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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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燭(18) 陳阿嬌攏了攏發,笑著向她招了招手:“來,你過來?!?/br> 宮女子真的走了過去,全無防備。面對陳阿嬌,她是無須防備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防“娘娘”,她的主子。 陳阿嬌的臉上卻略略現出一絲凄苦,她著大絨氅,一襲的紅色,身后是廊外茫茫一片的雪白,她那樣打眼,仿佛雪色里綻開的一枝蓮,張揚地盛放。 她張開了雙臂,輕輕將那名宮女子攬進懷:“楚姜……”是低喃,仿佛酣睡的嬰孩,在夢里囈語:“楚姜……” “娘娘,婢子在?!?/br> 她的頭枕在楚姜肩上,大紅的氅子撐開,垂下的絨蘇在風里抖動。她在哭,悲傷地哭,肩膀一顫,綴在擺尾的絨蘇便跟著起伏抖顫…… “楚姜,本宮要你做一件事,你肯不肯?”她終于這么問。 “娘娘但說,”楚姜很開心,“憑娘娘一句話,刀山火海,婢子都敢闖!” 她是真心的,真心想為陳阿嬌做點兒什么,前遭兒那些腌臜事,她已深覺對不住陳阿嬌。畢竟,“楚服”是她當初信誓旦旦要認的meimei,后來發生了那么些事,多是因為陳阿嬌對她太過信任,才未對那個假冒的“楚服”設防。 她愧對這位主子,因此誠心地想為陳阿嬌做點什么。 “那盡好,”陳阿嬌笑道,“本宮的確有一樁事需要你去做——” “婢子恭聽,娘娘請說。即使需豁了命,婢子亦心甘情愿!” 陳阿嬌伏低身子,輕抱了抱她,忽然抽了一絲兒冷氣——“楚姜,本宮只需你去做一件事……”心跳聲隔著厚絨氅,“咚咚咚”,略有些急促,陳阿嬌用她這一生都未曾有過的陰冷聲音,向她的婢女道:“本宮——要你去死!” 那宮女子尚且惶惑時,“啊——”的一聲,拖長的語音已本能地脫口而出,是她料想不到的驚訝,她的眼睛微微地瞪大,但隨之,隱藏的那絲驚訝很快消散不見,淚霧里浮起一抹微笑,逐漸地散開來,逐漸地……變成了釋然。 金屬物與骨rou相摩擦的聲音好生可怕。單聽這聲音,仿佛都能聽出一片血rou模糊來。她的手抖的很厲害……陳阿嬌打小兒任性,膽量是十足的,卻,從未殺過人呀! 那是她第一次,親自動手,了卻一個人的性命。 陳阿嬌單手抱著楚姜的肩,另一只手握著殺人的匕首,她感覺不到粘稠的血液,只覺自己渾身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凍住了,很冷、很累,卻半分動彈不得。 眼底有模糊的淚霧,逐漸被成片的雪色籠覆。 她在受難,凌遲與炮烙,莫過于此。 廊下眾人卻已齊齊跪下,浸在寒風侵骨的雪天里,連抖一下都不曾有。他們齊呼:“夫人千歲永泰!”很快有一個從侍跨步上前來,欲接過她手里的匕首,想托住那個“尸身”,她卻不肯,低眉道:“你們都退罷……本宮想抱抱她……” 她摟著楚姜,不肯放。 眾人守了好一會兒,沒有一個人退下。陳阿嬌覷一眼,知道他們都是皇帝的人,皇帝必下諭囑人盯著她,看她會不會做出甚么過激之事來,惹他傷心…… 陳阿嬌因說:“本宮處置這名宮女子,乃是陛下的旨意!本宮并未違反宮規,你們若要去告狀,也不必!”她因想及宮中處處皆是隔墻之耳,定有好事之人會捅去長樂宮那兒,便愈發生氣,索性警告道:“這宮中,唯陛下旨意是須俯首帖耳順從的!余者皆居陛下之下,即便是太后娘娘下懿旨,亦需先稱言‘奉上諭’,既是‘奉上諭’,本宮做的問心無愧!”她冷笑:“這宮女子的命,本宮早已討了來,陛下將她交與本宮全權負責!今兒的事,你們權當沒看見……” 那個已走上前來的從侍說道:“奴臣遵陛下旨意,為夫人效勞?!@般的事,夫人不必親自動手,只消一句話,奴臣幾人便能將娘娘眼前拾掇干凈了!” 陳阿嬌松下一口氣??磥韯卮€算真心,她說過要殺楚姜一人,皇帝便派人跟她身后收拾……當真費了些心思。 她因將匕首擲下:“你們收了去!該扔扔、該埋埋,教本宮眼前清凈便行!今兒的事,并非忌諱,既是陛下表過態的,那便不是秘密!——但,要須防不明真相之人亂掰扯,還是不亂傳為好?!?/br> “諾!”從侍幾人先面陳阿嬌,再面未央宮的方向:“遵上諭!” 她嘆一口氣,心里便又難過了起來:“你們——都退吧……” 從侍道:“不若把這尸首也搬了去?奴臣幾個刨了坑,將尸身埋了,保準夫人眼前兒干干凈凈的!” “去吧,”陳阿嬌緩慢揮了揮手,“去吧……收拾利落些?!?/br> 她一個人卻站廊下,石墩子似的杵著。出神地望著遠外一片雪色,茫茫的,將眼眶子都滾了一層水,悶著,擠出了一片酸澀的淚…… 許久,才說:“回桂宮?!?/br> 這一年的冬天成了整個后宮消散不去的噩夢,嚴寒逼仄,每一處宮里,皆守著寂寞,煎熬地捱著。 外頭是隆冬,宮里比之宮外,更冷。 整個漢宮,最溫暖的春天挪去了桂宮。與未央只隔一線,皇帝的盛寵,再也沒有跨遠。 誰都知道,桂宮的遠瑾夫人,有最出色的姿容,著一襲紅氅時,那種張揚明艷的美,毫不矯飾。她是盛放在雪地里的紅蓮。 冬天里最美。 皇帝像是失了心,自打寵幸桂宮遠瑾夫人起,便成日失魂落魄,散了朝便擺駕往桂宮,幾乎夜夜留宿,少難得的幾晚,皇帝居宣室殿獨自夜批奏折,聽說還是遠瑾夫人將皇帝推出了門,稱身體不適才未侍寢。 皇帝萬分的心全都撲在了那個明艷張揚的女人身上,人人都說陛下入了魔,陛下瞧遠瑾夫人的眼神,不惟是寵愛,竟還溺著一種少難得的歡喜,猶自內心的歡喜—— 那必是“愛”。從來君王少有。君王只會“恩寵”,鮮少會“愛”。 古來帝王專情是禍,皇帝入魔似的恩寵連長樂宮都警覺起來,王太后直覺兒子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也曾敲打過,皇帝卻連謁長樂宮的次數都少了。 長樂宮這才感覺到了危險。 而后所發生的一切,也許只是出于身為太后的本能,或者,更可以說,是身為母親的本能。 這世上既然曾有過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必也會有帝王前赴后繼地為美人賠上江山而不顧,只為搏卿一笑。 劉徹從來不是這樣庸聵的皇帝。 但他年輕時也曾為一個女人這樣瘋狂過。年后日久,他再想及,竟然連自己都發憷——曾有一個人,汞水一樣急速地占據他的心…… 她曾經在長安街頭回眸一笑,握著他的手瘋鬧,她轉身的瞬間逐漸融進上元節長安街頭的燈色里……模糊卻清晰。 再回首,能觸及他心底最柔軟深處的,唯只這一聲“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