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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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婉婉,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心機如此之深,心思如此之重,你讓朕……即便有心回護你,亦是不能!” 阮美人跪著,輕輕揚起頭,淚痕滿面,閃閃的,仍泛光。 美人如香草,楚楚可憐之。 皇帝略頓:“那畫……是你呈送于朕的。你知道朕歷來規矩,必是先送承明殿,朕日理萬機,不得過眼這些個小事,交子夫先過目,再挑精細一一報呈,朕可省得多少時間。如此一算,上呈的禮,必先在承明殿滯得數月,你若在墨中摻麝香,必可害得子夫。朕所言,可有錯?如此,你還有何話要說?” 君心難測,果真是君心難測呀。衛子夫手下捏了一把冷汗,對君王所言所行,甚是不解。方才君王所示,對她,亦算作警告威懾,分明是要回護昭陽殿阮氏,可這回,才半盞茶不過的時間,怎又對阮美人這般咄咄逼人?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猜不透。 只怕,活著的人,沒人能猜透皇帝的心思。若得一日,真真摸準了龍脈,那便是,離死不遠了。 “陛下明鑒……” 阮美人才開口,皇帝已冷笑:“朕明鑒,朕一定明鑒?!?/br> 此時日已上三竿,是屋外的好天光,吹得三朝春/色,瀲滟恰似一汪碧波。枝上新綠嫩翠,有鶯啼,有鳥兒滑過,啁啾聲,翅膀撲簌聲,連帶著枝上一團簇起的粉色也楞楞竄了起來,彈起時,映的地上一方陰翳更蓊郁。 在漫天爛漫春/光下,整片大地蘇醒了。 漢宮,依然暮如沉鐘。 第37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7) 阮美人謁下,因輕輕抹淚:“陛下容稟?!毙淇谇嗬@赤走,最漂亮的緞,足襯她,一只胳膊細嫩似藕段。眼淚從指隙瀉下,花了妝,她的聲音促得很,卻硬是屏著,總算能冷靜回稟,那副小意的樣子,真叫人生憐。 “……畫是妾呈來的,這不假。畫中墨線之上,是摻了麝味的,亦不假?!彼D了頓,眼淚簌簌撲下來,音色愈發帶著顫,極柔,極淺,就仿佛外面爛漫天光下枝頭掬著這么一簇新嫩,只這么一簇。便已叫人難以按捺?;实鄄挥捎U向她。 皇帝淡淡一笑:“你承認的倒爽快?!?/br> 衛子夫也沒防她竟半句話不帶轉,這樣直筒摞摞的便承認了,再看那阮氏,已昂著頭,這會子臉上竟有半分倨傲,一掃方才的頹頹,衛子夫心下一驚,總覺眼前那副模樣,頗為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是陳阿嬌。 她被自己的心思唬得一愣,那輪廓,那眉眼,便在心里勾勒來,果然是陳阿嬌,那樣的眉色,太像,那分掬著的驕傲,唯只陳阿嬌一人是敢在君上面前顯露的,昭陽殿阮氏,竟也有。雖只一促,那也盡夠了,她瞧了出來,想必皇帝更是瞧見啦。 果然,皇帝嗡聲道:“沖你這份膽性,朕給你個辯白的機會,甚或——朕可留你個全尸?!?/br> 她沒怕,皇帝未必是恨毒她,肯這樣說,已是給了她周旋的機會。她眉間生色,哭道:“原是這樣,臣妾平時愛琢磨些個字兒畫兒的,憑有這樣的嗜好,墨尤其是要緊。臣妾雖入宮闈,時常求父親地方任上去尋好墨,送進宮來,也好寥解寂寞。有時尋墨不得,卻能摘回一二方子,”她輕嘆,“——都是些民間的方子罷了??傆形娜藄ao客愛琢磨這些個玩意兒,這麝味摻入墨中,能得一方好硯,這種作弄法,正是臣妾托父親從民間得來的。陛下若不信,可詔臣妾父親入宮,一問便可知臣妾所言,可有一字是假?” 皇帝抬了抬眉,微微屏息,只不說話。 憑那阮氏之言,亦算有理,衛子夫曲掌,手心兒里捏著一把冷汗,好個口齒伶俐的美人兒,憑三言兩語,即便不可為信,若皇帝有意放她過去,她便能脫了罪了! 衛子夫只覺心底生起一股寒意,直冷的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窿!這宮里最最好的,原就是皇帝捧在手心兒里的,皇帝心里若有你,憑是犯下滔天的罪,亦有萬全的法子,若皇帝不屑了,憑你再有理,亦抵不過新歡在皇帝枕邊吹一口氣兒。 四周靜戚戚。誰料婉心忿忿,出前道:“婢子萬死?!蠲廊诉@般說來,可是完完全全置身事外啦?衛夫人與腹中皇子,險些‘壞’了去!若不是這一回發現的早……” 衛子夫喝聲阻止:“婉心!你確然萬死!陛下面前,何時容你放肆?” 皇帝揉了揉額角,——清官難斷家務事啊,這后/宮,糟糟兒的,可真見天的心煩。他向阮美人道:“婉婉,朕只覺心亂,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但朕愿意信,這后/宮若個個逞著計謀,朕可真待不下,前朝與列位臣工周旋費盡思量,回了‘家’,亦要費思量。朕……好累?!?/br> 皇帝目光未向著衛子夫,衛子夫心下卻有些虛,皇帝何等老謀深算,只怕已察覺出,她也用過“心思”。帝王向來深藏,即便發現了甚么,明著面上亦不會說,背地里再怎樣想她,可真不知了?;实圻@一回,用的是“敲山震虎”,明著警示昭陽殿,實則在給闔宮眾人提個醒兒,皇帝面前,誰?;?,那是厭著活了。 那阮氏可真算是個聰明人,眼瞅皇帝有意放她一馬,便趁熱打鐵,給皇帝拾了個臺階下:“陛下,臣妾有罪,愿受責罰。這畫中入墨摻麝香,險致衛jiejie滑胎,臣妾百身莫贖!但……臣妾實非故意,怨死臣妾這一點子小愛好了!臣妾實不該……”她愈說愈哽,邊抽泣,邊又說著:“先前……存著些古怪的心思,為作各色硯來,臣妾試過不少法子,有摻花粉的、摻熬漿的,為的就是色澤稍許艷些,墨入帛絲,不一樣的硯,能成不一樣的色來,這次摻了麝,原只當是一番‘試驗’,臣妾萬萬沒想到,竟能捅出這樣大的簍子來!臣妾萬死、臣妾萬死!” 口口聲聲稱“萬死”的,估摸著都是不用死的。她如何穎慧,怎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呢?因道:“妾不求陛下原諒,不求衛jiejie諒解,……妾愿受責!但請陛下明鑒,臣妾萬萬無害衛jiejie的心思!釀成今日大錯,原非臣妾本意……” 衛子夫一凜,聽她這話的意思……若得不到諒解,倒反是她衛氏肚量???好個權謀撥算,她這番受苦,又是討得了什么便宜呢? 衛子夫弱不禁風,因扶身后宮婢,略一謁,向皇帝莞莞一笑:“陛下,婉meimei原非故意。她這一解釋,倒讓臣妾釋懷不少,莫教這一次誤會,壞了咱們姊妹情分,——那原是可惜的。求陛下寬諒婉meimei吧!” 她大腹便便,卻仍吃力謁下,皇帝反是不忍了,蹙眉道:“免?!被实厶摲隽朔觯骸白臃?,原是你最好,若掖庭后妃,個個皆似你,省得朕多少事?!?/br> 衛子夫蒼白一笑:“一出誤會,倒讓婉meimei受驚了。陛下,您且好好補償補償婉meimei才是?!?/br> 可真疼呀,將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天”,推進旁的女人懷里。眼巴巴地這么瞧著,卻還得裝作渾然不知痛似的,是為“賢良淑德”,也不過是討他一句——“賢良淑德”。 罷了。 皇帝忽然重了聲:“昭陽殿阮氏,——你可知罪?” 她含淚而笑,驀地跪下:“臣妾知罪?!?/br> 皇帝嘆了一聲:“念你非故意——朕可寬諒,但皇子龍脈……這事亦不能這樣輕巧巧翻過去,若不然,朕無可對承明殿作交代。念你多年待朕初心如一……罰俸三年,小懲大誡,你……好好昭陽殿待著吧?!被实塾窒虺忻鞯畹溃骸白臃?,如此,你可滿意?” 衛子夫下謁,叩頭謝君恩:“臣妾謝陛下?!比允瞧恋拿佳?,淑婉的神態,心中怨懟不免是有的,卻說著那樣違心的話:“陛下懲戒未免過頭了,婉meimei年輕,又非故意……臣妾腹中胎兒尚康健,陛下是否……?” 半截話仍堵在喉間,卻被皇帝打斷:“子夫,你別太慣著她啦,她小,正是‘不懂事’,方要‘懲戒’?!被实蹨厝岱銎鹦l子夫:“還是你最好,賢良淑德,數來后/宮,唯子夫一人……待朕這樣好?!?/br> 帝王的笑與溫柔,恍如花鏡里逐漸退散的濃霧,渺渺空空,已看不清,是真,是假。亦或幾分真心,摻著幾分假意? 短不過三日,美人阮氏仍“禁足”宮中,皇帝卻宿昭陽殿。原來那份“懲戒”,他連“假裝”都不肯再“裝”下去。 他寵她,亦不需有半分遮掩。 阮氏閨字“婉”,只這一字,便囊了萬種風情,龍榻繡床,他也曾叫她的名字,那樣溫柔。 ——婉婉。 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