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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白眼狼他不講道義在線閱讀 - 第 137 章

第 137 章

    陳大夫為凌云釉把脈,神情凝重,凌云釉早就有心理準備,“陳大夫,您無須有太大壓力,云釉雖不懂醫理,但也知道七日涅槃的毒不好祛除。只是,有沒有什么辦法能緩解毒素擴散,能掙回多少時日就掙多少,云釉不貪心?!?/br>
    陳大夫一生治人無數,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豁達的病人。他捋著胡須,緩緩道,“這毒十分清奇,附著于心脈之中,但通過脈象來看,姑娘近來憂思過重,致使濁氣滯于心脈,歪打誤撞地阻停了毒素的蔓延。老夫可以用素問針法封住氣口,只是姑娘須從此心平氣和,情緒不能大起大落,也不得再動用武功,姑娘若能做到,這七日涅槃的毒雖無法根除,也至少暫時不會蔓延?!?/br>
    心平氣和,清心寡欲,不動怒不懷憂,說來簡單,要做到卻是難上加難。凌云釉道,“若是不小心動了氣,會怎樣?”

    “濁氣會沖破氣口,將毒素運送到心臟,到時候便只有解藥能救了?!?/br>
    凌云釉思慮片刻,做出了決定,“請陳大夫施針吧!”

    ***

    皇城平康的夜色異常凝重,一入夜,巡視皇宮的內廷衛人數是白日里的兩倍,分散于各處巡守?;蕦m中有大小宮殿七十來座,其中皇帝所居的臨安殿護衛最多。內廷衛徹夜巡守,將臨安殿護衛得如同鐵桶一般。

    隆慶帝服下晚間的湯藥,抬手在虛空一揮,張海領悟其意,帶著兩名小太監躬身退出臨安殿。隆慶帝看著十年未見的兒子,一時有些恍惚,“十年來,朕一直派人尋你,卻一直未曾尋到你的蹤跡,不成想,你竟然一直在梟閣之中,凌彥那老匹夫,從來沒向朕稟報過?!?/br>
    “老堂主把兒臣撿回去時,并不知道兒臣的身份,只當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閣主也是前些日子剛剛知道?!币环捇氐们∪缙浞?,兩人不像父子,也不像君臣。十年以后,再見至親,墨昀的情緒并沒有太大的起伏,說起來,即便是有相同的血緣,對父親兄弟他都沒有多深的感情。

    隆慶帝雖然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但感官依舊靈敏,敏銳得覺察到了墨昀身上流露出的拒人千里的疏離。

    他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欣慰,“你不像你母妃,反而更像朕一些?!?/br>
    換成其他皇子,聽了這話少不得要心花怒放,但墨昀臉上未曾露出半分喜色,顯然,他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天大的榮寵。

    他緩緩抬起頭,錯銀銅雀燈中的火光照亮他硬挺的側臉,這張臉的確更像隆慶帝,唯有一雙眼睛肖似曾經寵冠六宮的賢妃?!案富?,您這么執著得想要將皇位傳給兒臣,是因為愧疚嗎?”

    話音一落,墨昀就感到氣氛的凝滯,真龍的怒意當空壓下來,他不卑不亢,扛著這份壓力,挺直背脊,與隆慶帝對視。

    父子倆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一會兒,隆慶帝率先敗下陣來,“是,朕愧對你母妃,也愧對你?!?/br>
    自當上皇帝以后,隆慶帝再未對誰服過軟,這會兒深覺報應來了,繼承人的位置其他兒子在暗地里搶得不可開交,眼前這個,捧到手邊人家都懶得接。

    墨昀默了半晌,忽然起身,退行三步,行下一個臣子之禮?!案富柿粼谏磉叺幕首又挥袃晌?,三皇子墨延野心有余謀略不足,且德行有虧,難堪大用。八皇子墨琮才德兼備,為人仁義,將來必定能夠造福百姓,引領四方歸順,父皇愧于兒臣事小,愧于百姓事大,萬望父皇三思而行,重擬詔書,為天下留一名勤政愛民的新皇?!?/br>
    一番話明面是在勸諫,言外之意卻在啪啪抽皇帝的臉,隆慶帝臉色微沉,“你怪朕不是個好皇帝,你好大的膽子?!?/br>
    墨昀在心里冷笑:敢做不敢認,這便是當今天子的為君之道。

    墨昀不辯駁不求饒,隆慶帝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底頗為無奈,最后長長嘆一口氣,道,“罷了,天子寶座你不稀罕,朕也不勉強,你扶我起來?!?/br>
    既然隆慶帝已經退讓,墨昀也犯不著繼續不識抬舉,振袍起身,扶著隆慶帝走到書案前坐下,為皇帝奉筆研墨,這封詔書的內容和先前那封差不多,只是換了人名與封號,擱筆以后,隆慶帝喚來掌印太監奉上玉璽,親手蓋上寶印。

    等墨跡風干,隆慶帝將詔書交給墨昀,“兩封詔書你都收著,若是朕大限之日,你反悔了,就把這封燒了,原來那封還作數?!?/br>
    墨昀卷好詔書舉在頭頂,躬身行禮,“多謝父皇成全?!?/br>
    隆慶帝抬手在他頭頂揉了揉,動作說不出的和藹慈愛,“朕累了,你下去吧!叫張海進來伺候?!?/br>
    只是擬了一個詔書,就把隆慶帝的精力全部透支殆盡,張海扶他躺到榻上,隆慶帝一挨床就昏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也許真是大限將至,夢里出現的都是逝去多年的故人,醒來殿內寂然無聲,床邊亮著一盞宮燈,張海歪在一旁打盹。

    他沒有驚動張海,自己掀被下床,沒有穿鞋,徑直走向西南面的博物架前,抬手想起拿第七層上的東西,病痛令他的身形變得佝僂,從前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如今卻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這一動作牽動心脈,他重重喘起氣來,身體一軟,重重撞在博物架上,陳列之上的物品經他這么一撞,紛紛往下掉落,全都砸在皇帝孱弱的身體上。動靜驚動了張海,張海一看,汗都給嚇出來了,抬手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匆匆奔過去,“我的陛下耶!您怎么自己起來了?想拿什么東西,喚奴才一聲就是,這是何苦來哉?”

    隆慶帝喘得跟拉風箱一樣,張海要叫御醫,他不讓,張海無法,抬手在他后背順了半天氣,隆慶帝才緩了點兒,隆慶帝目光在地上逡巡一轉,死死捏住張海的肥胖手肘,“第七層上有個錦盒,你給朕拿下來?!?/br>
    “誒!”張海扶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用眼睛丈量一下高度,他個頭不高,便端了一張凳子墊在腳下,從第七層的案板上拿出一個絳紫色的錦盒,錦盒之上印著素凈的云紋,看起來平平無奇。便是陳列于架上多年,上面也沒落下一?;覊m,天子的寢殿日日都有人灑掃,總管檢視得嚴,宮人們不敢偷懶,所以再不起眼的地方,都一定不染片塵。

    隆慶帝接過錦盒打開,里面只有兩件東西——一張泛黃的女子小像和一縷青絲。小像上的女子容色秀美,眼尾有一顆猩紅的小痣。烏發編成兩根發辮垂在胸前兩側,額前墜著一顆心形的雞血紅冰晶石,無論是從五官還是服飾來看,都能看出像上女子并不是大燮人。靜靜躺在小像旁的一縷青絲,由一根紅線束起,發絲已經干枯泛黃,已不似當年那般流光水滑。

    張海的目光在小像上掃過,無聲嘆了口氣。小像上的女子,是夜離國的那迦郡主,也是大皇子墨仡的生母。

    隆慶帝顫顫巍巍伸出手去,觸碰畫中女子額角的紅痣,“那迦,你看看朕,朕已經老得不像話了,可是你還是這樣,一直沒有變過?!?/br>
    他從錦盒里拿起紅線束就的青絲,喃喃念道,“??菔癄€兩鴛鴦,只合雙飛便雙死?!?/br>
    這一句牽動情思,隆慶帝捂著胸口咳出一大口血來,張海嚇得肝膽俱裂,連聲喚人傳太醫。聽到小太監的腳步聲匆匆遠去,張?;剡^頭來,眼眶有些濕潤,“陛下,萬望保重龍體??!”

    隆慶帝死死捏著張海的手腕,“去,給朕拿一把剪刀來?”

    張海不明其用意,囁嚅著喚道,“陛下?!?/br>
    隆慶帝精神不濟,一雙眼卻亮得驚人,再次重復,“給朕拿一把剪刀來?!?/br>
    張海不敢忤逆圣意,命小太監找來一把小金剪,雙手捧著遞過去,“陛下,剪刀來了?!?/br>
    隆慶帝扯起一束染滿霜色的發絲,在離發梢六七寸的地方一刀剪下,顫著手將剪下的發絲放在了烏發旁邊,“青絲配白發,朕也算是陪你白頭了?!?/br>
    隆慶帝蓋好錦盒,遞給張海,“朕死后,將這錦盒同朕的遺體一同入葬。玉棺里不放任何陪葬,只放這個錦盒?!?/br>
    同一時刻,蘭馨殿里珍妃被噩夢驚醒,一睜眼,就聽見燈罩里的火燭爆了一個燈花。

    心口砰砰狂跳,珍妃大聲呼喚,“雪香,雪香?!?/br>
    連喚幾聲都無人回應,偌大的蘭馨殿竟然無一人值守,滿室的死寂令珍妃心頭發慌,她赤足下榻,撩開紗幔,想要去到外室,腳步卻驀然一滯,十根腳指頭向下蜷起,緊緊摳住地板。

    “珍妃娘娘,十年未見,別來無恙?!币皇液诎道?,墨昀坐在桌前,沖著珍妃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

    珍妃一直恐懼著這一日的來臨,等這一天真的來了,如跗骨之蛆的恐懼卻仿佛瞬間消失殆盡了。珍妃消瘦的臉上沒有血色,目光中浸泡著滲人的惡毒,狠狠投向墨昀,“為什么,為什么你要現在回來?”

    “是父皇命左相接我回來的”,仿佛是怕珍妃聽不清楚,墨昀將語速放得很慢。

    珍妃初時只輕輕得哼笑一聲,隨后,笑聲越來越大,原來越癲狂,眉目間,眼睛里,都爬滿了瘋癲之色,“那賤人到底有什么好,死了這么多年還讓他滿心惦念,你失蹤了十年,也非得在死前把你找回來?!?/br>
    罩在墨昀面上的漠然終于裂開了一條細縫,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珍妃面前,“我母妃是家中獨女,一直想有個meimei,這么多年,她對你掏心掏肺,幫你懲戒陷害你的妃嬪,扶持你爭得妃位,她到底哪里對不起你,讓你恨她恨到要完她的命后,還要對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趕盡殺絕?!?/br>
    珍妃收起笑容,面色逐漸回復正常,將落在額前的發絲勾在而后別住?!八龥]有對不起我,要說錯,只能怪她不該生下你。你很好,我的琮兒也不差,為什么陛下眼里就只看得到你?!?/br>
    帝王家的骨rou傾軋永遠都分不出誰對誰錯,都是權勢的奴隸罷了。墨昀解下腰上的酒袋,仰頭灌下一大口,手掌一翻,一柄指尖刃出現在掌心?!皬念^到尾,我母妃都沒有對你不起,珍妃娘娘,是你錯了?!?/br>
    指尖刃上的一線雪盲,刺痛了珍妃的眼,她抬起頭,無懼無畏地看著墨昀,“不勞你動手?!?/br>
    珍妃走到一旁取下燭臺,扔開燈罩,拔掉蠟燭,用尖釘抵住心口,“墨昀,你不用高興得太早,這天下,終究是琮兒的?!?/br>
    話音收盡,珍妃將尖釘狠狠送進心口,慘白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

    墨琮從睡夢里醒來,感覺額頭黏膩膩的,抬手去摸,才知道在夢里出了一身冷汗。

    曾宛被他驚動,迷迷糊糊問道,“王爺做噩夢了?”

    墨琮溫聲安撫道,“沒有,你繼續睡,我去喝口茶?!痹瘘c點頭,蜷起身子又睡過去了。

    墨琮沒有叫內侍,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冷茶,涼透了的茶水下肚,腦海清醒許多,但內心的慌亂還是沒有停下來。

    墨琮聽到雨聲,最近幾日都是陰雨綿綿的天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放晴,他拉開門走出寢室,到處都濕漉漉的,墨琮不想打傘,就沿著回廊散步,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忽然間,散亂的燈影間混入幾條人影,十余名黑衣蒙面刺客橫空出現,將墨琮團團圍住。

    堂堂寧王府,進了這么多名刺客,竟然沒有一個守衛發現,墨琮心上生出一行戾氣,怒喝道,“你們是什么人?”

    “要王爺命的人?!睘槭椎拇炭团e著劍直刺向墨琮。

    一道劍光橫空出現,強行攔停黑衣刺客的進攻。這些刺客作戰極有章法,十名刺客對著習昌一擁而上,死死纏著他不放,剩下三名全去截殺墨琮,墨琮并非一點武功都不懂,他反手搶過一名刺客的劍,砍向對方的脖子,誰知那名殺手反應極快,身子后仰避開了這一擊。另外兩名刺客反應敏捷,分別從兩側同時擁上,墨琮被迫陷入了只能顧一邊的危局中。習昌意識到這群刺客都非等閑殺手,心中一凜,余光瞟到墨琮這面的危機,不顧身后砍來的劍,瞅準一面奮力撕出一道口子。

    回廊的動靜終于驚動了府中的守衛,有人大喊,“有刺客有刺客?!?/br>
    兩隊守衛加入戰局,習昌身上中了好幾道劍傷,仍咬緊牙關將墨琮護在身后。

    “墨琮?!痹鸫┲鴮嬕麓掖颐γο蜻@邊跑來。

    墨琮厲聲喝道,“別過來?!倍蠡剡^頭命令道,“留活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這么膽大包天,敢在天子腳下刺殺當朝皇子?!?/br>
    這一聲把曾宛吼清醒了,當真是關心則亂,她過去沒有半點助益不說,還容易添亂,當下駐足原地,不再向前。

    兩隊守衛加上一個戰力強悍的習昌,竟然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將刺客全部制服。墨琮怒極想要親自逼問刺客的來處,習昌忙攔在前方,“王爺,讓屬下來?!?/br>
    曾宛跑到墨琮身邊,抱住他的胳膊,將他拉得退后兩步,“王爺息怒,稍安勿躁?!?/br>
    習昌挑開一名刺客的面巾,劍指刺客的眼睛,“是誰派你們來的?”

    刺客竟然還妄想和習昌講條件,“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若小的招出背后指使,王爺會不會放小的一命?”

    墨琮怒極反笑,“本王有一千種讓你開口的辦法?!?/br>
    背后一名膽小的刺客嚇得顫抖起來,沒等問,就全招了,“是墨昀墨堂主派小的們來的?!?/br>
    墨琮笑容收盡,眼里寒潮涌動,“你說誰?”

    “王爺,不好了,不好了,王爺?!眱仁糖贂惑@一乍得沖過來,墨琮還沒從震驚中回神,便又聽聞另一個噩耗,“王爺,珍妃娘娘薨逝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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