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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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已經端起了茶,顯然不想再去管,嚴氏便用她一貫溫潤和婉地嗓音道:“身為下人,不替主上分憂,卻跟著賤婢一起興風作浪,想也不是個省事的,便也拔了舌頭,打出府去吧?!?/br> 立刻又有兩個粗使婆子上前,架住渾身哆嗦,已說不出話來的翠云走了。 壽安堂里一時無人說話,寧淵咳了一聲,跪下朝沈氏拜了拜,“今日這場風波,全怪孫兒約束下人不利,才惹出這番是非來讓祖母煩心,還請祖母責罰?!?/br> “行了,你也用不著自責,祖母有眼睛,可不是是非不分的老糊涂,況且若不是方才的事,祖母尚不知你那院子里的奴才居然這般蹬鼻子上臉,實在可氣?!鄙蚴陷p哼一聲,撣了撣茶蓋,“羅mama,午后你上三少爺那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一群什么狗奴才在伺候三少爺,若盡是些不中用的,便全部打出府去,另換一批中用的來?!?/br> “孫兒不孝,讓祖母費心了?!睂帨Y又是一拜,才規規矩矩站起來,退回到位子旁坐好。 “得啦,方才不小心喝多了茶水,如今胃里有些發脹,再坐下去只怕會失了規矩?!鼻f氏扭著纖腰,帶著一臉神清氣爽的表情站起來,朝沈氏與嚴氏一福禮,“老夫人,大夫人,奴家這便先回去了?!?/br> 沈氏點頭,“眼瞧著便要午膳了,都散了吧?!?/br> 一屋子的人便都起身告安,接二連三地走了出去。寧淵故意落后半步,退到柳氏身邊,帶著笑意道:“還未恭喜柳姨娘,手釧失而復得?!?/br> 柳氏料不到寧淵居然會主動湊上來揶揄她,偏生又發作不得,只一口濁氣堵在喉嚨里,扭頭便走,寧萍兒緊跟在她身后,唯有寧湘,示威般對寧淵揮了揮拳頭。 寧淵依舊是笑。 待一屋子的人人去樓空,沈氏坐在那里,眉頭卻越皺越緊,羅mama上前替她揉了兩下,便聽見沈氏問道:“方才的事情,你怎么看?!?/br> 羅mama眼觀鼻鼻觀心,“老奴眼睛早就不好使了,哪有老夫人看得通透,只是老奴瞧著,這三夫人也做得也忒顯眼了些?!?/br> 沈氏點點頭,“她自從被抬了夫人之后,不都一貫是那個架勢嗎,為著個丫頭奴才的事,鬧得這般大張旗鼓,也難怪,市井商戶的出身,哪里有大家閨秀得體,成天耍著那些手段,老太太我懶得去搭理,她便只當我是瞎了不成?!?/br> 羅mama又笑道:“倒是這個三少爺,瞧著膽膽怯怯,弱不禁風的樣子,卻是個有主意的,那處變不驚的模樣,和伯爺小時候可像極了?!?/br> 沈氏道:“我瞧著也像,可惜了她的親娘是那個唐映瑤,不然也是棵好苗子。若如海能再多幾個兒子,湛兒的身體能再好些,家門人丁興旺,我也好少cao一些心?!?/br> 羅mama為沈氏添上茶水,“老夫人要cao什么心,老夫人是最該享清福的人了?!?/br> 沈氏接過茶,想了想,又放下,“下午你去三少爺那的時候,把蕓香也一道帶過去,瞧著方才那兩個丫鬟蹬鼻子上臉的模樣,就知道那群下人平日對著他這個主子有多猖狂,到底也是我的孫子,做祖母的能照拂便照拂一二吧?!?/br> “是,老夫人慈愛,三少爺知道了,必定會感激的?!绷_mama福了福身。 **** 寧淵披著那件沈氏的狐皮大氅,慢悠悠在蓋著一層薄雪的青石路上走著,路過后院的落梅園時,他才頓住步子,說了一句:“你若有話便問出來,那副模樣我瞧著都憋得慌?!?/br> 跟在他身后的周石臉頰微微泛紅,伸手在腦后抓了抓,“我只是不太明白,少爺明知道夏竹脫身后會去找三夫人撐腰,為何還要讓白檀他們故意放她走?!?/br> “我便知道你要問這個?!睂帨Y笑了笑,“你方才在壽安堂外邊可聽見屋里的動靜了?” 周石點頭。 “那便是了,我若一直把夏竹關在柴房里,終究不是個事,也遲早會被三夫人發現,到那時便不好辦了,倒不如現在放她出來陪我唱一出戲,這戲若唱得好,不光能讓我免了懲治夏竹的后顧之憂,還能順道清理門戶,將竹宣堂里那些三夫人的釘子盡數拔掉?!?/br> 周石露出疑惑的表情,“少爺,我還是聽不明白?!?/br> “你可曾讀過兵書?” “少爺別笑話我了,我連字都不識得幾個,哪里又能去讀兵書?!?/br> 寧淵似乎心情很好,伸手折下了一枝開得正好的梅花:“既然如此,那我便詳細與你說說?!?/br> 寧淵會放夏竹走,自然是料定了夏竹一定會去找柳氏撐腰,而以柳氏的性子,這樣送上門的大好機會,她肯定會抓住,并且以此向自己發難,寧淵不怕她不來,因為只有這樣,寧淵才能實現自己今日來向沈氏請安的真正目的——清除掉竹宣堂里所有柳氏的眼線。 其實從踏進福壽園的那一刻起,寧淵便在步步算計,從對沈氏稱自己“常年臥病”,到讓沈氏發現自己衣著單薄,目的只是為了引得沈氏懷疑,寧淵身邊的下人是否在怠慢這個主子。 一旦沈氏開始懷疑,等柳氏大張旗鼓地帶了夏竹來“伸冤”,沈氏便會在潛意識里首先認為,即便夏竹變成那樣是寧淵所為,可夏竹本就是下人,主子懲戒下人天經地義,如今這個下人居然還有膽子來“伸冤”,可見她完全沒有把寧淵這個主子放在眼里,由此便在沈氏心里坐實了竹宣堂下人目中無主的看法。 虐待下人的事情傳出去,最多不過名聲不好聽,可一旦下人悖主,這在世家清流出身的沈氏眼里是絕對的大逆不道,她勢必要嚴懲那些奴才以正門戶,完全不用寧淵主動開口。 而事實的發展也正是如此。 “祖母的個性高傲多疑,我若直接向她陳情,告訴她那群下人平日里的德行,以我這個向來默默無聞的孫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不光不會信,興許還會責備我挑剔驕縱,而只有讓她自己猜到,她才會深信不疑,因為哪怕是再多疑的人,也永遠不會懷疑自己的想法?!?/br> 周石眼里露出驚容,他完全想不到這簡單的一件事里居然有如此多的機訣關竅,而寧淵也能將沈氏的心思算得那樣準,這毫無遺漏揣度人心的本事,簡直近妖。 “你可聽明白了,這是兵法里一個百用不殆的招數,名字叫‘攻心為上’?!睂帨Y輕飄飄下了結語,細嗅著手里梅花的清香,想著帶去給娘親插在鬢間一定好看。 009 山雨欲來 “嘩啦!” 寧湘一腳踹翻桌子,桌上一套名貴的茶具頓時變成了一地碎渣。 “現在火氣大有什么用,方才怎的不一腳踹到那個賤種臉上?”寧萍兒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望著自己怒氣沖沖的哥哥,“你若是聰明一點,也不會是這個結果?!?/br> “你是說我蠢了?”寧湘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接著冷笑一聲,“行,我蠢,你聰明,可你這個聰明的meimei好像也沒占到多少便宜啊,還不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柳氏推門進來,看到的便是兩兄妹互掐的場景,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又低沉的幾分,“鬧什么鬧,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嗎!” 見柳氏進來,寧湘重重哼了一聲,抱著手轉過身去,寧萍兒則關切地問:“娘,可是打聽到情況了?” 柳氏抿嘴坐下,沒說話,跟在她身邊的寧倩兒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臉色,才對寧萍兒道:“羅mama帶了老夫人身邊的蕓香過去,竹宣堂里幾乎所有的下人都被撤換了,僅剩下的幾個,也是被打發到后院里做粗活,連前院都不能進?!?/br> “一幫廢物!”柳氏重重一巴掌排在扶手上,“老夫人是被豬油蒙了心不成,居然偏幫著那個小賤種,也不想想她那里的吃穿用度,有大半都是誰孝敬的!” “娘,您小聲些?!睂庂粌好媛稉鷳n,“如果被老夫人知道您在背后這樣說,還指不定會怎么鬧呢?!?/br> “我便要說給她聽又如何!”柳氏不光沒消停,反倒拔高了一個音量,“什么‘上好的龍井,一盞之價堪比斗金’,我呸!那老虔婆也不想想就這武安伯府可憐巴巴的家業,要養著這么一府的人有多大的開銷,月月入不敷出,月月捉襟見肘,能好吃好喝給她供著已經不錯了,居然還給我擺臉色,若沒了我在勞心勞力,就讓她帶著這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風去吧!” 柳氏滿臉不忿,說得是面色漲紅,顯然氣急了。 她這一罵,就是寧湘也再顧不得生氣,忙去將門窗關好。 寧萍兒撫著柳氏的后背幫她順氣,“娘,您消消氣,該死的是那個寧淵,一水的抓尖賣乖,老夫人年紀大了,難免老糊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