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怎么了？”

    艾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說著，拍了下宗林的右肩，那一瞬間，聲音的定位和受到刺激位置的偏移讓宗林吃了一驚。

    她微微側頭，艾倫搭在她右肩的手才進入視網膜。

    “有異常嗎？”

    艾倫警惕地望著四周，卻只能在凌冽的寒風中感受到黑暗和荒蕪。

    沒有了人造燈光，蝎云星的夜顯得格外深沉，只有遠方敵營巨大的探射燈，宛如深海中的海鬼魚一般在冷風中游曳。

    艾倫搜尋一圈無果，又扭頭回來，猝不及防對上宗林那只空洞的右眼。

    之前這只右眼都被眼罩蓋住，但宗林剛才休息時也把眼罩摘下來抖了抖摻進眼罩里的沙塵，還沒重新戴上，現在只有個空洞封閉的凹陷。

    艾倫沒忍住說：“老大你還是把你眼罩戴起來吧，這樣看著怪滲人的?！?/br>
    哦，對了。

    眼睛。

    宗林緩緩舉起那只完整的手，用它來遮蓋住右眼，視野卻沒有任何變化。

    她明白了。

    失去一只眼睛后也失去了看東西的立體感和平衡感。

    她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重新建立視覺神經與運動神經的聯系。

    雖然現在已經不影響生活，但在戰場，單眼會降低視野，也會改變瞄準基線，更無法精準判斷距離。

    過去她的戰斗直覺是建立在雙眼視角的基礎上，直覺和視野的偏差沒能及時調整。

    這才是導致她反復射偏的根源。

    宗林微嘆了口氣，沒理艾倫。

    她拎著槍跳下巖石，擺了擺手：“附近沒人，安心拼你的摩托吧?！?/br>
    艾倫：“……”

    事實證明，這個空降摩托用盡了宗林艾倫兩人全部的運氣。

    比賽才剛剛開始，大多后援團都還憋著后招，準備在最后幾天物資耗盡時才解燃眉之急。

    宗林又截了幾架無人機，無一不是送些高精尖的槍械或者瞄準鏡類的小物件，甚至她還在發現了一張夾在彈夾里的字條，上面寫著“哥哥我愛你”“哥哥請加油！”……諸如此類的話。

    宗林嘴角一抽，面不改色地把子放在背包里。

    折返時，扔給艾倫幾包多余物資。

    “這是什么？”艾倫在物資包里發現了皺巴巴的應援紙條。

    宗林敲了敲拼好的摩托車車頭，斜睨了一眼：“啊，來自粉絲的祝福?！?/br>
    艾倫為難地看著上面的手寫字跡：“可這不是給我的啊……”

    宗林翻身騎上去，轉了轉把手，“有什么關系，就當是你的好了。反正祝福都是真心的，來自誰的并不重要?！?/br>
    艾倫：“……”

    宗林把頭盔往腦袋上一套，呼嘯的風聲瞬間減弱許多。

    感受到被凍得幾乎要失去知覺的耳朵被某種柔軟而溫暖的棉絨包裹著，宗林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她把另一頂頭盔朝艾倫扔去：“走了?！?/br>
    艾倫接過頭盔，立即把紙條小心折好放進口袋，對著頭頂虛空緊閉雙眼小聲碎碎念：“不管是那家大神的粉絲……這真的太超過了，冒犯到諸位不是我本意，節目結束后私聯我，我會把應援紙條還回去的！”

    “再磨磨蹭蹭地把你扔這兒！”宗林在一旁催促。

    艾倫又雙手合十對著具備直播實錄功能的透明圓頂拜了拜，這才小步跑去，跨坐在后座上。

    宗林先載著艾倫回避風洞窟拿了裝備，然后充分發揮了猥瑣流的氣質，連夜奔襲。

    *

    宗林一路避開人群，再次看到人影時，已經是兩天之后。

    即便有了代步工具，遠處連綿的山脈依舊只能遠觀。

    特別是臨近山腳，地勢不再寬廣，錯綜復雜的洞窟又多了起來，行至一半，他們終于放棄了摩托，改用徒步。

    “老大？”

    艾倫剛把車安頓好，就看見宗林已經匍匐了下來。

    這時平地卷起一陣勁風，艾倫被沙迷了眼睛。

    他連忙也彎下腰，小步靠近，悄聲問：“什么情況？”

    今夜的風勢比前兩天都大些，白天也陰沉沉的。

    艾倫估計得有場大暴雨。

    ——如果蝎云星水分子足夠凝結出一場雨的話。

    就在他腦海里這個念頭剛剛閃過的時候，艾倫就感到頭頂一涼。

    下雨了。

    “應該是巡邏的?！弊诹职褑瓮餐h鏡遞給艾倫，“看來我們離敵營不遠?！?/br>
    *

    與此同時，外圍巡邏隊正在逐步向外清掃。

    外圍失聯了一個排頭兵，找了兩天都不僅音訊，情況層層上報，排長懷疑進了敵軍，下令進行地毯式搜查。

    ——找到失蹤士兵是次要，關鍵在于清掃出不知何時打入內部的老鼠。

    “真晦氣！”有人抱怨，“希望雨很快就停，要不然，就這松弛的土層，早得塌?！?/br>
    “我們得抓緊了！萬一雨勢某大，遲早要陷進泥流里?！?/br>
    “也不知道前線怎么樣了，如果弗朗州那對也是這樣的地形，那我們派出的裝甲部隊豈不是得全部陷在坑里？”

    士兵們哀聲連連，說著說著，為首的隊長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救……救命……”

    凝神屏息里，微不可聞的呼救聲順著雨聲飄進耳里。

    *

    宗林的語氣莫名嚴肅，艾倫被嚇得大氣不敢喘。

    艾倫鼓起勇氣接過的望遠鏡，猜想著巡邏會有幾人，可是舉起一看，卻發現只有一名男性正對著巖窟角落解決生理需求。

    艾倫：。

    他等會兒要避開那個地方。

    “只有一個人?！弊诹终f，“你去，看能不能套點情報，如果實在萬不得已不得不動手，記得上刀，避免弄出大動靜，明白嗎？”

    艾倫點點頭，他把隨身手.槍上了膛，塞進后背槍套里，匕首套蓋頭打開，準備隨時拔.出.來。

    雨淅淅瀝瀝下下來，很快就成傾頹之勢。

    準備就緒，艾倫特地挑了陣狂風降臨的契機，就著雨勢和風沙，闖入巡邏兵的眼里。

    對方顯然也不是吃素的。

    察覺到異常的腳步聲，那人連忙把褲子往上一提，雙手舉著槍，厲聲喝道：“誰！”

    聲音里絲毫沒有被發現的尷尬。

    一陣風卷過。

    視野漸漸清晰。

    “別開槍！”艾倫雙手舉起以示清白，“自己人?！?/br>
    對方定定一看，發現艾倫的確穿著己方的作戰服，略微松了口氣，但依然不敢大意。

    艾倫逐步靠近。

    “你哪個編隊的？這里應該沒有別人?！睂Ψ桨櫭?，“停下！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盡管艾倫和宗林在一起顯得像個菜鳥。

    但畢竟也是在個人賽里走了好幾遭的。

    他笑容不減，語氣輕松：“我們班長不讓抽煙，煙癮犯了，跑這兒來過過嘴癮?！?/br>
    艾倫說著，沖對方擠眉弄眼：“兄弟，你也一個人??？”

    “煙呢？拿我看看？”對方果然不信，只是繼續逼問。

    “兜里，省得你擔心我掏出個什么東西來，要不你自己摸？”

    這話一出，劍拔弩張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彈幕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狂笑，以及“沒想到你的內心也被黃色作戰服所玷污”的sao話。

    那人果然在艾倫口袋里摸到了一包煙。

    他抽了根出來，把剩下的還給他，語氣緩和了不少，接過艾倫之前拋來的問題：“嗯?！?/br>
    他正要說話，這時一道雷聲轟隆而過，雨勢變得尖銳而急促。

    宗林隱蔽的那快砂巖應聲而塌！

    “誰！”那人立即端起手.槍，沖著宗林，眼看就要按下扳機——

    電光火石之間，艾倫立即裸絞鎖脖，他用了十足的力，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可見。

    手.槍掉在地上，宗林順勢撿了起來。

    “可惜了，我還想跟你抽根煙再送你上路呢?！卑瑐惵曇魤旱煤艿?，他力氣不懈，企圖直接把他勒到缺氧。

    宗林走過來，槍托直接砸他太陽xue上，看著已經昏過去的“尸體”嘆了口氣：“沒辦法，得換人套情報了?！?/br>
    “老大，要不要我……”

    艾倫說著，拿匕首比劃，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

    “我都說了我不是弗朗州的！我是咱們隊的！”

    被巡邏隊發現的菜鳥從泥流中重獲自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認識他?！庇嘘爢T站出來，“他沒說謊?！?/br>
    “那你就是……衣服、武器、食物，全部都被敵人搶了。還放走了一個狙擊手？”巡邏隊隊長臉色難看，“你知不知道奪旗戰最要防備的就是狙擊手？只要位置得當，一發子彈就能決定輸贏??？”

    “也、也沒有那么糟糕了……”菜鳥聲音微弱，隨即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我還給了錯誤情報！”

    “你說什么了？”

    *

    宗林沒回話，只是照著艾倫腦袋一拍：“行了，別整天想著要人命。繼續深入?！?/br>
    艾倫啞然：“那、那人就這樣不管啦？”

    宗林理所應當地點點頭：“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br>
    “可……”可這不符合行規??！

    艾倫心里憋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宗林一路做的不符合規范的事情多了，也不差這么一件。

    但他依舊不解，于是話到臨頭拐了個彎：“可，為什么??！”

    宗林抹了抹流進眼角的水：“是啊，為什么呢？”

    像是自問自答，她自嘲笑笑：“或許是因為我有一個樸素的夢想吧?！?/br>
    艾倫：？

    宗林握拳，義正言辭：“我的夢想是，身體健康，世界和平！”

    說完，宗林就自顧自掏出雷達盤：“雨下大了，大家應該都放松了警惕。這附近守衛不多，現在更不會出沒，剛好方便潛入?！?/br>
    *

    “我告訴她們兩邊高山因為地勢高，所以山中沒有安排大量守衛?！辈锁B嘿嘿笑起來，“我這可不算說謊，但只要她們決定翻山……就會發現山頂和山后，全是我們準備合圍的兵團?！?/br>
    *

    “老大！有人！”艾倫低呼聲在瓢潑的雨勢中幾乎微不可聞。

    與此同時，宗林瞥見表盤立即掃描出的人體紅黃熱成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