋先生道,“是,你這么想也不奇怪,你乳娘一家就是因為遼人南下打草谷,死得就只有她和她弟弟兩人,她自然是痛恨遼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