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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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擺擺看吧,我也很好奇,這位何仙姑能變出什么花樣來?!奔热换实坶_了口,太后便一拂袖,將皇后推脫的話又擋了回去,司空鉞卻滿臉喜色,指揮著人重新將桌案擺好,供上香燭,然后才將神婆請上前。 花廳并不算大,很快便被香燭散發出的味道鋪滿了,太后斜坐在鳳椅上,半掩著口鼻,眉頭微皺地瞧著那神婆,神婆一手執著拂塵,一手在胸前掐了個蘭花印,念念有詞了一會,忽然間從袖擺里抽出兩張黃符來,點燃后扔到面前的黃銅鼎里,隨即喝了一聲“呔!”。 奇異的一幕出現了,一只渾身浴火的鳳凰忽然從那銅鼎里沖了出來,在花廳半空中撲騰著翅膀轉圈。 周圍不少人發出了驚異的聲音,畢竟這樣神奇的一幕太過罕見,就連太后也收起了一開始的眼神,饒有興味地端詳著那只浴火鳳凰。 鳳凰在半空中盤旋了三圈,賺夠了眼球之后卻沒有消失,神婆依舊站在那里念念有詞,片刻之后,就在那只鳳凰被人看膩的同時,又是銅鼎里竟然又騰起另一道火光,竟然有一只由火焰形成的手掌從里邊冒了出來,五指一張,抓住了正翱翔在半空中的鳳凰,鳳凰一邊慘叫一邊掙扎,想要拜托手掌的桎梏,可手掌卻越收越緊,終于,在一聲高亢卻又慘烈的鳴叫聲中,火鳳凰轟然解體,化作絲絲火苗消散在了半空中,而那火焰手掌在將鳳凰掐滅后,也緩緩退回到了銅鼎里。 殿內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偶爾會有咕隆的聲音傳出來,那也是有人因為害怕在吞咽口水。 司空鉞目瞪口呆地盯著神婆,方才那一幕好看是好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不祥之兆,好好一只火鳳凰,卻被活活捏死,還是在太后壽宴上,這意味著什么只要是有腦子的人都想得出來! 一時他雙腿打顫,想要跪下來求饒,可又發覺自己的兩條腿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了一樣,根本動不了。 司空旭和龐松一直低著頭,卻怎么都擋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們早就料到會這樣,莫名其妙弄進來一個神棍,司空鉞壓根就是在自己找死。 太后臉上沒什么表情,可眼睛里的神色卻十分陰沉,皇后也是噤若寒蟬地坐在一邊,她心里已經把司空鉞罵了個遍,想出聲向太后討個饒,可看見太后的眼神,她又實在是沒膽子將話說出來。 “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打破這份沉靜的,是皇帝怒擲出去的酒杯,他指著司空鉞喝道:“不孝的東西,這便是你準備的賀禮!竟然膽敢詛咒太后,你這是要氣死朕!” “父皇,兒臣……兒臣……”司空鉞終于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可磕巴半晌,卻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皇上息怒?!贝耸乱恢遍]目養神的神婆終于開了口,不光沒有一絲慌張的情緒,反而氣定神閑地道:“老身可否詢問太后娘娘幾件事情?!?/br> 太后盯著神婆,如果按照她以往的脾氣,看見那樣一通不祥之兆,恐怕立刻就會下令將這神婆拖下去關押起來,可眼下見那神婆一派不慌不忙的模樣,她不禁又起了好奇心,便冷聲道:“你想問什么?” “請恕老身不敬,太后娘娘近日,可有脊背灼熱之感?”神婆緩緩道。 太后沒說話,而是瞧著神婆的眼睛不禁瞇了起來。 她的確常有脊背灼熱之感,不過這對太后來說已經是個老毛病了。從還是先帝貴妃的時候,她便縱使覺得脊背灼熱,偶爾還會起紅疹,一碰便疼痛難耐,太醫看過多次,皆說是體內熱毒過剩,然后會開一些清火祛毒的藥材,服過藥后,癥狀會稍微好轉,可過一段時間又會復發,幾十年來反反復復,因不算大毛病,太后只將她當成陳年頑疾,一發病便立刻服用清火藥材,身體倒也無虞,只是發作時一并起來的紅疹并無靈藥克制,只能硬扛過去。 太后有這樣的頑疾,宮內許多人都知道,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現下神婆忽然提起這一茬,太后不明白她在弄些什么把戲,便道:“的確會有脊背灼熱之感,可那又如何?” “方才老身替太后卜了一卦,卦象上顯示,太后常年身受火毒滋擾而不得根除,長此以往,火毒勢必會越演越烈,直至威脅太后鳳體安康,此事不容忽視,還望太后鄭重以待?!鄙衿乓贿呎f,一邊微微躬身。 “你是說,方才這殿內出現的場景,不過是個卦象,而那卦象顯示的,是哀家體內有火毒?”太后身子坐正了些,近年來她起紅疹的癥狀的確是比年輕時要頻繁奪了,而且從前一帖藥便能痊愈,如今要服上三四貼,現在她背上就還起著紅疹,以至于即便是壽宴,擺在她面前的菜色都是以清淡為主,不能過于油膩,“可哀家體內的熱毒由來已久,便是太醫都束手無策,你既然讓哀家鄭重以待,莫非你有什么可以根治的法子?” “老身未曾行過醫,也不懂藝術,若是太醫都無法的事情,那老身也愛莫能助?!鄙衿艅傄徽f完,太后便一聲輕哼,剛要揮手讓人將這個莫名其妙讓她看了一通晦氣場景的神棍趕下去,卻又聽見對方道:“可方才的卦象中,卻又告訴了老身破解之法,若太后愿意,老身當可一試?!?/br> “卦象?”太后想到方才火鳳凰被一抓爪碎的不吉利卦象,不禁道:“那掛相中又有何破解之法?” “或許在太后看來,方才火鳳逝于火掌的卦象頗為不吉,可若將那火鳳看做熱毒之源,這卦象便可解讀為一種以毒攻毒之法?!鄙衿蓬^頭是道地說著,“老身猜測,太后體內熱毒久治不愈,許是從前每當熱毒發作,便服用清火解熱的湯藥以行克制吧?!?/br> 不待太后說話,皇帝便饒有興味地接過話道:“莫非這樣不行?” “這樣或許能有一些治標不治本的療效,但湯藥之力只是將熱毒暫時壓制住,過一段時間還是會繼續發作出來,這也是太后熱毒久治不愈的原因,不光如此,熱毒陳年不除,在體內越積越多,越壓越烈,如今依靠湯藥尚能壓制,可若是有一天湯藥再行壓制不住,沉積了經年的熱毒齊齊爆發出來,太后認為,對于鳳體會有何害處呢?” 神婆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縱使太后還想佯裝淡定,也不禁動容了,大家都知道厚積薄發的道理,如果事情真如這何仙姑所言,那這熱毒不除,以后還不成了大禍患! “可這以毒攻毒……又該怎么做?” “不難,只要在熱毒將而要發的時候,服用些帶著陽氣的藥材,用藥材中的陽氣為藥引,引導熱毒一次全發出來便可,過程雖會有些痛楚,不過卻是斷根的法子?!鄙衿乓幻嬲f,一面從袖袍里取出一個小錦囊,“老身身上碰巧帶著一些火烈草,此物中陽氣最盛,取三兩煎湯服下,當可藥到病除?!?/br> “父皇,這等江湖方士所言不可親信,皇祖母鳳體貴重,斷不能服用一些奇怪的藥方?!彼究招裾酒鹕韺实酃笆值?,他表情義正詞嚴,心里卻心亂如麻,因為現在,他覺得這司空鉞推出來的神婆當真邪門! 因為他此番精心為太后準備,原本打算用來討得太后歡心的賀禮,便是他苦心尋來的,一幅根治太后體內熱毒的方子,而這方子的內容,也正好是火烈草! 在見到那何仙姑拿出火烈草來的時候,他已經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因太后常年受熱毒的困擾,他多方差人在民間尋找能根治熱毒的秘方,好不容易在一隱居山林的名義手上拿到了以毒攻毒的方法,正準備在這次壽辰的時候獻寶,卻莫名其妙被一個神棍“算卦”搶了先,叫他怎能不急。 他現在已經沒心思估計自己的賀禮要怎么辦了,只是想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司空鉞得逞,若是太后此事而鳳顏大悅,更加看重司空鉞的話,那他從前為了絆倒司空鉞所做的種種努力,便全成了白費工! “是啊皇上,這類江湖術士的房子大多奇怪,用得不好,要是傷到了太后的身子可怎么要得?!痹聥逡矌颓?。 皇帝卻擺了擺手止住他們的話,只對下邊一穿青色官服的老頭道:“許太醫,你便看看這些火烈草?!?/br> 那青色官府的老頭正是如今太醫院的司院,聞言立刻起身,從神婆手里接過錦囊,拿出一根風干了的藥材來,聞了聞,又咬了一小口,才對皇帝躬身道:“火烈草是一種尋常藥物,藥性溫和,大多是被百姓們磨成藥粉后加入酒中在冬日飲用,最能暖身驅寒,太后因體內沉積有熱毒,從未接觸過這類陽性藥材,微臣認為可以嘗試,只要不是大量的話,對鳳體便不會有損害?!?/br> “當真?”太后顏面上有了一絲喜色露出來,只要沒害處,那她倒是不怕嘗試一下,如果真能如這何仙姑所言將熱毒根治,等于是解決了她幾十年的痛苦,由不得她不興奮,“將這些藥材收起來吧,哀家今晚便試試,有效便罷了,如果無效,你應當知道誆騙哀家,會是個什么下場?!闭f完,太后盯著神婆。 神婆一拂袖,又將那幅世外高人的表情擺了出來,“老身的卦象從未有算錯的時候,若是無效,老身這條老命便賠給太后如何!” “既然如此,便請仙姑今晚在太后殿歇下吧,明日若是能藥到病除,哀家當有重賞?!闭f完,太后拍了拍手,立刻便有近身的嬤嬤將神婆領下去休息了,到此時,太后才對一直垂頭立在一邊的司空鉞道:“鉞兒也下去坐吧,難為你準備這份賀禮了?!?/br> 司空鉞原本被那火鳳的慘烈模樣嚇得言語不能,現下竟然聽見了太后的贊揚,一面抹著額頭冷汗的同時,一面心花怒放,又對太后說了一通恭維之詞,才拍拍屁股打算回座,不過在經過司空旭面前的時候,他頓了頓腳步,忽然用拔高的聲音道:“四弟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坐著不說話,不知又給皇祖母準備了怎樣別出心裁的賀禮,拿出來讓皇兄我開開眼界如何?” 司空旭捏緊了藏在袖袍里的拳頭,連骨頭都是一陣噼里啪啦地響,半晌才道:“皇弟無能,沒有皇兄這樣大的本事能請來那樣的能人異士,準備的也不過是尋常賀禮而已?!闭f完,司空旭站起身,捧出一個錦盒對太后道:“還請皇祖母收下孫兒的賀禮?!?/br> 立刻有宮人將錦盒呈到太后面前,所有人也不禁伸長了脖子,在見識了司空鉞那番夸張的卜卦賀禮之后,大家不禁也好奇近來風生水起的四皇子殿下能送出什么寶貝,只可惜這些人脖子伸得長,卻注定要失望了,因為太后從錦盒里捧出來,不過是個平凡無奇地羊脂玉碗。 那樣的玉碗,雖然價值不菲,可卻十分常見,在座的官員中幾乎家家都能找得到,實在是不能算好東西,太后的六十大壽竟然送出這樣的賀禮,一時那些人看向司空旭的目光,也不由得有些鄙夷起來。 尤其是司空鉞,在瞧見那個玉碗后,又把目光挪回到司空旭臉上,用一種故作驚訝的腔調道:“真是個精美的玉碗,看來四弟你對咱們皇祖母的孝心,還真‘重’啊?!闭f完,又笑了兩聲,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坐了。 聽見司空鉞的挖苦,司空旭心里簡直要滴出血來,他真正準備的賀禮,那張苦心尋來的火烈草方子,被神婆那么一鬧,現下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了,這玉碗原本是準備同方子一并獻上去的,算是個添頭,結果現下添頭變成了主頭,丟盡了臉面不說,沒準還會讓太后有所誤會。 果然,太后只看了一眼,便將那玉碗放了回去,揮揮手讓宮人收起來,什么話都沒說。 “四殿下當真是稍顯得勢就失了分寸,竟然拿那種東西來敷衍太后,笑死人了?!睂幹倮ば÷晫帨Y道:“不是我八卦,四殿下認月貴嬪娘娘做義母時,送上的都是一條金鑲玉腰帶,那腰帶通體用金子打造,鏤空的地方更是鑲嵌滿了各色寶石明珠,那些寶石隨便挖一顆下來,都比那玉碗要貴重,他這么做不是明著打了太后的臉嗎,我瞧往后不止四殿下,連月貴嬪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了?!?/br> 寧淵輕笑一聲,沒說話,不過心里卻道,要的便是他們沒有好日子過,當真是天道輪回,司空旭落到這步境地,只能怪他時運不濟。 根除太后熱毒的方子,的確是出自司空旭之手,不過是在上一世,司空旭靠著這個根除了太后的熱毒,博得太后歡心的同時,為他今后成為睿王鋪出了一條康莊大道;這一世寧淵只不過是拿來借花獻佛罷了,靠著神婆的手,搶在司空旭前頭將這功勞占過去,讓他一番辛苦打了水漂不說,還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是痛快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7章 桃花舊債 “這仙姑果然有幾分本事,如果她給太后的方子奏效,大殿下便能徹底吐氣揚眉了?!闭f到這里,寧仲坤拍了拍胸口,“方才看見那火鳳凰莫名其妙沒了我還心驚膽戰了好久,好險?!?/br> “我有事離開片刻?!睂帨Y卻沒有同寧仲坤多說,而是起身從不起眼的地方退出了屋子,來到殿外,太后殿是個戒備森嚴的地方,寧淵剛一出現,便招來了兩個侍衛的盤問,不過還不待寧淵回答,便有一位頭發花白的嬤嬤從遠處走來,道:“這是前來參加筵席的客人,不得無禮?!?/br> 那嬤嬤神態端莊,身上的穿著也比一般宮人華麗許多,瞧著應當是位有些身份的人物,兩名侍衛聽見她的話,立刻垂著頭退下去了,那嬤嬤走到寧淵面前,寧淵先行了一禮,“敢問可是太后殿的康嬤嬤?” 那嬤嬤瞧了一眼寧淵道:“公子的衣裳被酒水打濕了,隨我來擦一擦吧?!闭f完便轉身離去,寧淵立刻跟在他后面,二人走到一處僻靜地地方,康嬤嬤才停下腳步,表情有些嚴厲地對寧淵伸出手。 寧淵自袖袍里掏了掏,摸出一根樸素的銀簪子交到嬤嬤手上。 見著那銀簪子,康嬤嬤臉上肅穆的表情立刻土崩瓦解了,仿佛見到了什么心念之物,手指微顫地在簪子的花紋上撫摸了兩下,哽咽道:“娘娘她還好嗎?!?/br> “貴嬪娘娘一切無虞?!睂帨Y躬身道:“娘娘也記掛著嬤嬤,知曉我此番進宮,特地讓我向嬤嬤問安?!?/br> “我一個老奴婢,哪里敢受娘娘的安?!笨祴邒吣四ㄑ劢墙隽说臏I花,“當年我不過是浣洗局的粗使婆子,不小心洗壞了月貴嬪的披肩,多虧舒娘娘相救才能保得性命,這銀簪子便是那時送給娘娘的謝禮,后來我梳頭的手藝被太后看上,時來運轉得以入了太后殿,可娘娘卻遭了難,我雖是太后殿的掌事嬤嬤,卻也只是個奴婢,眼睜睜看著娘娘被趕出宮,連一句求情的話都不能說,一直心中有愧啊?!?/br> “康嬤嬤不必自責,貴嬪娘娘與皇子殿下這些年一直安好?!睂帨Y安慰道。 “哼,當年的事情必定是娘娘身邊出了陷害的內鬼,以為出賣娘娘能換得榮華富貴,可惜多行不義必自斃,自打娘娘出宮后,除了一兩個運氣好被撥出了宮的,其余全都莫名其妙死掉了?!笨祴邒叨硕ㄉ?,“娘娘既然拖公子前來聯絡老奴,想必是有打算了,公子可詳細與我說說?!?/br> 寧淵便壓下聲音,附耳在康嬤嬤耳畔如此這般一番,康嬤嬤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公子照顧娘娘,那位何仙姑的事,老奴自會打點好的?!闭f完,康嬤嬤后退兩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宮中人多眼雜,公子還是快些回去,免得人被人發現了起疑,宮中的事情交給老奴,公子放心?!闭f完,便轉身匆匆走了。 寧淵又順著人少的地方走回宴客的花廳,還未進入殿內,忽然聽見里邊傳來一陣悠揚的,琴簫想和的樂聲。 那樂聲以琴音為主,簫聲為輔,奏的是一首陌生,卻極其好聽的曲子,可以聽出無論是彈琴之人,還是吹簫之人,技藝都十分高超。 寧淵踩著輕步子走入殿中,剛跨過門檻,便望著殿內的一幕停住了腳步。 大殿正中央擺著個琴臺,一名華服公子坐在旁邊,修長的十指不停在琴弦上游走著,陣陣樂聲如泉水叮咚一般從琴弦上不斷流淌出來,而在那貴公子身邊,另一名身著玄色衣袍的青年長身玉立,一柄鐵簫正被他放在唇邊,用簫聲迎合著公子的琴聲,兩人看得出均是技藝卓越之輩,相互之間的配合也堪稱天衣無縫,一時殿內連說話的聲音也無了,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欣賞著這一難得的樂律表演。 也不知過了多久,公子的琴聲由緩慢轉為急促,再轉為緩慢,青年的簫聲也從渾厚激蕩漸漸變為空曠悠遠,直到他們二人雙雙停住,那樂聲卻依舊像在殿內經久不散一般,緩緩飄遠直到再不可聞。 “好,好!”皇帝用力拍了兩下手掌,“孟世子的琴藝在華京中是出了名的,朕從前也聽過幾回,已覺得是堪稱天籟了,比起宮中樂師要好上不知凡幾,不聊今日一和上永逸王爺的簫聲,更是讓人覺得嘆為觀止?!闭f完,皇帝看向身側滿臉笑容的太后,“太后以為如何?!?/br> “這樣好的樂聲,哀家也是頭一次聽到?!碧笸瑯狱c頭贊嘆著,隨即又向孟之繁問道:“這到底是什么曲子,為了之前哀家從未聽過?” “回稟太后,這是夏國樂師盧廣秋在數百年前所作的《桑田月下曲》,此曲的曲譜在我大周一直只有殘本,小人多年來一直在找尋曲譜的全本,不料意外得知永逸王爺處竟然藏有全本,于是便舔著臉皮向永逸王爺討來了,而王爺愿意以簫聲相和,使此曲更為豐盈,實在是讓小人驚訝不已?!泵现闭f到這里,還側過身向呼延元辰躬身一禮,“還要多謝王爺成全?!?/br> “孟公子過譽了?!焙粞釉酚行┚兄數乇囟Y,面具下方的唇角微微勾起,“正好我也沒有準備什么拿得出手的賀禮獻于太后,用這樣一首曲子聊表心意,也總不至于顯得太過寒酸?!?/br> “孟愛卿,你有一個好兒子啊?!被实凵焓窒蛎蠂c了點,同時舉起了酒杯,孟國公立刻起身應著,殿內又恢復到了觥籌交錯的場景,幾名宮人上前將琴撤下去了,寧淵不動聲色地走回座位,卻又忍不住朝呼延元宸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他正彎腰聽著孟之繁說話,兩人臉頰貼得極近,看得寧淵心里一陣不是滋味。 寧仲坤似乎有些喝醉了,見寧淵回來,便扯著他道:“我悄悄告訴你,其實吧,我一直懷疑孟之繁那小子是個喜歡男人的斷袖?!?/br> 寧淵眨眨眼,似乎沒聽清一般,“你說什么?” “也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京里許多公子多少都是這么猜的,不過是顧忌那小子的身份,不好意思擺到明面上來說罷了?!睂幹倮ご蛄藗€嗝,“你說這孟之繁吧,年紀也不小了,身份又在那擺著,自打他成年后,上門主動求親的貴小姐可不少,孟國公也挑過一些身家樣貌都過得去的想要給他成婚,結果全被他拒絕了,說是年歲還小,當多花些功夫在勤學上,談婚論嫁之事男兒不宜過早,不談婚嫁便不談婚嫁吧,京城里想多玩兩年而不是端個母老虎回家將自己綁著的富家子弟也不是沒有,偏偏這孟之繁當真奇了,這樣的年紀了連通房丫頭都沒有一個,要我說他不是下身不行,就鐵定是對女人不感興趣?!?/br> “堂兄,我瞧著你是喝多了?!睂帨Y不動聲色地說著,“世上有些人便是喜歡潔身自好,以己度人未免太過狹隘?!?/br> “也對,的確是不該以己度人?!睂幹倮ばα藘陕?,“可縱使荒唐如我輩之流,縱使煙花妓館去得膩味了,也不會想不開弄個少年戲子養在府里吧,咱們做不出來的事情,人家孟之繁也做得嫻熟得很吶?!?/br> 寧淵正端著酒杯的手停住了。 寧仲坤的酒勁一上來,這八卦一開腔便擋不住了,“我便告訴你,這早就不算什么秘密了,前兩年有個很紅的戲班子翠竹班在京城開臺,里邊有個年輕戲子叫曲岳的,濃眉大眼,生得很是高挑俊俏,演的又都是打戲,和其他鶯鶯燕燕的男戲子很不一樣,迷倒了京城里一大片的丫頭小姐,后來孟國公做壽,將這翠竹班請到府里開臺,臨了了別人都被送出了府,唯獨那曲岳被在孟府里留了一夜,第二日出來的時候有人瞧見他表情古怪,走路的姿勢也不甚安穩,后來把,隔三差五的,那曲岳都會在晚上人少的時候由孟家的馬車悄悄接進孟府,天亮了才會送他離開,有人好奇暗地里打聽過,原來是孟之繁那小子看上了曲岳,塞了不少銀子給翠竹班的班主,而那曲岳每每被送到孟國公府,也不是去唱戲的,而是被孟之繁拉進房間里不知道做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說到這里,寧仲坤打了個長嗝,酒氣噴得寧淵眉頭微皺,可他卻沒有將頭挪開,仿佛想要繼續聽下去。 “你可別以為我在誆你,這永逸王爺吧,雖然一直戴著面具瞧不清廬山真面目,不過只看這身段,便要強過那曲岳不知多少倍,孟之繁性子向來高傲,與各家公子也少有往來,如今居然會主動找那永逸王爺套近乎,十有八九是瞧上人家了,打算瞅準了機會下手……” “堂兄,你當真是喝多了,現下可是太后壽宴,當心失了分寸?!睂帨Y卻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表情生硬地提點道,被寧淵這么一說,寧仲坤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現下身處何地,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閉上嘴去不再說話。 可他剛才所說的那些內容,卻仿佛在寧淵腦子里生了根一樣,任憑寧淵如何努力都趕不走。 “孟之繁那小子是個喜歡男人的斷袖?!?/br> “如今居然會主動找那永逸王爺套近乎,十有八九是瞧上人家了,打算瞅準了機會下手?!?/br> “這永逸王爺吧,雖然一直戴著面具瞧不清廬山真面目,不過只看身段,便要強過那曲岳不知多少倍?!?/br> 寧淵一咬嘴唇,側過眼又朝呼延元宸的方向看去。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明顯,呼延元宸很快注意到了這兩道探尋的目光,也朝寧淵回望過來,咧開嘴角笑了笑,可惜他笑容還沒完全撐開,寧淵就已經把目光收回去了。 剛拜了一半的笑容被卡在了那里,呼延元宸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僵了一會兒,才尷尬地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酒。 坐在他身后擔當護衛的閆非可將剛才這一幕都收到了眼里,任憑自己冷汗直冒,可作為一個屬下,他卻不好對自己的主上指手畫腳什么,雖然從剛才少主他居然要和那孟世子“琴簫和諧”的時候,少主他或許只是出于客套,并沒有往深處想,但他閆非看在眼里,只覺得要翻了天了。 還記得那日在給災民分發晚飯的時候,只是瞧見少主與孟公子說了兩句話,寧公子便對自己擺了一通臭臉,眼下寧公子已經看見了方才“琴簫和諧”的一幕,如果少主再要自己去幫忙傳話,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里,閆非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呼延元宸的背影,接連唉聲嘆氣。 壽宴在一通恭賀聲中終于落下了帷幕,賓客大多喝過了頭,由宮人們一波一波送上各自的馬車,寧家人里唯獨寧仲坤最得意忘形,醉得幾乎攤到,被兩名宮人一個拉手一個抱腳抬著走,其他人無論是寧華陽還是他那兩個兒子,都是落落大方沒有半點醉意,瞧著這一家人,可其他人看向寧仲坤那種嘲諷的目光,寧淵微微搖頭,想著寧國公有廢嫡立庶的念頭也不是沒可能。 寧淵與他們來的時候是一路,回去的時候卻不會再同路了,城西的宅子已經修繕好,他還要回去同舒氏說康嬤嬤的事情。因筵席結束得早,周石要到約定的時辰才會趕車來接,寧淵只能站在宮門口等著,便在這時,一輛掛著孟家標示的寬敞馬車停在了他面前,孟之繁從車窗里探出半個腦袋:“寧兄可是要同路,不如我送你一程?!?/br> “不用?!睂帨Y客套地應著,“我已經安排了車駕,稍等片刻便能來了?!?/br> “是這樣嗎?!泵现秉c了點頭,“不過我想寧兄你應該是會等很久的,因為我已經差人向你的宅子里報過信了,你今夜會坐我的車駕回去?!?/br> 寧淵瞇起了眼睛。 “寧兄還是上車吧?!泵现敝鲃永鹆碎T簾,“方才壽宴上拘謹得很,我想寧兄應當也沒吃什么東西,我正好準備了些酒菜,咱們可以邊吃邊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