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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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唯這兩日就為了治蝗的事情在府邸里想破了腦子。 他當了這么久的官,一直都只是區區副使,而他并不甘心一輩子這樣,他們張家雖不比一些權貴顯赫,卻也是徹頭徹尾的士大夫家族,只是有些沒落了,如今他好不容易靠著龐松的抬舉回歸朝廷,自然想著能多多加官進爵,一路扶搖直上,光宗耀祖。 可惜,他或許真的沒什么才能,而且依附龐松的小官又多,龐大人貴人事忙,幾乎沒什么機會能注意到他,這讓張唯心急如焚,一直想著做出一些讓人另眼相看的事情來,多搏得龐松青睞,好讓對方能對抬舉自己。 這一次蝗災嚴重,皇上下詔以求良方,作為朝臣的龐松,自然首當其沖,不光派了人手到民間四處問方,還讓那些依附于他的小官們多多動腦,若能上供一兩個秘方,不光皇上有重賞,他亦有額外的賞賜。 無怪龐松這般賣力,經過之前的幾次事情,尤其是龐秋水在婚禮上被打了板子之后,龐松明顯感覺到皇帝對自己開始有些不滿意起來。他一個外來戶能爬得這么高,靠的不是別的,就是一張會順溜拍嗎的嘴和一雙會察言觀色的眼,一直將皇帝伺候得妥妥帖帖的,皇帝也器重他,才會委以要職,若是有一天皇帝的恩寵不在,而眼下作為備用靠山的司空旭又與他離了心,對于在京中根基未穩的龐家來說,不外乎是滅頂之災,所以龐松才想著要盡快替皇帝分憂,如果他這次能拿到頭功,得到皇帝稱贊甚至重用,那眼前的危機不光迎刃而解,說不定他的權勢還能更進一層。 龐松著急,張唯自然也跟著著急,他已經看出來了龐大人對于治災良策有多么渴求,自己如果能找到好法子獻上,那豈不是一飛沖天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每日除了窩在屋子里絞盡腦汁,也沒別的事情做了。 “老爺?!币粋€下人推門進來,瞧見張唯愁眉苦臉的表情,小聲道:“有人前來拜訪,直言要見老爺你?!?/br> “什么人?”張唯抬起頭。 “瞧著是個平頭百姓?!?/br> “去去去,本大爺是什么人都能見的嗎,沒看見我正忙著,給我打發走!”張唯此刻自然沒什么心情來應付平頭百姓,揮揮手就想讓人退下,誰知道下人接下來的話,讓他愣在了原地,“可是那人說,他有治災良方,要呈給大人……” “什么!”這時,張唯才像被燒火棍戳了屁股一般彈起身來,“還等什么,快請進來??!” 下人領命去了,張唯也匆匆整理了片刻衣衫,便急急走到房間,走到待客的正廳,可等他剛進去,見著在正廳里喝茶的唯諾青年時,忽然臉色一僵,眉毛一豎,“居然是你!” 那青年瞧見張唯來了,好像茶也不敢喝了,立刻戰戰兢兢地起身,對他拜了拜,用一種懦弱又害怕的語氣道:“張,張大人好……” 張唯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齊牧云被革職之后,曾是龐松想要滅口的對象,但這小子瞧著木訥,卻很機靈,居然躲了起來,龐松也曾派刺客找過幾次,見找不到,便沒再深究,一來他們都知道此人不光老實巴交,還膽小如鼠,不會有膽子告發他們,二來高郁已然失蹤,他們也消滅了所有的證據,就算這齊牧云蹦出來了又如何,隨隨便便就能給他扣一個污蔑的帽子,叫他至死不能翻身。 不過后來,齊牧云當真從未出現過,等張唯都快要忘記此人了,他卻忽然找上門來,著實嚇了張唯一跳。 “有計策能治理蝗災之人,就是你?”張唯不可置信地問了一句,壓根不相信這碌碌無為的齊牧云,能有法子對付那樣多朝臣都沒辦法的事情,覺得他是在虛張聲勢。 “張大人,小的并沒有在虛張聲勢?!饼R牧云將姿態擺得很的,禮行得腰都快折了過去,道:“你也知道,我是云州人士,云州地處極西,常年干旱窮困,蝗災也頻繁,所以多少知道一些應對之道,所以……” 張唯仔細想了想,這齊牧云老家的確是云州沒錯,云州偏僻,地方也窮困,縱觀朝廷上下還當真沒幾個人是從云州出來的,他便不禁信了幾分,走到主座上坐下,又道:“可你既然有治災之策,又為何要來找我,京中重臣如此之多,你恐怕隨便找上一個,如果法子有效,都能得不少賞賜?!?/br> 齊牧云卻嘿嘿一笑,在頭上抓了抓,“那不是……我只和張大人你熟稔嗎……” 張唯一愣。 “咱們同是儒林館出來的,多少也算是同僚,從前小的在中書省的時候,你作為副使,是小的的上峰,也對小的多有照顧,所以小的知道了鬧蝗災這事,自然而然就來找你了?!鳖D了頓,齊牧云又道:“而且京中朝臣機要大員雖然多,可他們大概根本瞧不上我這個小老百姓,既然連面都見不上,那有良策也是無用,還不如找張大人你,多少能聽小的說上兩句?!?/br> 齊牧云這一通又是戴高帽又是拍馬屁下來,直將張唯聽得飄飄然,而且他對張唯的性格了如執掌,知道這人又老實又膽小,應當不會誆騙自己,而且對方顯然不知道他當初從中書省被掃地出門其實是自己在從中作梗的緣故,不禁安了安心,同時捏著一把官腔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時說來,說計策當真有用,等我呈上去,上邊再賜下封賞,定然少不了你的那份,我甚至還能向上邊進言,再讓你官復原職?!?/br> 齊牧云露出感激的神色,一面拜謝,一面說了起來,并且說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讓張唯頻頻點頭,嘖嘖稱奇。 齊牧云的方法其實挺簡單,一共有三項。 第一項便是從萬物相生相克的原理中化用出來的,蝗蟲雖然厲害,但自然界天生一物克一物,青雀鳥向來喜食蝗蟲,若能在災區大量引入青雀鳥,在天敵的鎮壓下,自然可以阻止蝗災的惡化和蔓延。 若說第一項是治標,那么第二項便是治本了,蝗災發生,不外乎氣候適宜,加上蝗蟲繁殖迅速,才會形成災禍,那么治本的犯法就是要從蝗蟲的繁殖方面入手,蝗蟲喜歡將胎卵產在田地土壤中,那么只要用大量的石灰撒進田里,讓蝗蟲的胎卵不能孵化,甚至直接殺滅,便也等于是從源頭上遏制住了蝗災。 至于第三項,便也是一個收尾的工作了,經過前兩項的治理之后,想來蝗災一定會得到控制,剩下的漏網之魚,便可以號召百姓們,一起動手除災,由朝廷出錢,獎勵那些捕殺蝗蟲最多的百姓,例如滅殺十只蝗蟲,獎勵一文錢,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連一個孩子都能一巴掌拍死好幾只蝗蟲,若當地的百姓都能將滅蝗為己任,傾巢而出,眾志成城之下,哪里還會有蝗蟲的容身之處。 三條方法,環環相扣,說得張唯一陣沉思,之前這類方法也不是沒有朝臣提過,但那些用雞鴨之類的家畜對付蝗災顯然太過蒼白了一些,至于以石灰遏制胎卵更是從無人想到過,還有用賞錢來刺激百姓齊心滅蝗,雖然會花上不少錢,卻也不失為一個良方。 想到齊牧云的方法或許行得通,張唯哪里還坐得住,匆匆安排齊牧云在府中稍候之后,立刻馬不停蹄地去了龐府,將從齊牧云那里聽來的對著龐松就是如此這般一通說,當然到了他嘴里,所有的點子便都是他一人想出來了。 龐松一聽,也確實像那么回事,又興高采烈地帶著張唯進宮,向皇帝進言去了。 結果當天晚上,皇帝便一連下了三道圣旨,完全按照龐松所言的這三個方法,不過皇帝也留了個心眼,并沒有在整個東南三州都推行開此事,而是只找了越州的一個小郡城,也是鬧災害鬧得最厲害的豐城做試點,若此方式當真有效,則再廣而告之。 圣旨到后,當地官員不敢怠慢,立刻一五一十照著做了起來,并且確實見了些許成效,一段時日后,原本是鬧蝗災鬧得最厲害的豐城,蟲患竟然明顯減少了。 消息傳回京中后,皇帝龍顏大悅,不光在宮中大宴群臣,更是賞了龐松和張唯不少經營財帛,并許了圣旨,等徹底清除蝗災后,要大大給他二人加官進爵,讓龐松和張唯一張臉都笑開了花。 也是這通宴會,讓趙沫大感奇怪。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是很清楚,那齊牧云就是寧淵刻意安排去給張唯獻計的,至于那什么治蝗之策,自然也是出自寧淵之手,趙沫先前還以為這是寧淵故意給對方下的套,哪只現在看來,不光不是套,等于還給他們送去了一記大功勞。 好奇之下,趙沫曾專程找寧淵來問了一次,但瞧著寧淵閃爍其詞,卻又信心滿滿,讓他“等著瞧”,他縱使有再大的好奇心,也只能憋著了。 同時他也很奇怪,寧淵的“等著瞧”要等到什么時候,眼瞧著蝗災就要得到全面治理,而居了這個功勞的龐松和張唯,勢必官職會跟著扶搖直上,趙沫是知道寧淵一直想替高郁報仇翻案,但這樣下去,瞧著別人的地位水漲船高,案子還怎么翻? 但更令趙沫想不到的是,他還沒糾結出一個所以然來,寧淵口中的“等著瞧”,還當真被他給“等”來了。 宮中宴會之后沒幾天,皇帝便下旨,開始將龐松上諫的治蝗之道在三州推廣,徹底滅殺蝗災,結果圣旨才剛下去,越州豐城官員的奏折便接連像雪片一樣飛到了京城,看得皇帝震驚不已,立刻差人去將剛傳下去圣旨收回來不說,還連夜將龐松召進宮里。 等到第二日清晨上朝時,官員們中間已然傳開,越州那便治蝗好像出了什么岔子,皇帝震怒,連夜將龐松龐大人召進宮不說,甚至還親手賞了他一記耳光! 作者有話要說: ☆、第201章 弄巧成拙 原本許多朝臣對龐松能獻上良計,得皇上封賞羨慕不已,結果知道龐松突然被皇帝訓斥后,這些人一夜之間仿佛變了一張臉,全部都揣起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甚至也沒忘記暗地里恥笑。 雖然她們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可前一刻還春風得意的龐松,后一刻卻惹皇帝生了那么大的氣,就足夠讓這些從骨子里嫉妒的人幸災樂禍的。 當然,龐松遭了訓斥,張唯肯定也跑不了,比起皇帝的那一個耳光,龐松足足抽了張唯十幾個耳光才停下,直將張唯抽得仿佛變成了一個豬頭,并且下了死命令,讓獻出那三條好計策的張唯立刻想出應對之法,不然就提頭來見。 由不得龐松不著急,豐城那邊因為張唯呈上的那三條自作聰明的“計策”,現下已經出了大事,皇帝震怒,責令他立刻想出解決之道,將龐松嚇得不輕,便立刻來逼迫張唯,這可將張唯嚇得不輕。 主意原就不是他想的,他不過是為了貪功,想著齊牧云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受皇上的賞賜,于是便擅自將功勞攬了過來,現在出了事,又要讓如何拿出解決之法。張唯沒辦法,頂著一張豬頭回了自己的府邸后,立刻派人,讓人速速去將齊牧云找來,他好好好質問其一番。 他原本同齊牧云約好,讓齊牧云就暫住在不遠處一家客棧里邊,一旦有什么封賞,他會立刻招人前來,可如今等他派的人找到客棧去以后,立刻發現被擺了一道,齊牧云壓根不在那里。 這下張唯傻眼了,找不到人,那這過錯,不就只能他自己來擔了嗎? 就這般過了三天,皇帝見龐松還沒拿出一丁點對策,當即不客氣,將龐松連貶三級,以儆效尤。 這下龐松可謂是開創了華京的一個記錄,似乎近三朝以來,他還是頭一個便連貶三級的京官,眨眼間從風光無限,可左右朝廷大半官員升遷的中書省副提調,二品大員,一下被貶成了不痛不癢,區區五品的中書承旨。 龐松入京以來,從來都是聽得別人對他阿諛奉承,貶官的屈辱還在其次,關鍵是只要一想到別人對他的恥笑,龐松便心如刀絞,回府之后便氣暈了。 不過在真正暈過去之前,他還做了最后一件事,趁著官職剛被貶,手頭上提調的官印還未交出去,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以有負皇命,欺君罔上的名頭革了張唯的官職,也抄了他的家,到此,他似乎還不解氣,又派人將張唯亂棍打出了京城。 “龐松之前還那般盛氣凌人,如今一朝被貶,聽聞被氣到病得不輕,可笑的是,從前他得勢的時候,每逢有個三病兩痛,都有想要巴結的人上府門去探望,現下他都病成這樣了,卻門庭冷落無人問津,也算可憐得很?!币惠v寬敞的馬車內,司空玄一面津津有味地對寧淵說著話,一面比著動作,仿佛對龐松遭殃很是開心。 這也難怪,從前龐松也不是沒有幫著月嬪算計他們母子,司空玄也早就看這作惡多端的家伙不順眼了,見龐松遭難,哪里還有不痛快的道理。 “他從前縱使是外來戶,可正二品副提調的官位頗高,又能左右下等官員升遷,想要巴結他的小家族是有不少,但今時不同往日,一朝被貶,二品變成五品,這華京中五品的官員一抓一大把,又有誰會在意他?!睂帨Y面無表情道。 司空玄發泄完了高興勁,瞧著寧淵的臉,又有些不確定道:“可公子你當真決定要親自面見父皇?不是我不相信公子,父皇這兩日為了豐城的災情,心情很不好,若公子手中沒有什么好法子,貿然前去的話,不光討不了好,興許還會惹得父皇不快,到那時便得不償失了?!?/br> 寧淵突然找到他,說要自己帶他入宮面圣,有與災情相關的事務要面見皇帝,著實讓司空玄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皇帝的心情有多糟糕,三道賑災的圣旨下去越州,不光沒有人歌頌皇恩浩蕩,反而讓當地百姓一陣叫罵,只因法不責眾,雖然當地百姓對皇室不敬,皇帝也不能將人都抓起來問斬,一直氣郁于心頗為不爽,就連侍奉在身邊的舒惠妃也是戰戰兢兢的,她還特地囑咐了司空玄,讓他這段日子就好好呆在自己的皇子府里,沒事不要入宮來觸皇帝的霉頭,省得受責罰。 “沒事?!睂帨Y一笑,寬慰道,“如果我的方法奏效,皇上還會賞我也說不定?!?/br> 司空玄抿了抿嘴,不說話,心里卻打定主意,待會寧淵要是惹了皇帝生氣,自己怎么都要從旁勸慰著好。 入宮之后,二人沒有耽擱,而是直接朝御書房走去。御書房建在宮廷正中,勤政殿的后面,還未曾靠近,便聽得一陣沙啞的怒吼從里邊傳了出來,伴隨著的還有摔東西的聲音,“都已經鬧到這步田地了,你們還盡出些餿主意!派兵鎮壓?你是要逼得當地百姓都造反了不成!” 又有官員怯弱的聲音傳出來,好像是略微分辨了幾句,卻在皇帝一聲拔高了音調的“滾”中,立刻噤若寒蟬。 司空玄與寧淵走近了,見舒惠妃領著一名宮女提著食盒正等在大門邊上,此時御書房的大門也開了,幾個朝臣灰溜溜地走了出來,向舒惠妃行了一禮后,頹敗地離去。 舒惠妃看了司空玄和寧淵一眼,示意他們在這里稍等,自己先進去了。 “我就是怕父皇太過生氣,才讓母親也順道過來先幫著父皇順順氣,不想還真是做對了?!彼究招谛乜谂牧藘上?。 片刻之后,一名太監走了出來,一抖拂塵道:“選六殿下覲見?!?/br> 司空玄急忙帶著尾隨太監走了進去。 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都是寧淵第一次踏進皇帝的御書房,御書房比上朝的勤政殿要小上一圈,可依舊是雕梁畫棟,金光燦燦,皇帝就坐在最前方寬大的龍桌龍椅處,皺著眉,用手撐著臉頰,面前放了一碗喝了一半的湯羹,舒惠妃站在他身后幫他按著太陽xue,一面朝二人使眼色。 司空玄與寧淵齊齊拜了下去,問過安之后,皇帝才勉強抬起眼,低聲道:“惠妃說玄兒你帶了一個能解朕目前困擾的人進宮來,到底是何人?” “回避下,是小人?!睂帨Y立刻出聲答道:“小人寧淵,參見陛下?!?/br> “是你?”皇帝也算與寧淵見過了好幾次,縱使再貴人多忘事,一時也想起了他這么個人,“我記得你,這么說能為朕分憂的便是你了?” “小人不敢口出誑語,可小人的確是為了此事前來?!睂帨Y又磕了一個頭。 “不敢口出誑語?朝臣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又能幫到朕多少?!被实劾浜纫宦?,一巴掌拍在面前的龍桌上,司空玄眼角一跳,忙要出聲打個圓場,卻又聽見寧淵道:“皇上記掛百姓,定然無論小人有沒有良方,皇上也會愿意聽上一聽,所以小人才前來與此,如果小人的方法能緩解皇上心中煩悶,那是小人的福氣,如果皇上覺得小人所言不過是雞肋,那小人賤命一條,要殺要剮,但憑皇上處置?!?/br> 皇帝瞇起眼睛,別的不說,但是上對天顏這般臨危不亂的性子,好像眼前這小子當真不怕死一般。 且寧淵也說的沒錯,不管他是不是有良方,皇帝都必須聽上一聽,因為如今豐城的情勢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危急了,不光百姓們辱罵朝廷,甚至那曾經富饒一方的水土還出現了逃難的流民與攻擊官府的暴民團體,再這樣下去,非得出大亂子不可。 但皇帝顯然也沒打算立刻給寧淵好臉色,而是依舊冷聲道:“說得這般信誓旦旦,可災區如今的形勢,你又知道多少?” “單看皇上之前頒布下去的三道圣旨,小人雖身處京城,多少也能揣度出災區的情勢,原本東南三州蝗災,雖然規模大了些,卻也屬于時令災情,等季節一過,災情便能消弭于無形,頂多今年糧食欠收罷了,只要朝廷賑災及時,對百姓安撫得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皇上之前的三道治標不治本的治災之策下去,雖然一時間或許能暫時遏制住蝗蟲的繁殖蔓延,卻也會給當地,帶來更大的災禍而不自知?!?/br> 寧淵抬頭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也正望著自己,似乎對自己將要說的事情很感興趣,便繼續道:“那治災三策的第一策,皇上下令往當地大量引入青雀鳥,利用天敵相克的性質以消滅蝗蟲,但皇上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在越州,甚至是東南三州的地界上,從前一直沒有青雀鳥的,在一處原本沒有該物種的地方,貿然引入物種,不然會打破平衡,還會釀成意想不到的災禍?!?/br> “青雀娘生養能力超群,且成長期短,往往一雌一雄,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生養出數十只小鳥來,在他們的原產地旭州位于大周最南邊,因為旭州有天敵禿鷲喜歡捕食青雀鳥,才讓這鳥兒的數目沒有在本地泛濫成災,可越州不同,越州并沒有能克制青雀鳥的禿鷲存在,加上食物充足,青雀鳥必定大量繁殖,肆無忌憚地擴充自己的族群,而他們除了喜食蝗蟲外,更是對糧食,瓜果,來者不拒,一旦數目成災,將給當地帶來比蝗災更加可怕的重創!” 皇帝沒說話,臉色卻不似從前那般僵硬了,眉心也有舒展的跡象。 “三策的第二策,往田地里灑石灰以滅殺蝗蟲胎卵,此計也的確能將胎卵滅殺于無形,但想來京中官員們對佃戶之事不甚了解,也對農耕之事缺乏認知,在田地里撒石灰,滅殺蝗蟲的同時,也等于是殺雞取卵,讓田地在一段時日內不再利于耕種,若朝廷采用此法,百姓為保田地必會阻撓,即便礙于官府威嚴無法反抗,也會積怨于心底,有損皇上威名,也會為民變埋下禍根?!?/br> “至于第三策,以滅殺蝗蟲多少來論功行賞,則是最為荒唐的一策!”寧淵說到這里,不禁加重了語氣,“此法明面上看這是鼓勵百姓們齊心滅蝗,但顯然太過低估了人心的貪欲,詔書一下,漫天亂飛的蝗蟲立刻搖身一變成了經營財帛,只要拍死幾只蝗蟲便能從衙門拿到封賞,卻要比辛苦工作賺得銀錢輕松多了,如此一來,為了朝廷的賞錢,將不再有人務農事,務工事,務商事,人群跟著蝗蟲跑,那天下豈不大亂!” 等寧淵一番話說完,皇帝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驚疑不定,因為寧淵單靠揣測,便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到了點子上,并且毫無半點差錯,而且皇帝也相信,寧淵不可能看過,擺在他面前的一堆陳述災區狀況的奏折。 皇帝會那樣生氣,將獻計的龐松連降三級,便是正如寧淵說的那樣,因為那狗屁治災三策,讓災區亂成了一團,甚至這樣短的時間內,就有人舉起了反旗,如果不是顧慮道龐松之前也算討過自己歡心,將人直接罷官革爵都有可能。 他圣旨發得快,而豐城的官員們也的確是照著圣旨來的,可造成的后果,卻比寧淵方才所言還要嚴重得多。 青雀鳥在沒有天敵的豐城安營扎寨之后,便開始大量繁殖后代,很快便開始變得鋪天蓋地,幾乎是到處都能看見青雀鳥,蝗蟲的確是有所減少不錯,但成群結隊的青雀鳥卻成了另外一災,他們不光以蝗蟲為食,還喜歡吸食樹汁,大量毀壞林木不說,甚至靠著身形嬌小的優勢,還能潛入住宅偷吃糧食,比老鼠還要可惡,讓當地百姓恨得牙癢癢。 至于第二條,也被寧淵說中了,當衙門派人要往田地里面撒石灰時,幾乎是所有的佃戶全都跑出來阻止,大罵那些當官的不學無術,糟蹋田地,衙門雖然覺得棘手,卻也無法,圣旨是皇上下的,他們不做也要做,隨后甚至于動用了守備軍,才將農民們的反抗給鎮壓下去,卻也弄得佃戶們怨聲載道,以至于險些同官差大打出手。 最后便是第三條,也與寧淵所說一般無二,甚至還猶有過之,天下間沒有人是不愛財的,知道蝗蟲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當真激起了百姓們一陣瘋狂的滅蝗潮,但凡家里有能站起來的人,幾乎是傾巢而出,甚至連官差都參與其中,讓整個豐城的各項機能幾乎癱瘓,可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當發現在大量的捕殺下,蝗蟲有減少的趨勢時,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竟然有人開始放養起蝗蟲來,讓皇帝知道后只覺得荒唐! 更讓皇帝難以忍受的是,錢款播下去后,很快便發現有人中飽私囊,致使賞銀短缺,那些打死了蝗蟲的人喜滋滋到衙門去領賞,發現根本得不到之前朝廷許諾的銀錢之后,立刻大怒,加上之前的田地之怨,讓百姓和官府爆發了好幾次沖突,甚至還有人扯出了起義的大旗,整個豐城亂成一片。 方才皇帝和幾位大臣們商議時會那般生氣,就是因為大臣在提出應對豐城的亂局時,清一色地讓皇帝派出軍隊鎮壓以維持秩序,才讓皇帝大為氣惱,直言這些當官的是拿著俸祿的飯桶,別人現在還只是鬧一鬧,沒要真的謀反,可他相信只要軍隊一過去,便是實打實的官逼民反了。 他可不想被人罵成昏君! 此事瞧見寧淵,皇帝陰郁的臉色不光一掃而空,甚至還有些放亮,寧淵既然能一語中的,道出災區的亂局,那么當真極有可能有解決方法。 果然,還不待皇帝開口問,寧淵便道:“小人知曉陛下苦惱,是因為災區已有亂象出現,但陛下無需驚慌,陛下高瞻遠矚,只在豐城一地將那三策試用,雖然弄巧成拙了些,要解決起來卻也不難?!?/br> 皇帝一指寧淵,“有何方法可用,快速速說來!” “先拿第一點來說,想來越州百姓驚慌,是不知青雀鳥的習性,眼見這鳥兒又要成另外一災,才會心中驚慌,其實不必如此,要知道青雀鳥之所以只生活在旭州,而從未在大周其他地方見到此鳥的蹤跡,便也可看出些端倪?!睂帨Y緩緩道:“青雀鳥雖然善于繁衍,且所食龐雜,但其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便是畏寒,天氣稍涼便能將其凍死,旭州因地處極南,終年溫暖如春,才能讓這鳥兒繁衍生息,但四季分明的越州卻不然,眼下瞧著青雀鳥在越州大行其道,可時節卻已經入秋了,一旦冬日來臨,這些鳥兒便將遭受滅頂之災,再不能成一患?!?/br> 皇帝聽后,顯然松了一口氣,又緊接著問:“那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