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正是。有人給了他十兩金子讓他將那批壽禮扣一晚上,他想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應下了?!鼻孛鞅梢牡氐?,“他根本不知道扣的是寧府的東西,真是被金子迷花了眼睛?!?/br> 他這樣一說,寧云晉也就猜到了這晚的事情絕對是有預謀的針對自己。 自己給父親準備壽禮的事情并沒有打著寧府的招牌,而是派了一個聞香居的外管家特地到東北去采購人參。 這年頭百年老參在店里還能買到,但是年份再老一些的就不好找了,即使偶爾出現在市面上,也很快就會被權貴土豪強取豪奪而去,只能派人到深山老林去尋訪那些有些年紀的采參人購買。 寧靜賢的功力這些年一直在慢慢衰弱,身體也在變差,寧云晉對此有些擔心,生怕父親與上世一樣,由于身體原因提前病退。 寧云晉曾經詢問過慣常為寧靜賢把平安脈的陳太醫,陳太醫感嘆他孝心可嘉,便給了他一個調養的方子,其他的藥材都好說,只不過里面的藥引卻要求五百年以上或者年頭越久越好的老參。 原本他已經花費重金淘到了一株剛好五百年的人參,那外管家卻又傳來消息說是有戶采參人家里還保留著一部分千年老參的參片想要出手。 千年老參即使只是參片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寧云晉知道這個消息之后立刻讓人帶了銀子過去購買,一來一回便耽擱了時間。 他的這番舉動也從沒遮遮掩掩過,有心人想要打聽都打聽得出來。對方指使個小吏扣押了自己急需的壽禮,只怕就是存了調離自己身邊人的打算。 畢竟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堂堂朝廷命官居然是為外族賣命的間諜,和同僚飲酒作樂的時候提防之心往往不高。 想通了其中關節之處,寧云晉反倒更加好奇,能讓李永和那青青稱之為主子的人會是誰??? 不過這事既然有文禛派人去查,自己也就不用再多費心。 一想到文禛,寧云晉的心情立刻又變差了,他惱羞成怒地想,還不知道那人找到幕后的人了是不是想感激對方呢! 馬車還沒行到寧府門口,已經能感受到寧家張燈結彩地熱鬧氣氛。比起寧云晉壽宴時不同,作為寧家的頂梁柱,寧靜賢這次明顯氣氛熱烈得多,天都還沒亮,就已經有人過來了。 寧云晉身上還穿著文禛的衣服,袖子和褲腿都長了一截,可不方便見人,便讓車夫改走側門。悄悄地溜進府里,進了自己的院子他便讓夕顏去給自己備衣。 夕顏與紫苑兩個大丫頭剛忙活著給他除去外衣,寧云晉頓時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印記。 雖然與文禛并沒有做到最后,但是自己身上卻被那人霸道的烙上了不少痕跡,即使以他的臉皮之厚也不好意思讓這些還沒嫁人的丫頭們看到,他老臉一紅,假咳了一聲,“你們都先退下吧,讓秦明進來?!?/br> 紫苑看出來他的尷尬,笑盈盈地道,“喲,二公子今天反倒矜持了?!?/br> “多舌?!毕︻伒闪怂谎?,“若是讓紅豆jiejie聽到,你又要挨板子?!?/br> 紫苑吐了吐舌,與夕顏一起給寧云晉行了禮,乖乖地退了下去。 見兩個丫頭合上門出去,寧云晉自己解開了中衣,讓衣衫褪到腰間,露出上半身。他房里有塊文禛賞的西洋水銀鏡 ,跟現代的鏡子差不多,能將人照得十分清晰。 借著朝陽的亮光,寧云晉皺著眉頭看著自己那一身斑斑點點,有青有紅有紫,那人可是真是半點沒手下留情。 聽到門被打開,寧云晉只道是秦明,正準備說他幾句,怎么能忘了規矩不敲門就進來,卻聽到寧靜賢暴怒地道,“誰干的!” 寧云晉僵硬的扭過頭,看到寧靜賢站在門口,滿臉漲紅,扶著門框的手正在微微哆嗦。 他當然不會以為父親是覺得冷,那明顯是被氣的。 自己這一身顯然是剛承過雨露的——哪個女子能弄出這樣多的痕跡???即使是大夏這樣南風開放的年代,也沒有一個父親能忍受兒子被人壓。 “爹?!睂幵茣x雙肩一抖,連忙將衣服披好,他將受傷的胳膊放在顯眼處。 寧靜賢果然被他的傷吸引了注意力,他走進房間,將房門鎖好,關切地道,“昨夜傳話的人不是說你只是遇刺嗎?” 寧云晉眨巴著眼睛望著他,滿臉委屈,怨念地道,“他們還下了美人嬌?!?/br> “美人嬌!”寧靜賢倒抽了一口涼氣,“難道……難道你是被行刺的人……” “沒有,沒有!”寧云晉見他想歪了,一副激動得要暈倒的表情,連忙道,“爹,我毒發前就已經逃脫了,您別擔心?!?/br> 寧靜賢心細如發,既然不是自己想到最壞的可能,他的情緒便穩定了一些,便也瞬間發現了問題。 兒子雖然在極力的勸慰自己,卻顧左言他,絕口不提為他解毒的人是誰。昨夜來傳話的人一身布衣,根本看不出來所屬是何人,只說寧云晉遇到了刺殺,為了安全起見,明日清晨再去大宗師宅子里接人。 他挑起放在一旁的外衣,那身衣服的款式乍一看十分樸素,但是寧靜賢并沒有被迷惑。他先是看了看刺繡,又用指腹摸索著料子,他的心仿佛落入了寒冰之中。 這樣的繡工,這樣的料子,無論是哪一樣,放在大戶人家也可以作為正裝,可是卻出現在一件普通的衣服上面,這本身就有問題。 會讓兒子即使吃了大虧也要隱瞞著,不告訴自己的人……寧靜賢的心沉到了谷底,但是他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皇上昨日難道沒在宮里……” 寧云晉見他勢要追問,只得苦著臉點了點頭。 他的這一點頭,讓寧靜賢仿佛遭受了極大的重擊。他突然伸手抓著胸口,連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哇地一聲居然吐出了一口血。 “爹,父親……”寧云晉被他的反應嚇到了。他知道對于一輩子循規蹈矩,最是忠君的父親來說,發生在自己與文禛這樣違背綱常的事情,只怕如同天打雷劈一般。 以父親的性格搞不好都已經將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寧云晉又不能直說自己知道真相,也沒有父親想象的那么在意,只好抓著寧靜賢的手,連聲道,“爹,您別嚇我?;噬现皇菐臀医舛警焸?,您別想太多……” 寧靜賢望著他說不出話來。他太了解文禛的性格,也太清楚兒子對人的吸引力,這幾年來若不是自己為他擋了不少心懷不軌的人,還不知道要鬧出怎么的事端。 以皇上的個性,既然已經沾染了云晉就不可能輕易放手,若只是一次可以說是解毒,可是如果日后兩人真的糾纏不清……他一想到那樣的后果,顫著嗓子問,“皇上,皇上對今天晚上的事怎么說?” 寧云晉以為他是說行刺的事情,便道,“皇上說他會去派人差?!闭f著,他又將自己中了血脈之毒的事說了出來。 寧靜賢默默的望著他,低聲問,“不,為父問的是你們兩個的事情!” 想到文禛的最后通牒,寧云晉就心情煩悶,他撓頭道,“皇上……皇上他……哎呀,他說十天之后讓我給答復?!?/br> “皇上是個圣君,無論你下什么決定,他也不會胡亂遷怒的?!睂庫o賢的臉色漸漸恢復平靜,他伸出手掌撫著寧云晉的眉眼、輪廓,一字一句地道,“小二你記住,為父從不求你顯達后人,功名顯赫,只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做人。父親將你拉扯大,不是讓你去給人做孌童的!” 他眼里的嚴肅和nongnong的關切,讓寧云晉雙眼忍不住發熱,他連連點頭,胡亂的用手抹著眼淚,鄭重地道,“爹,您放心。 第 99章 寧云晉發現即使自己對父親做了保證,但是他眼底的憂心卻并沒有絲毫減少。 他不知道,寧敬賢看著他下巴的兩個指印,怎么看都像是兒子被人強迫過,再想到那一身駭人的紅紫,實在是沒有把握皇上會就此放手! 然而兒子先是極力掩飾與他發生關系的人是皇上,被自己追問出來之后又裝出一幅沒事人的樣子,若不是為了怕皇上遷怒寧家,這孩子也不用如此委屈求全,如此懂事的孩子看著實在是讓人心酸。 即使他自己不好南風,可也知道男子第一次承受時勢必難受至極,可是兒子既然不提,寧敬賢自然也就沒辦法主動問及。 這個孩子自小到大雖然大大小小鬧出不少事情,但是真正讓自己為難的卻不多,是最讓人省心,又最貼心的,今天這樣的時候,即使自己要他早早去休息,只怕他也不會聽。 寧敬賢嘆了口氣道,“將手張開?!?/br> “呃?”寧云晉疑惑地望著他,滿臉不解。 寧敬賢平淡地道,“你這一身讓秦明看到也不好?!?/br> 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寧云晉的臉皮比他想象中還薄,居然不自覺地臉色微紅,羞澀地抬起手臂。 寧敬賢伸出雙手將他胡亂披上的中衣解下,見父親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那身痕跡上,弄得寧云晉實在有些無措。 等到寧敬賢要幫他除去底褲的時候,他連忙不好意思地道,“父親,這不用換了。要不……還是讓秦明來吧!” “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沒看過?!睂幘促t淡然地道,“怎么這個時候反倒不好意思了!” “那怎么一樣……”寧云晉支吾道。 寧敬賢沒有理會他,見他不肯便作罷。他拿起擱在一旁的衣物為寧云晉換上,外衣不理順,便顯得皺巴巴的。 他上前一步走到寧云晉身前,彎下腰體貼地將衣服上的褶皺一一擼平,見衣服下擺還有一角微微翹起,寧敬賢索性半蹲下去。 寧云晉望著他,眼中閃過一抹感動,這人才是自己今生的父親,唯一的父親! “父親,對不住?!?/br> 寧敬賢抬起頭卻發現他眼眶紅紅的,忍不住像寧云晉小時候每次撒嬌時那樣,摸了摸他的頭?!澳阌趾五e之有?” 寧云晉吸了吸鼻子,將眼中的淚花生生逼了回去。他借口道,“今日是您的生辰,本該是兒子伺候您才對,卻讓您cao心了!” “不要想太多?!?/br> 見寧云晉已經穿戴一新,寧敬賢牽起他的手,朝著門外走去,“走吧,客人們已經來了?!?/br> 兩人走出房間的時候,紫苑正站在門口,微微垂著頭,雙手規矩地貼著。若是平時寧敬賢總要贊上一句,可是只要一想到她背后的主子,便忍不住蹙了下眉頭。 兩人要去前院,自然不方便帶丫頭。等到出了流芳院,寧敬賢道,“既然紫苑這丫頭已經靠不住了,要不放出去再給你補個大丫頭?!?/br> 平日里父親對于文禛的人向來是無視的,既不處理打壓,也不刻意提拔,寧云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這一出,不解地道,“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初五,這攀高枝的事誰都喜歡。都是一樣的用人,還不如用使喚慣了的?!?/br> “那便隨你吧!”寧敬賢見他不愿意多動干戈,便道,“只是你也要留點心?!?/br> 寧云晉自然是連連點頭。 兩人到了前院,已經來了不少賓客。他們對于帶著傷的寧云晉十分好奇,不過昨晚城里動靜那么大,消息靈通身份尊貴的自然已經知道了消息,消息閉塞的多半地位又不夠高,不敢直接問,如此一來寧云晉到是躲過了不少麻煩。 寧府開的是午宴,由于寧家還有老太爺在,寧敬賢又沒過四十歲,不能被稱之為做壽,可是親戚朋友加起來還是足足擺上了好幾十桌,又請了戲班子來唱戲,著實熱鬧! 壽宴上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兒女拜壽,寧巧昕的禮由若其代為獻上,四臂觀音金佛一尊,天然南陽玉九層文昌塔,再有由寧巧昕親手繡的衣服一套。 寧云亭的禮是小兩口商量著送的,他的俸祿不多,送的是青山綠水四條屏,粉彩人物帽筒,和他親手獵的一頭老虎制成的裘衣,雖然上不了jiejie姐夫,下比不了弟弟,不過他的心意卻也盡到了。 寧云晉一向是最受人關注的,見他送上的只是上好和田白玉帶一套,前朝粉彩花鳥紋玉壺春瓶一對,和親手雕的一個骨雕牌,賓客們都有些詫異,只有坐得近的人才發現寧敬賢拿到那骨雕牌后,臉上露出一抹異樣。 一頓飯足足折騰到過了午時,寧云晉雖然借口有傷,躲過了陪酒這苦差,不過依舊折騰得夠嗆,等到將賓客們都送走,他便直接回到院子里準備睡覺。 這一覺便睡到了天黑,寧云晉摸了摸肚子,覺得空蕩蕩的餓得慌。 “夕顏?紫苑?” 他高聲換了一句,往常自己房間若是有了動靜,兩個丫頭早就帶人進來了,今天怎么一個都沒看到。 寧云晉正覺得奇怪的時候,丁香在外頭敲門。她推門進來之后,道,“好叫少爺知道,jiejie們可不是偷懶了呢!是老太太將她們叫了過去?!?/br> 老太太叫她們兩個干嘛? 寧云晉還沒猜到原因,就聽丁香又道,“老太爺還說了,少爺您要是休息夠了,就去他那兒一趟!” “伺候更衣?!睂幵茣x連忙翻身跳下床。 丁香提著燈,主仆二人走到寧陶煦的院子前面。 寧云晉隱約發現周圍有不少低不可聞的呼吸聲,看來今天的爺爺這里的守備加強了。他走進房間的時候,地上麻溜跪了不少人,涇渭分明的成了兩股。 跪在正中間一點的都是寧云晉院子里的,紅豆與夕顏、紫苑等幾個丫頭;她們的左邊跪著的是老太太專用的廚子和小廚房的幾個婆子。 只聽紅豆跪得筆直,卻不卑不亢地道,“公子這些天的吃食奴婢已經都一一徹查過了,全部都沒有異樣。這幾天公子沒有外出應酬,除了咱們小廚房送出去的食盒,就只有老太太送過兩次吃食,求老太爺為公子做主?!?/br> 跪在前頭的廚子是個脾氣暴躁卻又不會說話的,他瞪著紅豆臉上氣得通紅,對著老太太連連磕頭道,“老太太求您給小的們做主啊,這丫頭是含血噴人呢!給二公子的吃食,咱們從來都是再精心不過,只要您吩咐過,都是提前做出來,不敢有半分馬虎?!?/br> 老太太半抬眼皮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只要你們沒有做過,自然不會有人冤枉你們?!?/br> 寧云晉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這正是在查自己中毒的事情呢,而且看起來兩邊已經爭執了不少時間。 他正巧站在對著兩老的方向,眼尖的發現當那廚子說完話之后,老太太背后的丫頭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寧陶煦的面色鐵青,渾身都透著一股戾氣。對于一個從戰場中摸爬打滾獲得高位的人來說,讓自己的家族因為自己興旺就是他莫大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