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安平佩華被他的憤怒嚇到,慌慌張張地打開房門。一走出房間,就看到寧云晉立在門外,她又站直了身子,神情中帶著為母則強的堅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滿身狼狽,望了他一眼,這才離開。 寧云晉見她離開之后,才輕輕敲了敲房門。 “你還回來干什么!”寧敬賢聲音雖然好像被什么阻擋住了,卻還是帶著不容分辨的憤怒,“讓你滾!” 寧云晉小聲道,“父親,是我?!?/br> 房間內突然變得無比安靜,寧云晉等了半響也沒聽到父親召喚自己進去,索性自己推開了房門。 一進房間他就看到寧敬賢正神色懨懨的歪在炕上,右手用一方帕子捂著嘴,眉宇間帶著憔悴與痛楚。 寧云晉連忙疾步走到他身邊,也顧不得是不是逾越,他一手將那帕子取了下來,只見上面滿是血跡,他心中一酸,半跪在炕邊,“父親,您不能這么糟蹋自己的身體……” “小二……”寧敬賢的情緒十分復雜,他望著眼前這越長越出落得不凡的孩子,伸手撫摸著他的額頭。 就像安平佩華說的那樣,他幾乎將所有的愛都用在了前頭三個孩子身上。一來他們三個自幼失去了母親,他難免擔心三人在府里受了委屈,二來佩華自從有了自己的孩子,行事就失了章法,他更擔心內宅出事,不敢過于縱著云祥。 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最后府里還是出了這樣的大事! 一個才六歲的小兒居然就因為嫉妒想要毒害自己的哥哥,若不是聽云祥自己說出口,他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相信的。 但是云祥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兒子,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若是都不管他,又還有誰能救他……雖然心里已經下了決心,但是望著寧云晉的時候他卻難以啟齒。 寧云晉怎么可能真的讓父親說出求自己的話,他抓著寧敬賢地手道,“父親,您不用說了。剛剛太太說的話,兒子都聽到了。您放心,我去求皇上,無論如何都會將云祥保下來?!?/br> 一想到要去直面那個人,還要去為云祥求情,寧云晉最后那句話便說得十分艱辛。 寧敬賢卻更是愧疚,昨天還說無論如何要讓小二遠離皇上,現在卻又……他知道即使沒有小二與皇上之間的糾葛,單只是小二祭天者的身份就不容忽視,這可不是佩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們兩個人都十分了解密探的運作,不外乎是收買告密、自小培養等幾種當間的辦法。 以寧云晉房里的紫苑為例,她就是小時候被訓練后再放入京中各府當丫頭的一批小孩。一旦被選為了主子的貼身丫頭,她就成了單線的密探。 一般來說,像是監聽這樣的密探除了緊急情況,只要三日一傳,但是皇上對寧云晉一直十分特殊,所以消息都是每日傳遞的。 丫頭們的活動范圍一般只有內宅,除了偷聽主子們的談話內容,再就是從別的丫頭那里打聽一些關于主子的事情,接著將這些零碎的消息想辦法交給花匠、小廝這些可以出入內宅卻不容易被懷疑的人,將消息傳出去。 這些消息不可能一股腦的都往宮中遞,通常是匯集成一匣子之后,再有專門的人篩選核實,才挑有用的傳到宮里,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人,通?;实鄣玫降南⒍紩砩蟽扇?。 父子倆知道要想保住寧云祥就只能趁著皇帝還沒查出確切的消息,將下毒案推到佩華身上迅速結案,畢竟明面上只有她有動機涉入此事。 但是要想求這個恩典并不容易,即使是寧云晉這個當事人求情,皇帝也不一定愿意在事情明顯有蹊蹺的時候放過罪魁禍首。 不是兩父子想要將文禛猜測得太過卑劣,而是這確實是男人的劣根性。原本皇上就已經對寧云晉動了心思,若是他趁機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 一邊是親生兒子,一邊是視若親子的養子,寧敬賢心中的糾結已經完全無法遮掩,他猛咳了幾聲,突然反抓住寧云晉的手道,“不,不要去求皇上。云祥終究還小,就算定了罪,也是可以逃脫死罪的,你爺爺只要再在宗廟活動一下,他的日子并不會太苦……” 寧云晉望著他嘴角溢出的血,眼眶忍不住發紅。他掏出干凈地帕子,為寧敬賢溫柔地擦拭著,“父親,兒子只求您能好好調養,這事您便交給我和爺爺去辦吧!您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若是……若是……可叫兒子怎么辦呀!” 寧敬賢望著這個懂事的孩子,心中的郁郁之氣卻更重了,滿胸的愧疚幾乎將他壓垮。本來他就遭受了那樣的事情,如今卻又要為了毒害自己的兄弟去找想要躲避的人求情,若不是為了自己,他根本不用受這樣的委屈。 一口氣哽在喉頭,他勸阻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猛地嘔了一口血,暈死過去,將寧云晉嚇得不輕。 寧敬賢暈過去的時候還死死的拽著寧云晉的手,他不敢隨意掙脫,只得大叫幾聲,將福安福滿召喚了進去,請太醫請老太太自然不提。 寧府因為寧敬賢的突然病倒鬧騰起來,先是老太太趕來,看到病怏怏的兒子直抹眼角,接著便是陳太醫被直接請了過來,他把完了脈之后,便一直搖頭。 原來寧敬賢便屬于沉疴積病,偏偏入了兵部之后幾乎每年都十分忙碌,朝廷戰事緊張的時候簡直是連軸轉,一熬起來就十分傷身。 這些年來雖然有寧云晉為他祈福,又注意藥膳調養身體,但是畢竟是已經掏空了元氣,這一次先是怒極攻心,又受到了寧云祥事情的打擊,再加上心中無法朝人傾吐的愧疚與糾結,迸發出來之后,便如同上世一般,身體頓時垮了,甚至出現了如同中風的癥狀。 整個過程中,寧云晉一直陪在寧敬賢身邊,讓他握住自己的手。見陳太醫的神情,他憂心地問,“您上次說的方子還有效嗎?我藥引都找齊了?!?/br> 陳太醫遺憾地搖了搖頭,“若是沒有這次發病,或許還能一舉治好寧大人的沉積,但是現在……唉?!?/br> 老太太這才知道孫兒居然在暗地里為兒子收集藥材,一想到兒子本可能恢復如常,卻因為安平佩華那個賤人給氣得暈厥過去,頓時牙直癢癢。 她已經來了一會兒,自然已經問清楚事情始末,知道之前一直是佩華和兒子待在房間里面,還隱約有爭執。 昨晚的事情老太太也在場,自然可以猜想得到她找兒子會是為了什么,她氣得不顧規矩,直跺著手中的龍頭杖。 果然古人說,娶妻當娶賢,遇上這么一個擰不清的,自己當初就不該給她幾分顏色。 雖然寧云晉辛苦淘換來的人參沒起到預期的作用,但卻也派上了用場。 寧敬賢屬于是失了元氣,日后都需要好好調養,正需要人參補氣,他弄來的那兩份人參吃完,陳太醫保守地估計,即便不能讓寧敬賢恢復成健康人,但是至少不用纏綿病榻。 只是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讓他過喜過悲,必須保養得當,否則定然影響壽元。 他的一席話將祖孫倆嚇得不輕,將陳太醫送走之后,寧敬賢的第一碗藥也熬得差不多了。 看著父親喝下了藥,沉睡中的眉頭略微舒緩了一些,寧云晉這才松開寧敬賢的手,站起身。 “來啊,備車?!?/br> 老太太驚訝地問,“小二都這時候,你要去哪里?” 寧云晉面色堅毅,淡淡地道,“面圣?!?/br> 作者有話要說:十天不到就要面圣,可憐的文同學要空歡喜一場。不過你可要給力哦,一塊到手的肥rou…… ps:小二這并不是圣母,他只是為了寧爹而已。所以佩華會被處理,小三兒也會受到教訓的。畢竟對自己兄弟太狠,也是壞名 第 102 章 坐在前往皇宮的馬車上,寧云晉握著腰牌思考一會見到文禛之后該如何說。以那人的敏銳,只怕自己剛開個頭,就能猜到其中的蹊蹺。 自己肯定是要拒絕他那違背綱常心思的,只希望到時候可別反倒弄巧成拙了! 想到文禛當時的十天之期,寧云晉不禁就開始心煩,以前從沒聽說過文禛有好男風的流言,怎么這輩子有了這么大的改變。 若說要他心甘情愿的以付出自己為代價救寧云祥,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這是寧云晉的底線,他不可能甘心去做另一個男人的附屬品。 再說,他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如果不是為了父親,他才懶得管那熊孩子。才六歲而已就有這么歹毒的心思,長得了如何得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那都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如今父親都已經病成那個樣子,要是那熊孩子真出了什么事情,說句不吉利話,寧云晉還真擔心父親出個什么好歹。 而且,如果自己不出面,又有了佩華的那番誅心言論,寧云晉也擔心父親、爺爺奶奶與自己生分,責怪自己心存怨恨不出力。 父親的掙扎和猶豫寧云晉都看在眼里,最終他在親生兒子與自己之間,卻還是選擇的自己,僅僅只是這一點,寧云晉就佩服他,也感激他。 歐侯老師曾經對自己說過要珍惜當下,人要看得清楚什么是自己最重要的! 寧云晉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珍惜與寧敬賢的這片父子之情,所以他愿意為了這一點妥協——只要文禛不提出過分的要求,即使自己付出一些代價也無妨。 做好了心理建設,寧云晉便不再猶豫。他被引入乾清宮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文禛剛好稍作小憩起床。 他身著中衣,披著龍袍,長長的烏發垂在腦后,從敞開的領口中還能看到露出來的喉結與鎖骨。 別看文禛的身型略顯瘦削,但是寧云晉卻清楚的知道衣服下面掩藏的身軀會有多么結實! 如果沒有那一晚的事情,看到這樣子的文禛,寧云晉絕對會感嘆一句身材不錯,但是現在卻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他在心中嘀咕著,皇上,我們兩個真的還不熟,你不用故意表現的如此親密! 文禛看他垂下頭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難掩眸中的失望。他挑了一張軟榻慵懶地斜坐著,“還沒到十日你怎么就來見朕了!” “皇上,微臣……”寧云晉剛準備開口直言拒絕,畢竟面對文禛的時候委婉得太多反倒落了下乘。 “先別說那些。過來?!蔽亩G及時打斷了他,一手托著下巴,仔細的端詳著。 寧云晉在他的眼神壓迫下,只好上前走到文禛身前。 文禛看他小心翼翼地樣子,淡淡一笑,“隔那么遠干什么,朕還會吃了你不成?” 可不是想“吃”了自己……寧云晉心中嘀咕了一句,又上前了兩步。 文禛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把梳子,遞到他的右手上。 寧云晉錯愕地望著手中的東西,有些不清楚狀況。 “來,給朕梳梳頭?!?/br> 雖然文禛的口吻十分平淡,但卻是不容商量的口氣,寧云晉只得照辦。好在他的左手雖然受傷,可傷處是在上臂部位,雖然不能用力,但是托起頭發卻沒問題。 上好黑檀木制成的梳子劃過文禛黑亮得如同緞子一般的烏發,寧云晉仔細地將頑皮的發絲一縷縷的打理整齊。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房間內有種靜謐的和諧。 直到寧云晉為文禛將所有發絲都梳理好,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畢竟以他現在單手的情況是沒辦法完成帶冠這么復雜動作的。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蔽亩G突然嘆了口氣,認真地望著寧云晉道,“朕是真心喜歡你的。你有治世之能,又有出眾的血脈之力,身世能力俱佳,朕原本是有效仿陳文帝的決心?!?/br> 寧云晉被他這話嚇得腿一軟,當你的皇后,那已經不是折壽,是直接遭雷劈損命了好吧! 他直接雙膝跪地,對文禛道,“微臣愿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微臣不愿做那韓子高……” 這么干脆利落的拒絕讓文禛難掩失望與痛苦,他失態的抓住寧云晉的雙肩,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你自己捫心自問,從咱們第一次見面開始,朕哪次不是縱著你,寵著你???” 寧云晉對這點還真是無法反駁,他對著文禛磕了個頭,道,“皇上對微臣寵愛有加,微臣自是銘記在心?!?/br> 見文禛臉上直接寫著“那為什么不能接受”,他眼珠子一轉,委婉地道,“可皇上不但是皇帝,還是微臣的姨夫,您在臣心里就是一位德高望重自小看著自己長輩,所以恕臣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br> 他自以為這番拒絕十分高明,卻不知道反倒讓文禛的神情沉靜了下來。 文禛松開雙手,又躺在榻上,微瞇著眼睛望著他,表情十分平靜。 寧云晉被他這種獵人般的眼神打量得渾身發毛,自然知道自己剛剛的拒絕被對方無視了。一想到等會自己還要求他寧云祥的事情,便嘴巴發苦。 他惶惶不安地表情讓文禛的心情好了一點,若是換了別人被身為皇帝的自己如此寵愛珍視,早就順桿子爬上來了。 也只有這個小子會不畏強權,直接拒絕自己。就如同他小時候一樣,盡管貪財,卻貪亦有道,寧愿靠自己的能力去賺,既然自己欣賞的就是他這份赤誠,自然就不可能為此苛責他。 “你準備什么時候把朕的畫還來?” “呃???” 文禛突兀地改變話題讓寧云晉愣住了,他脫口而出道,“那是季卿失竊的畫作?!?/br> “既是朕派人截獲的,那自然是朕的了!”文禛笑道。 寧云晉狐疑地望著他,難道不是他派人偷的。 文禛可不想背這個黑鍋,他解釋道,“朕雖然派人出價兩千金購買,卻被孫本善拒了。之后卻聽說那出五千金的西北行商惱羞成怒讓手下去偷畫,朕便讓人將贓物劫了?!?/br> 他的話讓寧云晉腦海中突然劃過了一道千絲萬縷的聯系,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文禛見他臉上帶著疑問,只當他不相信自己,郁悶地道,“若是朕真的想要,孫本善難道敢不呈上來,你就一定要將朕想得那么卑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