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結局呢。 都沒有結局。 她與他相處的歲月屈指可數,他亦完全不了解自己的過去,就這樣荒唐輕易地對她說了喜歡,就算她能漸漸忘掉許濯,就算他能絲毫不在意她的過去,可單單他是陸禹澤親姐夫這一點,就沒有辦法跨越,她不能當不要當不屑當小三。 杜檸握著手機,只覺心緒愈發的清明豁朗,就當,她從來都沒有與他遇見,就當,這一切都只是愚人節的玩笑語言。杜檸吞咽一聲,清楚無比地開口道,“付先生,您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我只想安安穩穩的完成學業,您會擁有最幸福的家庭,請您一定珍惜眼前人?!?/br> ☆、第21章 二一 接到陶曼電話的時候,許濯正坐在昌合會議室中給一幫高管開會。 陶曼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他。許濯皺了皺眉,快步起身走出會議室,接起電話,陶曼低緩輕顫的聲音悠遠傳來,那么的空,仿佛透著絕望后的無力一般。 “許哥,打擾了,想麻煩你幫個忙?!?/br> 她的聲音太過平靜,他卻聽出了不尋常的洶涌。許濯不敢唐突詢問,只輕聲開口,“不麻煩,你說?!?/br> 他聽見她在那頭深深吸了口氣,片刻之后,又恢復了波瀾不起的平靜?!扒靶┨煳铱匆娏_辛了,”她稍稍停頓又立即說道,“他還……挺好的,也跟付唯鈺訂了婚?!?/br> “陶陶,你在哪里呢?”許濯心口一窒。 “我沒事許哥,你不用過來?!碧章崧曊f道,這些年過去,她早已學會了故作輕松?!拔抑皇菗乃麜教幋蛱轿业南?,所以許哥,你能幫我離開g市么,爸媽住院那會兒錢都用光了,我手上現在沒什么錢,怕是也走不遠……” “想不想見檸檸?”許濯出聲打斷陶曼的話,“她一直嚷著讓我把你綁去倫敦,不如去陪陪她吧?!?/br> 她怔了許久。 常常會覺得這些年就如同一場夢境,也常常期盼這些年真的能夠只是一場夢境,可是每一個日出東方的清晨,現實都會將她無情地打入深不見底的黑洞。 她也真的很想念杜檸,曾經無數次穿著相同的白色長裙,羨煞旁人地走過g市一條又一條的街道,那些驚艷的目光在背后吹著口哨,她們兩個人,昂首挺胸地手挽著手,把青春演繹得淋漓盡致。 杜檸曾對她說,陶陶,你說我們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長得這么美就已經夠讓別人抓心撓肝的啦,結果我們還擁有彼此。擁有彼此也就算啦,可是你看看,你還有羅辛,我還有許濯,嘖嘖嘖…… 她那時也是一臉幸福的在聽,然而時過境遷,一切卻早已不同。杜檸不再擁有許濯,而她,也走出了羅辛的生命,她跟杜檸之間,情意仍在,但只怕,生疏得再也回不去曾經。 有些人其實,相見不如默默懷念著。 而有些往事,回憶起來只會更加惹人心痛。 陶曼輕輕揚起一抹笑容,“知道她挺好我就安心了,我以后,想去鳳凰生活?!?/br> 許濯沉默片刻,緩緩回了她一句好。 以前,他一直都覺得不可思議。檸檸活潑好動,就算偶爾裝裝淑女也一定三分鐘不到便會破功,陶曼呢,溫柔恬靜,盈盈望著你時,甚至不需開口說話便會令人覺得安心。這樣迥異得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如何就能為對方默默做到今日這般,他曾經一度都沒有辦法想通。 他們許家,原本也是商賈之家,他的母親,賢淑端莊,安心在家中相夫教子,他的父親許少承,曾經亦是這個圈子里耳熟能詳的人物,他的父母親嚴厲而慈愛,對他訓誡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寧可自己吃虧,也絕對不能坑害他人。 他那時年紀小,卻也似懂非懂地看清,他的父母親在這圈子里很受尊敬。 這些年,他已經很少去給他們掃墓了,因為領教過的越多,便越發容易觸景傷情。他很怕自己會難以自持地在墓前問上一句,爸,媽,你們總是教導我絕不能負人,可是你們怎么沒有告訴我,當他人來負的時候,又該怎樣做。 來到杜家以前,他始終都不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么真情,他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到頭來,善心跟大度竟成為最致命的把柄。從十五歲到二十四歲,他整整追查了九年才終于查清,原來,將他們許家推入泥淖的人,居然會是他爸媽當年最要好最看重的朋友。自二十四歲至二十八歲的這四年中,他學會了韜光養晦,因為他已經知道,該怎么做才能令敵人最疼。 檸檸跟陶曼,是他心中僅存的善念,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他不想亦不能過多的靠近她們,因為,心會忍不住的柔軟,而這種柔軟,會阻止他無畏向前。他已經在逆行的路上走得太遠,更何況,還抱著玉石俱焚的信念。 “我盡快幫你安排,”許濯又頓了頓,“等一下我把檸檸的聯絡方式給你發過去?!?/br> “謝謝了許哥,真的,以后,有能力再……” “別說傻話,”他迅速將后面的報答擋了回去,“以后,”喉嚨間晦澀難咽,許濯黯然開口,“還請代我好好陪著檸檸?!?/br> 陶曼那時以為,他這樣說,是因為就快要娶了別人。很久很久以后,陶曼才恍然明白,原來,無論是你親眼看到還是親耳聽到的,都有可能,不是真的。 因為,其實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 ———————————————————————————————————— “先生,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管家激動得老淚縱橫,在醫院的走廊里就止不住地大聲呼喊起來,還沒等管家趕到付青洛休息的房間,他已經跟羅辛破門而出了。 當他們趕到付唯鈺病房的時候,她正緊緊抱著被子蜷縮在大床的最角落里,瑟瑟地抖成一團,有醫生想要幫她檢查身體狀況,她就只害怕地繼續向角落中縮去,最后,還怯怯地哭著說,我乖,我一定乖,你們別把我抓走,我只想待在羅辛身邊行嗎,我聽話…… 羅辛狼狽地僵在門口,這場景,是他唯一沒有想到的一種。 醫生正小心翼翼地跟隨時都有可能將這里踏平的付青洛委婉說明,得讓付小姐的精神狀態放松下來,身體狀況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精神,精神…… “精神怎么?”付青洛冷冷開口,指節白得駭人。 “最好就是……能安排個心理醫生長期陪伴付小姐……” “你再說一次?!备肚嗦宓拿嫔恋梅路鹨缓浪?,眼中的陰鷙狠戾幾乎駭得一旁的醫師們站立不穩。 “青洛哥,都是我的錯,”羅辛哽咽回頭,“如果唯鈺瘋了,我會照顧她一輩子?!?/br> 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敢開口。 付唯鈺仍舊是那個狀態,偷偷抬了一下頭,看見付青洛跟羅辛,也沒有開口叫人,只迅速地垂了頭,抖成一團。 “都滾?!?/br> 付青洛定定地望著付唯鈺,他的眼角有淚水不自覺地流出,在落下以前,他驟然厲聲開口說了這兩個字。 ———————————————————————————————— “陶曼小姐?!?/br> 陶曼詫異回頭,這一帶巷弄很窄,她搬來這里已三年有余,從來沒見巷口停過車,更不要說還是這樣名貴的。 自從在飯店被羅辛看到后,那份工作便沒有再做了,如今這份,光是路途就比那里遠了一倍,好在薪水不錯,便也覺得值得。她實在很累很累,只想趕快回到家里洗個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覺。這些年,她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反而也不再害怕陌生的面孔,因為最齷齪最卑鄙的,她已經幸運地領教過,一個本就生無可戀的人,究竟還有什么好怕的。 “我們付先生想要跟你談一談,還請留步?!?/br> 原本并不打算理會的,可付先生三個字,令她微微顫抖一下。陶曼倏地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 付青洛自車內下來的時候,陶曼正望著他冷笑。 助理伸手扶了他一把,付青洛擺擺手,助理便恭敬退身回到了駕駛室。他扶著拐杖朝陶曼的方向移了幾步,陶曼仍舊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動也沒有動。 付青洛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的人,只要他想。 陶曼微仰著頭,滿眼鄙夷與不屑,還有,恨。 “陶小姐,”他冷然開口,“我就長話短說,你離開g市吧,多少錢你開?!?/br> ☆、第22章 二二 “哥,”付唯鈺輕輕怯怯地扯了扯付青洛的衣袖,“你跟羅辛是不是吵架啦?” 付青洛伸手撫了撫付唯鈺的臉頰,目光復雜。自父親過世后,他的母親就極少在家,有時候一年都難得回來一次,說是全世界地采風畫畫,但是他很清楚,母親只是太過思念父親。他接手盛屹之后,爺爺便樂得輕松地四處爬山旅行去了,所以這個家,其實長久以來便只有他跟付唯鈺兩個人而已。 對于這個meimei,付青洛始終都沒有從矛盾的心情中解脫出來。唯鈺太任性了,任性到某次爺爺都氣憤不奈地說付家怎么可能有你這樣的子孫。爺爺向來都不喜歡她,也因此,關于付唯鈺闖過的那些禍患,付青洛根本不敢讓爺爺知道。 付澤川從政的時候,曾是出了名的鐵手腕,付青洛清楚地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父親一直都直呼爺爺付澤川的姓名,因為他的父親記恨了爺爺很長時間。 盛屹在最初創立的時候,始終都是付青洛的祖母在cao持掌舵,初具規模之后,他的祖母鋌而走險地做了幾單見不得光的巨額生意,最后將祖母檢舉出來的人,便是他的爺爺付澤川。 雖然是夫妻關系,但因為檢舉及時,并且是重大立功表現,所以付澤川非但沒有受半點牽連,職位還不降反升。而他的祖母,后來被判了終身監禁,進去第二年的時候,就在獄中自殺身亡了。 這件事,是付青洛的爺爺親口講給他聽的。 付青洛曾一度覺得他的爺爺是個非??膳碌娜?,所以他亦非常理解父親憎恨爺爺的心情,畢竟,祖母是他父親的生身母親,這種事,換作任何人都是難以接受平復的。只是付青洛漸漸長大成熟之后才發現,爺爺并非他所認知的那種人,他是真的正直清廉,眼里容不了沙。那些曾嘗試賄/賂爺爺企圖往上爬的仕者,幾乎都落/馬了,所以他們付家,自他爺爺那一輩開始,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 盛屹這個名字是付青洛接手之后才重新擬定的,關于父輩們的是是非非,他并不覺得自己有評判的資格,所以就想著將這一頁徹徹底底地翻折過去,于是接手之后,付青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名字。 五年前付唯鈺鑄下滔天大錯,付青洛不敢讓爺爺聽到半點風聲,因為憑著他爺爺的個性,一定會將付唯鈺直接拎去警察局。他縱然知道付唯鈺不可饒恕,但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meimei,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毀了。 眸光緊了又緊,付青洛輕輕拍了拍付唯鈺的手背讓她安心,“沒有,我們沒有吵架?!?/br> 付唯鈺試著碰了碰他的胳膊,見付青洛并沒有什么異樣的表情這才稍稍大膽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討好似地小聲問道,“哥,那……你們是生唯鈺的氣嗎?” 付青洛心口一窒,“怎么會,”他回身拿過一件外套將她包裹起來,“我們只是擔心你?!?/br> 付唯鈺立即坐直了身體,小心翼翼地問,“那羅辛呢,羅辛怎么不來?” 推門聲驟響,付青洛回頭去看,正見陸怡璇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付唯鈺下意識抓緊了付青洛的胳膊,那突然加重的慌亂力道令付青洛心痛地皺起了眉。 “唯鈺,看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陸怡璇強顏歡笑地將一個紙袋遞到付唯鈺面前,剛剛付家管家跟她提起付唯鈺已經清醒過來時,她還覺得稍稍放下心來,眼下親眼看見了,卻是跟陸怡璇心中所想大相徑庭,付唯鈺看上去,精神狀況似乎不太好。 付唯鈺并沒有對陸怡璇的禮物感興趣,她只往付青洛身后縮的更遠,陸怡璇僵在原地雙手仍舊保持著那個遞禮物的動作,兀自尷尬地看了看眉頭緊蹙的付青洛。 片刻之后,付青洛轉過身來,握住付唯鈺的手哄著她躺下,“你乖,羅辛正在跟醫生商量你出院的事,很快就回來,哥哥要出去一下,你乖乖睡一覺好嗎?” 付唯鈺乖巧地點了點頭,陸怡璇在一旁看得眼眶潮紅。 付青洛為她蓋好毯子,看著付唯鈺緩緩閉上眼睛之后,才轉著輪椅示意陸怡璇一同出去。 陸怡璇是清楚付青洛跟meimei的感情的,她輕輕將手放在付青洛的肩頭,除此之外,此刻她再想不到能夠安慰他的方式了。 “我沒事?!备肚嗦迤届o地說道,然后不動聲色地抬手將她的手握住牽了下來,松開?!癿ax還應付得來么?” 這一層的病房鮮少對外開放,所以連走廊里也并沒有什么人。陸怡璇靠在窗前,微微垂頭看著輪椅上的付青洛,明明就應該是狼狽不堪的扮相,可他看上去卻依然優雅清俊不減。陸怡璇垂眼笑笑,實在好奇像他這樣的男人究竟會愛上怎樣的女人。 “max也只小你三歲,再不逼他鍛煉鍛煉我爸肯定會將他逐出陸家的?!标戔毓粗浇?,笑容清淺。 付青洛點了點頭,略略思忖片刻,他抬頭望進陸怡璇的眼底,像是經過長久的深思熟慮之后下定了大決心那般鄭重堅定地開口道,“alfie,有件事我要跟你說明?!?/br> 陸怡璇沒有接話,只靜靜地注視著他,等著他繼續開口。 “我,”付青洛徐徐開口,“遇到了想牽手的人?!?/br> 陸怡璇微微怔住,片刻之后,極真誠地伸出手去,唇畔的笑容逐漸擴大,卻也不無遺憾地說道,“雖然可惜但還是要說聲恭喜,真的?!?/br> “盛屹對艾菲的投資不會中斷的,”付青洛垂眼看看,隨即伸手輕輕握住了陸怡璇的手,“陸叔叔那邊,我會去解釋?!?/br> 陸怡璇將手收了回來,然后笑得幾分俏皮,“你去跟我爸解釋?就說你愛上別人了嗎?搞不好我爸會當場把你拆了?!彼龜[擺手,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別傷神了,原本你也是為了幫我,我會跟我爸說的?!彼陨酝nD,猶豫片刻后才試探地再度開口,“是什么類型的女孩?” 付青洛抬眼望著她,他的眼底有淺淺笑意,沉思良久,付青洛答非所問地回她,“我想共度一生的類型?!?/br> ———————————————————————————————————— 近來杜檸的畫稿頻頻出錯,上課也總是魂游天外,杜檸試著調整了幾日,收效甚微,唯一想到的解救辦法便是去跟院方提出申請離開艾菲國際。杜檸遺憾之余也早有心理準備,院長非但不肯批,還嚇唬她說這一批進入艾菲實習的人都是直接跟畢業證書掛鉤的云云,嚇唬完又扔個甜棗寬慰她說,如果實在覺得實習很累的話,可以跟院里申請減少部分課程的出勤。 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杜檸也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小題大做了。 不就是跟某個人在特定的環境下生活了幾日,有了一些共同的回憶而已,她干嘛就沒出息的想要逃避?這樣安撫完自己,杜檸便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再度踏進了艾菲氣勢恢宏的大門,然后—— 等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