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日子一天天在日升月落中流逝,這一批學員之間再沒死過人,除了練武很累之外,所有人都好像忘記了殺手堂本該是個什么地方。 那是同往日無甚差別的一天,他們在第一聲雞鳴響起時起床,卞松月悠閑地編著小辮,頭偏著,烏發攏到一側,花莖般的脖頸微曲,一對蝶翅從衣領邊伸出來,凌云釉穿好衣服轉過身正好看見,眼波閃爍幾下,靠過去,壓低聲音,“你背后那東西什么來頭?” 回憶起那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女人死前那一幕,凌云釉尚且心有余悸,她猜測那興許是傳自域外的一種秘術,以某種生物為載體,寄生于活人的血rou里。 卞松月的眼尾向上勾起,靠近她耳邊,“想知道?” 幾日的相處,凌云釉不再那么畏懼她,接過她沒編完的小辮繼續編,“想,你愿意說么?” 卞松月扯回發辮,“想得倒美,都被你知道完了,你還會這么怕我嗎?” 凌云釉收起笑,一撇嘴,“那早上的饅頭你自己搶吧!” 殺手堂的伙食沒比臨芳苑好到哪兒去,早飯就只有干硬的饅頭,這一批中有個食量比飯桶還宏偉的大塊頭,為了吃飽肚子,凌云釉每天都要努力趕到大塊頭之前拿饅頭。 卞松月早起后都要對著水盆捯飭一番,等她過去黃花菜早涼了,所以每早的口糧就只能仰仗有同塌之誼的凌云釉了。 在凌云釉出門前,她趕緊拽住她的衣角,不情不愿道,“就是一只蝴蝶,你不是看到了嗎?” 凌云釉不客氣地撥開她的手,諷刺道,“我見過的蝴蝶可沒有殺人的能耐?!?/br> 凌云釉佯裝要走,卞松月在后開口,“自然不是一般的蝴蝶,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你先去拿了饅頭,得空我同你慢慢說?!?/br> 同屋的人陸續起床梳洗,隔墻有耳,不是說話的時機,凌云釉左右看看,附身在她耳邊,“那今夜子時,你到后山來,我給你改善伙食?!?/br> 卞松月眼睛亮起來,“吃啥?” 凌云釉眨巴兩下眼睛,“雞?!?/br> …… 在練武場里,凌云釉再次見到了墨昀,他沒有再穿那一身墨衣,改換了一襲黑袍,前襟上繡著金色滾邊,衣擺之上,一只暗紋銀龍盤旋而上,似要騰飛升空,張開的前爪欲要撕裂暗黑的深淵。 這一次,他周身之上縈繞了一層肅殺之氣。 “來了這么多日,終于瞧著一個順眼的了,他是誰???”卞松月揪著辮子輕輕撞了下凌云釉。 兩人站得位置靠邊上,不那么引人注意,凌云釉壓低聲音,“大人物,喜歡男人,有什么念頭都趁早打熄!” 她說了什么連卞松月身旁的大塊頭都沒有聽見,凌云釉自認為說得足夠小聲,沒想到她話尾一收,墨昀的目光就緊隨著掃過來,凌云釉心里咯噔一聲,不確定他是否聽清楚了。 她抬起下巴左右張望,把墨昀的目光忽視得徹徹底底,平日里拽得二五八萬的總教頭一臉恭順得立于墨昀的右側,即便除了凌云釉之外再無人知曉墨昀的身份,憑著各自的玲瓏心思在心里也大概有了底。 凌云釉也沒閑著,兀自在心里底盤算,依墨昀的身份不至于親自來教授他們武功,那今日忽然來此又是為了什么? 墨昀微微側頭,詢問總教頭,“總共訓練幾日了?” 總教頭畢恭畢敬,“稟堂主,自入堂之日算起,至今剛滿半月,輕功教了個皮毛,順帶教了一些攻擊的招式?!?/br> 墨昀點點頭,臉轉回一眾學員所在的方向,“紙上談兵無用,總需加入實戰,各位在這一階段的最后一課便是群體獵殺,獵物便是你們初入殺手堂那日的見面禮?!?/br> 他這一句在眾人心底砸出千層浪,群狼的兇悍殘暴在場的每一位都記憶猶新,饒是都活著回來在同群狼正面對上時也免不得掛了點彩,大塊頭腿肚上被狼爪刨去一塊rou,森白的骨頭從血水里透出來,這會兒墨昀提到傷他的罪魁禍首,緊張之下,從他臀部蹦出一陣雷響,臭鼬放屁的味道順著空氣飄到四周,離他最近的凌云釉和卞松月差點沒被這味道給熏吐。 “蔡大胖,昨晚廚房不見了的一袋巴豆是不是你偷吃的?!庇腥瞬粷M得喊了一句。 凌云釉顧不上思索墨昀的意圖,捂著鼻子瞪了大塊頭一眼,那大塊頭的自尊心不比他那魁梧的身軀窄,臉不紅氣不喘得威脅,“看什么看,當心蔡爺我一屁股坐死你?!?/br> 凌云釉懶得同他一般見識,這種蠢蛋竟然一路順風順水得活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是祖上燒了幾輩子的高香。 臭氣散盡后,凌云釉用余光瞟了其他人幾眼,在他們臉上看不到恐懼,有的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這群人早受夠了枯燥的練習,終于等來了像樣的對手,怎么可能不興奮? 凌云釉卻沒他們那么樂觀,卞松月對她說過,狼最厲害的不是他們迅猛敏捷的速度,而且團體作戰的協作能力,不要小看了它們的智慧。 對了,從剛剛開始,卞松月便再沒說過一句話,安靜得有點反常。 凌云釉側頭看向身邊的人,那雙總是正經不起來的眼睛里漫出堅毅之色,她的臉上是少見的肅穆,“狼是長生天的圣靈,不能殺?!?/br> 周圍人的目光紛紛對上卞松月,有幾個活躍的學員已有些迫不及待,故而不等墨昀開口說什么,便有人先鳴不快,“這殺手堂的規矩是你定的?你說殺不得便殺不得了?” 卞松月側過臉直直對上方才說話的人,黑曜石般的眼球里在瞬間燃起了一團火,蘊著怒氣用力鼓起,“我說殺不得便是殺不得,你若敢殺圣靈,我便先殺你?!?/br> 說話的人向來張狂,如何忍得下這番挑釁,當即就要去拔腰間的劍,可還沒等劍出鞘,就憑空壓下一股力與他拔劍的手對抗,那人手背鼓起青筋臉頰憋得通紅也沒能把劍□□。 總教頭臉色泛白,抱拳跪地,“堂主息怒,我這就將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送到擅刑堂去?!?/br> 墨昀撤了內息,壓在說話人手背的力跟著消失,身強力壯的大男人卻似剛搬了重達千金的金鼎,脫力般跪在了地上。 空氣變得靜默,沒有人敢再出聲,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卞松月也意識到了危機,明白擅刑堂絕不是什么好去處,煞白了臉色。 凌云釉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她好不容易才同身懷異術的卞松月攀上了交情,要再想重新找一個盟友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墨昀懶懶得抬起眼皮,凌云釉敏銳覺出他的不快,在他開口下令前站出去,“大人,若只因為一兩句口角,便不顧殺手的能耐,用鐵律壓制他,那這殺手堂培養出來的不過是只知道聽從命令的死士,這樣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這就是梟閣真正想要的殺手嗎?” 總教頭的額角滲出細汗,大聲喝道,“放肆?!?/br> 墨昀抬起兩指制止他,對凌云釉道,“一兩句口角我自不必放在心上,閣中不僅有鐵律也有規矩,既然入了殺手堂,那梟閣的規矩便要在個人的信仰之上,梟閣不需要沒有個人意識的死士,但也不需要太有個性的殺手?!?/br> 墨昀不像是這么迂腐的人,凌云釉都快懷疑是這位爺太閑,特意拉著她扯嘴皮子來了。 好歹也是自家恩人,凌云釉并不是太害怕他?!矮C殺狼群不過是考驗殺手的手段,殺手堂成堂數十載,便就只有這點兒手段可以用嗎?大人,只有死物才不懂變通?!?/br> 總教頭倒吸一口冷氣,又要張口喊放肆,墨昀卻饒有興味地笑了笑,“不懂變通?” 凌云釉撇了撇嘴,“大人自不會是這樣的人?!?/br> 墨昀點點頭,極為包容她的冒犯,“除了小樹林,我倒確是知道幾處更好的去處?!?/br> 總教頭忐忑地問,“是太虛境嗎?” 墨昀面上表情生動了許多,“不,去桃花源?!?/br> 指了指凌云釉,“其他人去小樹林,你和那位姑娘準備下,明日午時入桃花源?!?/br> 女人的直覺告訴凌云釉桃花源可不是什么好去處,對小樹林的地勢雖然算不上熟悉,但好歹去過一次,心里有底,和一群人圍戰群狼也好過和卞松月兩人去闖那個一無所知的桃花源。 她自認對卞松月仁至義盡,犯不上再陪她去那么危險的地方。 “大人,狼于我沒恩沒義,殺得,我還是去小樹林吧!” 卞松月小聲抱怨,“不講義氣?!?/br> 墨昀對她的討價還價仍然包容,“桃花源不接待單獨來的客人,至少兩人同行?!?/br> ※※※※※※※※※※※※※※※※※※※※ 裸奔黨,我先存個稿,端午節開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