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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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會說話兒,”衛子夫嚼道著,也笑,“累不累?秉燭臺這么照著,手恁酸,擱那兒吧,本宮眼前明堂堂的,不晃?!?/br> 婉心嘻嘻一笑:“婢子不過膀子這邊上有些酸勁兒,值當什么!這些功夫掖庭里頭練出來的,抬個銅燭臺呢,累都喊不上。娘娘真是個好娘娘,這樣子體恤奴婢,酸勁兒上來了,婢子便換班。這邊上,總得有人伺候著,娘娘用眼睛呢,連燭臺都不肯舉的,傳出去,叫別個宮里笑咱們承明殿當值丫頭手上沒半點功夫……” “好丫頭,本宮料是說不過你……你便舉著吧,”衛子夫正握一幅帛卷,因呈展開來,向婉心努了努嘴,“你幫本宮托一托吧,這帛卷怪長,想是字畫呢,不知哪宮里送來的,這樣好的心思,”她笑了笑,“憑良心說,這么些個精細活,本宮是做不來?!?/br> “娘娘說瞎話呢,”婉心笑著去托那幅呈展開的帛卷,“憑她們本事,好會哄人的,——怎么肚里個個沒名堂?她們會她們的精細活,字啊畫啊的,娘娘怎就遜她們?咱們承明殿以歌舞為精,陛下不是回回來都樂開懷?” 衛子夫眼底有光色閃動,悄悄地黯淡下來,這種小心思,憑婉心再聰明,怕是也摸不透。 這樣子的苦水,只能她自己吞咽。 衛子夫身階卑微,母親沒籍為奴,將她生在平陽公主府下等雜役居處,她自小過的日子,皆是受人白眼,再大些時,因模樣長得巧,被選了去充入燕樂伍中,習歌舞,她性子不鈍,習練十分勤快,歌藝舞技長進亦是十分明顯。因而才會教眼睛高了眉毛兒的平陽長公主相中,后番際遇,自不必贅述,那又是另一個漢宮傳奇了。 充習歌藝舞技,說來也不過是達官顯貴的玩物,于衛子夫來說,多多少少是一番苦難的回憶,搬不上臺面的出身與過去烙上的印記。 哪像現下那些個宮妃,所倚仗的是身為朝廷重臣的父親,一路庇護,她們自幼通熟字畫音律,而非下等賤籍所學之取悅主人用的歌舞。 一面是玩物似的技能,一面卻是家世顯耀,深宅香閨中大家小姐的底蘊與修養,她如何能比? 說來都是辛酸淚。 婉心未知自己觸了衛子夫心事,只見她低頭沉思默然,便道:“娘娘,眼睛累啦?歇歇再看吧?這些字兒畫兒的,恁是不生腳,又不會跑,您什么時候看,都是一樣?!?/br> 衛子夫這才緩過來,勉勉無力笑道:“這畫兒是哪宮里送來的?” 憑掖庭當差的,都是有些過人本事的,不說過目不忘,但總也得記憶力遠出常人,細項單子列的各宮里孝敬上來的禮項,她們這些當差宮女子都能數來一二。若不然,主位問起話來,一懵三不知的,可要成大禍啦。 婉心只瞧了一眼,便娓娓答來:“昭陽殿阮美人的手跡?!?/br> 衛子夫的臉色愈來愈白。 皇帝隨性兒,就這么喇喇走著,心不在焉,后面隨行一隊侍從,不敢提醒皇帝,又不敢停下來,只能這么的小意跟著。 這天氣也真怪,已是入了春了,前遭也算暖了些時日,原以為晴光一派瀲滟,草長鶯飛的暖春就要來了,誰料,這搭子又稀稀落落打了幾個雪點子。 隨扈打了黃蓋傘,將皇帝遮的嚴嚴實實,半絲兒風也不透?;实勖蛑?,只顧走,也不說話。 楊得意有些急,心想,陛下心里琢磨著些甚么呢,說是上長樂宮走走,已是大怪——長樂宮那遭事兒可不還沒散出風聲去么,只這么兜著,屈指可數的幾個親信心里約莫有個底兒,旁的人,能知道什么呢?長樂宮老太后早已經不在啦,皇帝扣著唁信,秘不發喪,既這么打算著,便該躲開老太后寢宮,方能叫人不生疑。這會子行去長樂宮,去做甚么呢?也不請謁,也與長樂宮扯不開家話來,沒的過去叫人白白捉住把柄,雖說這宮里頭名頭上可都算皇帝親信,可這話能信么?宮里墻頭高,耳目亦多,隨便傳出些什么,可都算是大秘聞,于皇帝,極不利。 楊得意侍候皇帝許久,一貫為皇帝著想,心里明明揣著這么個想法兒,是為皇帝好,卻又委實不敢說。人道伴君如伴虎,這話不假,誰知這老虎近來毛可還順不順,揪了尾巴,惹惱了山大王,可要怎么收場? 他是一貫為皇帝好,可也不能與自己腦袋過不去呀。 可不是? 正這么思忖間,楊得意沒顧上腳下,被個石墩子絆的一趄,吃了一身冷汗,方才醒轉過來。 這不“醒”還好,一“醒轉”,可又憋出一身冷汗。 這近處,這景呀物呀的,恁這樣個眼熟? 這哪是長樂宮呀! 第30章 金屋無人見淚痕(15) 皇帝似也覺出了不對,眉梢一點微涼忽地墜下,轉頭問楊得意道:“這里,可是長樂宮?” 楊得意慌忙趨前數步:“并不是長樂宮……陛下走岔了路,長樂宮偏著呢,這會子返程,腳程不少?!?/br> 皇帝“哦”了一聲,眉間微微攢聚一點亮色,像是簇起來的雪絮,他并無返回的意思,遙遙望著宮墻那端,似是在自言自語:“不知是哪宮里?你著人差命接駕來吧,朕等著。今晚便留宿這兒了,討一盞好茶吃?!被实酆鋈恍ζ饋恚骸耙膊恢@處主位是否雅客?這天時,降一場新雪,頂好是將無根雪集入甕中,埋在樹下,待客時,再拿出來煎熬吃,”他擺了擺手,已要踏進宮門去,因笑說,“不知朕是否有這福分呢,做這雅居主人的客?” 楊得意啞了聲,欲說,卻又不敢壞了皇帝興致,著實為難?;实垡娝@般,便道:“怎樣?你有什么要稟?” 楊得意面色作難。 皇帝有些不高興了:“有話便說!朕最見不得這樣扭捏藏掖的模樣!你什么時候轉了性子,???楊長侍,這倒不像你了!” 楊得意唬了一跳,面上神情還是做足,略有為難,卻又正好掐著皇帝必不會惱的那個點兒上,道:“陛下,咱們……走錯了道兒啦。眼下宮門怕是下了鑰了,咱們,進不去呀!” “沒這個說法兒,”皇帝戳穿了他的話,“你能耐你了,圣駕面前便敢欺君罔上,朕倒問你,你當朕整日兒撲在折子里,半點旁的事兒也不問?”皇帝寒浸浸吸了一聲:“宮門下鑰?哪宮里的規矩,這才幾時?” 楊得意腿肚子直顫,縮了縮,怯怯然道:“這宮門一直下鑰。再往前走,羽林衛該要來攔啦……”他不敢看皇帝:“這前面……乃是長門……別……別苑?!?/br> 皇帝停了腳步。眼底光色轉寒,忽地便道:“擺駕,回宮?!?/br> 幾點落雪裹著風,穿過了黃蓋傘,落在他肩上。那一簇,巧是凝在了他卷起的睫上,團團的,瑩潔的,還閃著晶亮的光色。 承明殿里,此時一盞線香正燃到了頭,徐徐仍有余味兒翕入,和著皎色宮燈,于寒夜中,更添了幾分暖融。 婉心緩緩卷起帛畫,寬勸衛子夫道:“夫人何苦來,不過一幅畫,憑她昭陽殿能耍些甚么心計,肚里仍是無動靜,再大的圣寵,也總有倦怠的時候……到頭來,總是有子的妃嬪,恩寵長久些。等咱們小公主長大些啦,圣駕前討得恩寵來,夫人只管享母妃的?!?/br> 衛子夫臉色白的嚇人:“把畫兒拿開?!?/br> 婉心這時才深覺不對勁,衛子夫向來寬厚,決計不是要與那阮美人置氣,卻為何像是厭惡極了那幅帛畫呢? 因才問道:“夫人,這是怎么啦?” 衛子夫吃力擺了擺手:“拿開?!蓖裥囊徽?,正要去辦,卻被衛子夫叫?。骸暗鹊?,將畫呈開,本宮再看兩眼……” 婉心心里狐疑,卻還是照做,涼絲絲的帛卷蹭著手心板子,直像要攫走她身體里最后一絲溫度。 展開,是油墨的香味,一絲一絲,在暖意氳生的寢宮里洇散…… 衛子夫已經湊了過來。襯著宮燈散開的暈黃,她的臉色顯得極白。 白的不透一絲兒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