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寒冬的雪夜里,凌云釉外面只穿了一件水紅色的貂毛合領夾襖,里面搭的是一件織金交領衫,連斗篷都沒披,讓一旁披狐皮大氅的徐飛白十分汗顏,同人過招時一襲白衣翩翩甚是風流倜儻,但打架的時候血氣當頭誰會覺得冷?靜靜站著自然是要另當別論,他才不肯承認是自己穿多了。 揚州一到冬天氣候就極為濕冷,衣服無論晾曬幾天,一入夜都能感覺到布料里透出的潮濕,之前城中下了幾場連夜雨,溫度驟降,城里的人早早得開始烤火穿厚衣裳,想到這里,徐飛白再次肯定不是自己的問題。他偷覷了眼凌云釉,嘀咕道,“難不成這死丫頭還是個火體?” 凌云釉沒聽清,“你說什么?” 徐飛白現在可不敢招她,“你想好待會兒怎么和墨昀說了嗎?” 他惦記的還是怎么讓墨昀消氣,他拿不準這次的過失有多嚴重。那本秘籍他剛拿到的時候粗略掃了一遍就扔到了一邊,后來在外游蕩無聊的時候,他會反復去想秘籍里的招式,記不起具體的招式,只是想起當時看秘籍時的怪異感覺,那本秘籍上的武功可不像是給女子練的。 凌云釉現在還沒心情去想這個,“墨昀只叫貪狼和天權去逮你,想來也是罪不至死。你認個錯撒個嬌賣個萌這事也就揭過去了?!?/br> 徐飛白覺察她情緒不高,“你心情不好?” 凌云釉低垂著腦袋盯著腳尖,“秦放他會是什么下場?” 徐飛白雖然不知道這次任務的具體細節,但他跟隨墨昀多年,比凌云釉更了解墨昀的手段,“大概不會死得太痛快,你認識那個姓秦的?” “嗯?!?/br> 兩人并肩站在墻角下,臘梅在凌云釉肩側靜靜綻放,風勢漸大,雪花也越來越密集。 “揚州的冬天好像越來越冷了?!绷柙朴匝鲱^望著無盡的虛空,聲線沾了風雪的冷意,透出一股難言的死寂。 徐飛白問道,“你冷嗎?” 如果她說冷,他就忍痛割愛將大氅讓給她,體貼的男人就是迷人,徐飛白為自己擁有憐香惜玉的風度而沾沾自喜。 “不冷”,凌云釉并沒有感知到他的好意,她今夜好像比往常遲鈍?!拔也慌吕??!?/br> 被黑衛押來的四名婦人已經冷得快沒有知覺了,她們面前的白瓷碟里裝著一片烤好的rou,色澤金黃,還冒著熱氣,可她們都不敢動,光看著就覺得惡心,胃里不住地泛起酸氣。 墨昀只覺得有rou無酒是一大憾事,叫搖光去準備一個紅泥火爐,拿來溫酒,他要一邊喝熱酒一邊審問。搖光走了以后,他擁著手爐對四名婦人溫聲道,“幾位夫人吃一片rou,說一件和秦放有關的事,一個接一個得說,我可以提示一下,秦放最喜歡去哪兒,都見過哪些人,喜歡將東西藏在何處,都可以說,誰要是停下來了,我就割她的rou來烤,換下個人繼續?!?/br> 幾名婦人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褪盡,被嚇得呆住了,動也不動。 天權站在墨昀身側,提議道,“看來她們都不大聽話,主人,我先將她們的耳朵割下來,說不定她們就肯說了?!?/br> 夾在中間的婦人身子一軟,差點暈過去,她身旁的婦人下意識捂住耳朵,排在第二位的婦人比她們好一些,怯怯忘了秦放一眼,強忍惡心夾起rou放進嘴里,囫圇嚼了咽下去,干嘔起來。等她撫著胸口平復下來,才緩緩開口,“老爺他經常去蓮鶴苑,在那里招待客人?!?/br> 有人打了先鋒,要第二人開口就變得容易了,坐在第三位的婦人忽然來了精神,“府里養著二十多個姑娘,就關在后院?!?/br> 搖光搬來紅泥小火爐,墨昀將手支在上面烤火,“那些姑娘養著做什么用?” 坐在末尾的婦人生怕發言的機會被別人搶去,激動道,“大人專門請了老師教習她們琴棋書畫,還有女紅,等學有所成就送給當官兒的做妾?!?/br> 搖光不知上哪兒找的酒,口感像山野酒家中廉價的燒刀子,墨昀被熱辣辣的酒氣沖到喉嚨,難受得蹙起眉頭,望向搖光,眼神涼絲絲的。 搖光笑容里含了清淺的歉意,“燒刀子酒性劣,驅寒的功效比其他酒要強一些,主人就暫且忍一忍吧!” 除了那一眼,墨昀沒再顯露責備的意思。 秦放始終沉默著。 墨昀望向為首的那名婦人,剛剛最先開口的婦人在開口前先看了秦放一眼,再看這名婦人一眼,也許是因為這位的身份要高一些,興許就是秦放的正妻。 “秦夫人,該你了?!?/br> 婦人咬破下唇,有血絲溢出來,她深深望了一眼秦放,忽然撈起袖子,露出潔白的一截手臂。她什么都不愿意說。 秦放神色略有動容,終于開口,“你何須如此?!?/br> 墨昀再飲一杯酒,贊道,“夫人好氣節?!?/br> 天權釋出一抹殘忍的笑,握了一把蟬翼刀,慢慢走過去,“夫人耳朵長得小巧,拿去泡酒合適?!?/br> “天權”,墨昀的語調沒什么變化,但四名隱衛跟隨他的時間太久,所以都聽出了他的不悅。 開陽一直跟個冷面關公一般,主人沒有吩咐他就心甘情愿當抹空氣,貪狼覺察天權惹主人生氣了,還想趁此機會在火上澆一瓢油,搖光素來知他尿性,一把捂住貪狼的嘴,溫聲對天權道,“割了這位夫人的耳朵,讓人以后怎么見人,按先前說好的,割一片rou就行了?!?/br> 規矩是墨昀提前定好的,天權心知是自己越矩了,撿著搖光給得臺階就下,“平時殺的都是糙老爺們,腦子一時沒轉過來?!?/br> 規規矩矩得在秦夫人手上割了一刀,秦夫人痛得顫抖起來,咬著牙一聲不吭。 “我不知道什么名冊,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名字?!鼻胤乓婚_口,空氣就凝結成了白霧。 墨昀并不看他,“不急,你們三位妾室還沒說完,讓她們先說?!?/br> 三人爭先恐后,“林知縣,老爺每年都要送一個瘦馬過去?!?/br> “還有蘇州的知府,上月來揚州,大人叫了一個瘦馬去陪宴,那瘦馬就沒再回來過?!?/br> “還有裴縣丞,上次來府中瞧中悅心,大人就將悅心送給了他?!?/br> 墨昀道,“你們剛才說的,官銜最大的也不過是個知府,你們老爺就沒有招待過官職更高的大人物嗎?” 三人面面相覷,她們不過是深閨婦人,并不懂官場之道,蘇州知府已經是她們知道的官最大的官員了。 墨昀知道再問不出更有價值的東西,揮手讓人將幾名婦人帶下去,秦夫人不肯走,墨昀也不勉強。 秦放并不怕那三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說出什么要緊的東西來,更重要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會告訴她們。便是這群人將那三個女人片成一具白骨,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雖然沒有得到更為重要的訊息,但好歹也問出了一些貼邊的,這個把著江浙私鹽命脈的商人,在府中養了一批知書識字能歌善舞的瘦馬,以美色賄賂官員,而且這人野心極大,不甘心只著眼于揚州的官員,目前已經將手伸向了更廣的江浙一帶,可能比這還要遠。 墨昀回過神,察覺秦放在看自己,秦放的面色因為受了皮rou之苦顯得十分蒼白,他一雙眼里并無恐懼,墨昀知道,即便是剛才在秦夫人被割去一片rou時他表現出了動容,也不表示秦夫人對他十分重要。一個沒了心肝連死都不怕的人,哪里會真的去在意枕邊人的生死。 好罷!本來一開始就沒寄希望于幾個女人,墨昀命令天權,“將秦公子那對可愛的龍鳳胎請過來,注意言行,別嚇著小孩子?!?/br>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鼻胤磐浟?,眼前這人一直都知道他的弱點所在。 墨昀已經飲了半壺燒刀子,渾身的寒意都被驅走了,他的臉色好看了點兒?!半m然還小,但小孩子是最不會撒謊的,童言童語也未必沒有價值?!?/br> 一旁的秦夫人聽明白了墨昀的意思,掙扎著站起來,“孩子是無辜的,你們不要傷害他們。老爺……老爺,嬌嬌和成成是你的親骨rou,他們才四歲??!” 天權左手提著秦家小小姐,右手提著秦家小少爺,兩個養尊處優的孩童在睡夢里被人拎起來,最初是犯了起床氣嗯嗯嗯地小聲哭,后來發現是個長相很兇的陌生叔叔,音量變大,哇哇大哭起來。 天權忍得很辛苦,要不是主人有交代,他會直接割掉兩個娃的舌頭。 龍鳳胎聲音都哭啞了,見到秦夫人哭得更加厲害,嘴里喊著爹娘。 秦夫人眼淚流了一臉,嘶啞的哭聲揪著她的心臟,她想要想要過去抱住一雙兒女,可身體被黑衛縛住了不能動彈,只能徒勞得喚著孩子的小名。 火爐內的碳火冒著星星火光,周圍卻寒氣逼人,空氣里飄來梅花的冷香。 墨昀從天權手里接過男孩,左手持蟬翼刀,“秦大人知道凌遲這種酷刑嗎?要從人身上剮下三千三百五十七片拇指大小的rou下來,十刀一歇一喝,一天是剮不完的。一天剮三百五十七刀,秦公子算算,多少天能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