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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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呼延元宸沒說話,周石又道:“大哥先休息會好了,我會讓白檀他們多準備一份宵夜的?!闭f完他也朝廚房的方向去了,白氏姐妹準備宵夜,他卻要負責給寧淵燒洗澡水。 呼延元宸見周圍的人都散干凈了,才輕嘆一口氣,走到寧淵的臥房外敲了敲門,“寧公子?” “夜深了,我這里不方便留宿,殿下請回吧?!睂帨Y隔著門,聲音硬邦邦的,似乎真想趕人走。 “寧公子,我知道最近這段日子是唐突了,不過你總該容我進去為自己說兩句話,可好?”呼延元宸站在門外等了等,片刻之后,腳步聲才在另一邊響起,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寧淵已經換了一身素袍子,束好的頭發披散下來,就這么抱著手靠在門框旁,“我是真的很疑惑,殿下晚上難道就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還是說你看上我這的什么東西了,那殿下不妨開口,我送給你又如何?!?/br> “我沒有看上你這什么東西?!焙粞釉酚行擂?,“我只是……” “既然沒有看上東西,難不成你看上的是人?”寧淵眼珠子一轉,“那可不成,白檀白梅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而且估計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娶一個婢女回去,這沒戲?!?/br> 呼延元宸哭笑不得,“寧公子,你越說越離譜了,都不是那樣?!?/br> “好吧,我不說了,那你來說?!睂帨Y聳了聳肩,索性閉嘴。 呼延元宸正要開口,卻忽然間表情一凝,對寧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寧淵不明所以,呼延元宸卻在這時伸手攬住了他的腰,然后如同在水榭閣樓那日那樣,身子一輕,帶著寧淵躍上了屋頂,趴在瓦片上。 寧淵不是莽撞之人,呼延元宸忽然做出這番動作,他也知道應當是出了什么事情,便識趣地沒出聲。竹宣堂位置偏僻,離寧府的后門也很近,因此剛趴上屋頂,寧淵就看見了一高一矮兩個裹在黑斗篷里的身影,從后門悄悄出了寧府。 “寧湘和寧萍兒?”寧淵對他們倆太熟悉了,即便裹著斗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兩人的身份,“這大半夜的,他們跑出去做什么?!?/br> “原來是認識的人嗎?!焙粞釉穮s像是松了一口氣,“我聽見外邊有腳步聲,還以為是陌生人?!?/br> “這里是寧府,就算有腳步聲自然也是寧府的人,你這般一驚一乍地作甚?!睂帨Y莫名其妙看著呼延元宸,“這里唯一可以稱得上陌生人的,便是殿下你了吧?!?/br> 呼延元宸表情一僵,頓了頓,才像是無可奈何般搖了搖頭,“罷了,這事我原是不想告訴你的,現在想想你還是知道,自己有些防備的好?!?/br> 接著,他對著寧淵好奇的表情,鄭重道:“寧公子,你可知有人在監視你?” “監視我?”寧淵眼神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監視我?”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焙粞釉穼嵳\道:“那日我便發現有人蹲在寧府的外墻上向內窺視,而且窺視的正是你這處院子的方向?!?/br> “后來呢?” “那人見我發現他之后,轉身便逃,我原本想抓住他的,只是不料他武功是在太爛,竟連我一招都擋不住,所以……” “死了嗎?!睂帨Y了然道:“也許只是個偷兒罷了?!?/br> “不對,若是偷兒,身上多少會有財物,那人身上不光什么都沒有,衣裳的材質也很好,應當是某些人的仆從侍衛之類,所以我便懷疑,寧公子你應當是被什么人給盯上了?!焙粞釉氛f完了這句,看寧淵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沒有再說。 能派人來監視自己的?寧淵思來想去,同自己有過節又能拿得出這份手筆的,便也只有司空旭一人了,想來是自己那番狐假虎威的套路的確將他鎮住了,他才會派人過來想探一探自己的虛實。 不過,寧淵仔細一想,即便有人在監視自己,可這又關他呼延元宸什么事? “我說皇子殿下?!睂帨Y緩緩道:“最近你總來我這里,還找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難不成你真正的目的……是在幫我堤防那些窺探之人?” 呼延元宸也沒有否認,而是實誠地點頭。 “那什么,我的安全,還用不著你來幫我掛心吧?!睂帨Y忽然覺得呼延元宸這番動作相當詭異,自己與他非親非故,他干嘛要如此替自己著想。 “如果那些窺探之人存了歹念,只怕寧公子你會應付不過來,我若是在這里,便要好些?!焙粞釉返溃骸皩嵅幌嗖m,我從第一次見到寧公子開始,就覺得對你有一份奇特的熟悉感,可是又說不出來這份感覺來自何處,但我知道,我心底是不想看到寧公子你受到傷害的?!?/br> 這話在呼延元宸看來稀松平常,寧淵卻忽然覺得整個背上都有些rou麻,他不自覺干笑一聲,“殿下你一貫是這么說話的嗎?!?/br> “有什么問題么?!焙粞釉凡幻魉?,“你們周朝不是有句話,‘士為知己,兩肋插刀’,朋友若是有事,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br> “是不能置之不理,但得有一個前提是‘朋友’?!睂帨Y哭笑不得,“我記得我同殿下說過許多次了,咱們倆的關系還不到‘朋友’那一步?!?/br> “我記得我也同寧公子說過,讓你直接喚我呼延便可?!焙粞釉冯y得地同寧淵斗起了嘴,“而且我也有些不解,若景逸能做寧公子你的朋友,為何我卻做不得,莫非寧公子你也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一樣,認為我是異族蠻夷,與我結交會壞了你的名聲?” 說這句話的時候,呼延元宸眉頭也跟著輕輕皺起,讓他那一對微微泛藍的眼睛帶上了一股凌厲的氣勢,寧淵被這股氣勢一戳,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過了半晌,才悻悻道:“這同名聲沒關系,我也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呼延皇子的高看,只是我這人素來便不愿結交朋友,而且我還得糾正你一點,景逸也算不得我朋友,我與他,充其量不過是‘認識’而已?!?/br> 說完,寧淵居然心虛地把目光挪開,不再與呼延元宸對視。 “為何不愿?!蹦闹缓粞釉穮s不依不撓。 “我想,殿下你應當沒有感受過,被自己信任的人從背后捅刀子的感覺吧?!睂帨Y淡淡道:“我感受過,當刀子捅過來的時候,你精神上的痛楚,要比身體上的痛楚強烈千百倍?!?/br> 見呼延元宸不說話,寧淵繼續道:“在我的意識里,只有相互交心的人才能稱之為朋友,但這天底下最算不準的東西便是人心,與其往后讓自己承受背叛的痛苦,倒不如索性便不要與人交心,從源頭上,將那種痛楚扼殺掉,我這么說,殿下可明白了?!闭f完,寧淵動了動身子,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從屋頂上跳下去。 哪只呼延元宸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冷不丁說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那種感覺?!?/br> 寧淵一愣,回過頭看他。 “我在大夏,曾經有過一個未婚妻,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姑娘,原本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就應當與她成親的?!焙粞釉肪従徴f著,“可是后來,我阿娘去世,我被父皇送來了大周,還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她成親的消息,而且她嫁的還是我的皇兄?!?/br> “什么……”寧淵半張開嘴,他了解大夏的風俗,在大夏,一旦有男女訂了親,而女子卻在男子健在的情形下改嫁他人,這對男子來說堪稱奇恥大辱,因為夏國人素來尊重女性意愿,婚嫁全憑女性自己做主,父母之命約束性不強,所以一個女子若是背棄與其訂婚之人而另嫁他人的話,所有人都會覺得那個留不住妻子的男子沒用,是懦夫,更是笑話。 “你喜歡你的未……我是說,你喜歡那名女子嗎?”寧淵問道。 “也許曾經喜歡過,畢竟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所以當我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段日子非常難熬,每天在想著的就是一件事,她如果改嫁別人倒也罷了,為何會是自小便與我十分要好的皇兄呢?!焙粞釉沸α诵?,“或許你會覺得我窩囊,但我確實連著好幾天都起不來床,還喝了許多酒?!?/br> 寧淵因為他完全能想象,被愛人所背叛就已經夠讓人難過的了,如果背叛者再搭進去一個親人,會多么讓人絕望。 “那你現在……” “沒什么,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焙粞釉反驍鄬帨Y的話,“其實沒過多久我就想明白了,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沒錯,同我這個要在別國做質子,身不由己的家伙比起來,皇兄的確是個好良人?!?/br> 寧淵長久地沒說話,呼延元宸看了看寧淵的臉,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什么意思?”寧淵不解地問。 “這用你們大周的一句俗語來說,就叫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因為遭人背叛過,就要冷冰冰拒絕掉其他人的好意,甚至連朋友都不愿意結交,這般小心翼翼,便連活著的意義都沒有了?!?/br> 活著的意義?寧淵回味了一番這句話,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如今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保護好自己的至親,然后向仇人報仇,至于其他所謂“意義”,他從來就不曾思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