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凌云釉伏在一塊大石頭上,頭支出去,吐出兩口水。她渾身濕淋淋的,山風吹來,牙齒咯咯打起了顫。 回想剛才若不是遇到崖邊飛瀑,自己怕是真的做了林老大的鼓面了。 樵夫告訴她再走一里路就是出口,往前是生路,往后是死路,她在心里掙扎半晌,想在艷三娘的繡房里已經遺棄過卞松月一次,雖然在心里找了諸多借口,她的心卻一直難安,這下明知她有難,卻無法再狠一次心棄她不顧了。 哪想回去沒多久就遇上林老大,便故作不知他身份,謊稱一路上樵夫都不開口說話,她越看樵夫背上的斧頭就越是害怕,開始后悔方才的選擇,于是找了個由頭偷偷溜了。 林老大心里雖然起疑,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隨樵夫走了還自己跑回來的人,又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貌女子,料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 他兄弟二人嗜殺也嗜色,如果遇上的是貌美女子,那必然先要好好享受一番才會動手取之性命。兄弟二人都覺得要哄得美人心甘情愿寬衣解帶滋味才更好,所以從來不愛用強。 凌云釉連池正那樣下流無恥的色胚都收拾過,哪里看不穿林老大的伎倆。便故意說走了一日身上都是汗,難受死了,想找個地方洗個澡,林老大素有潔癖,不愛碰臟兮兮的女人,聽到她自己提出要求,又想到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必然已經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便將她帶到一條小溪邊,凌云釉一頭栽下水底,等水面波紋散去,人已經看不見了。 她生于嘉興南湖邊,水性極好,沿著溪水一直向下游去,誰想下游水勢越來越急,盡頭卻是一方飛瀑,她渾身是傷,漸漸失了力氣,林老大知道自己中計必然不肯輕易放過她,上了岸不僅要被折辱,死后還要被剝皮,還不如被水溺死,便不再掙扎,任由自己被沖下飛瀑。 強大的水流沖擊著她的傷處,被沖下水潭時腰間忽然劇痛無比,殷紅的血液被湍急的水流沖開,她疼得臉色慘白,忽然見水下有亮光透進來,知道那里必然有個水洞,但不知通向哪里,但想到林老大可能馬上就會追上來,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強大的求生欲,于是忍著痛向水洞游去。 穿過水洞,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揮動雙臂,心想人事已盡,剩下的只看閻王爺要不要收走這條命了。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身上傳來一陣暖意,她趕緊睜大眼睛,發現自己不知怎么得被沖到了一方溫泉里,空中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暖意包裹著周身,極為舒服,但她知到方才沖下飛瀑時被水底的石頭劃傷了腰,這么泡下去必然要因失血過多而死,便鉚盡力氣爬上了湖心的一塊巨石。 暮色四合,倦鳥歸巢,等緋紅的太陽沒入天盡頭,山間的風就更冷了。 凌云釉雖然死里逃生,卻落下一身的傷,而卞松月現下又不知是死是活。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周圍也越來越靜,無論她心志有多么堅毅,也免不得感受到彷徨無助。 她坐起來抱緊膝蓋,將臉埋進膝蓋里,想到父親過世后,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受盡苦難,眼淚便再也忍不住,喃喃道,“爹爹,天要黑了,子衿一個人好害怕?!?/br> 子衿是凌云釉父親給她起的乳名,除了父親,她只對一個人說起過。離開揚州,落入梟閣以后,她無法再全心全意地信任誰,所以梟閣之中沒有人知道她的乳名叫子衿,連雅安她都沒有告訴。 凌云釉默默哭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左腳腳腕被人拽住,她嚇得一哆嗦,飛起右腳狠揣出去。 “原來你也會哭啊?!?/br> 一道女聲如黃鶯出谷,凌云釉大駭過后立即轉悲為喜,欣喜地叫起來,“卞松月?!?/br> 她探出身去將卞松月拉了上來,牽動傷口疼也顧不上,“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br> 卞松月渾身濕透,濕衣裳沾濕了巨石,巨石之上已經找不到一處干的地方,兩人劫后余生再次相遇,都顧不上落腳處是否舒服。 卞松月笑起來,兩眼彎如新月,“你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凌云釉,一個叫子衿對不對?” 終于不用自己獨自面對山谷的空曠寂靜,凌云釉很是高興,“子衿是我爹爹給我起的乳名,出自詩經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句?!?/br> 卞松月沒讀過詩經,不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真心實意夸獎了一句,“好聽?!?/br> 兩人手挽著手說起分開后各自的遭遇,想到那對雙生子以自己容□□她們上當,卻雙雙被她們反將了一軍,就不由好笑。 卞松月道,“你何必還回來,若是我死在里面,也是我沒選對路,何必搭上自己的一條命?!?/br> 凌云釉側著頭絞著濕發,轉了話頭,“你送我的草蝴蝶又弄丟了,草蚱蜢又送了人,想想也是坎坷?!?/br> 卞松月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歡,我再編一個給你?!?/br> 凌云釉也瞇著眼笑,“那再好不過了?!?/br> 又挨著說了會兒話,凌云釉忽然將食指豎在嘴唇上,“噓!你聽,好像有人在說話?!?/br> 卞松月凝神細聽。 “小鵪鶉,你若是咬爛我的衣裳,我不僅要拔光你的毛,我還要割了你的小弟弟?!?/br> 另外一名男子哈哈大笑,“你怎知你家小棕熊長的是小弟弟,說不定是小meimei呢?哈哈哈哈?!?/br> 凌云釉與卞松月對視一眼,禁不住喜上眉梢,“你說,他們會不會在那頭泡溫泉?!?/br> 中間雖隔著一面山壁,說不定底下另有出口,同那頭相連。 卞松月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我們游下去看看?!?/br> 凌云釉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可知那兩個說話的人是誰?” 卞松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凌云釉笑道,“他們一個叫徐飛白,一個叫秦州,練武堂里下令將我們扔進桃花源的那位大人是三大堂中朔風堂的堂主,叫墨昀,那兩個人,便是他的下屬?!?/br> 凌云釉只說了個開頭,卞松月卻與她心有靈犀,知道她起了什么心思,禁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凌云釉又道,“你聽其中一道聲音,就沒覺得熟悉?” 卞松月經她一點,恍然大悟,“是騙我進來的那個白衣男人?” 凌云釉點點頭,“底下若是真有出口,咱們也去捉弄他們一次?!?/br> 卞松月滿臉興奮之色,想到等會可能還會見到美男出浴,就想哈哈大笑兩聲,但又怕被那邊兩人聽到,提前有了防范,可就大大得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