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
他在陰影中抽了一根煙。 從這里望過去,偶爾能看到陽臺上露臉的女人。她在陽臺上待的時間不長,只有中午和傍晚會出來透透氣。從上到下的保鏢將整幢樓圍得蒼蠅都飛不進去,唯獨這里有一個死角,能從下看到陽臺上一點景象。 談葉山向后靠到椅背上,帶著疤痕的修長手指夾著煙,輕佻地往上看了一眼:“賀,她是有幾分姿色,不過還沒有到讓你傾倒的程度?!?/br> 賀池沒有說話,他在前面默不作聲地看著手機上一閃一閃的追蹤器的信號,繼續沉默地發動了車子,將車停到了地下車庫。談葉山似乎十分樂意看到他這樣的表情,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今天去找她嗎?記得把東西帶好?!?/br> 寧奚的產檢一般都不約在周四,今天恰好是時候。賀池下了車,換了另一輛普通低調的商務車。從醫院的產檢室到等待檢查結果的貴賓室有一段時間是寧奚自己一個人的,男士無法入內。他換上準備好的白大褂,對著車子的后視鏡將口罩戴好,胸前醫院的刺繡下別著一個小小的名牌。 他低頭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名字,順著醫務人員專用電梯到了四樓。 寧奚拿著單子進了房間,醫生正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之前給她做彩超檢查的一直是女醫生,今天忽然換了男醫生,她腳步不禁有些遲疑。剛邁出兩步,她目光掃過他的脊背,坐到床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看向他被口罩遮住的側臉。 “賀池?” 他的長相應該是很難忘的,他的側臉她已經看了無數年。 賀池握著鼠標的手一頓,往下摘口罩的手頓了頓,轉過頭看向他的臉。他似乎瘦了太多,臉部的線條已經有些淺淺地凹下去了,但目光仍然安靜平和,坐在椅子上回頭與她對視。寧奚聲音一滯,看向關緊的門,攥緊衣角的手驀然松下去:“你去哪里了,青姐一直在找你?!?/br> 其實該說的不是這個,該說的是:“很抱歉,這些年來我誤會你了?!?/br> 可是這樣一行字,終究也很難說出口,她更覺得愧疚。寧奚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妥,沉云青在找他,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和談葉山在一起嗎?這句話哽在喉頭,她像含了一口熱水,不敢吐出去,只能慢慢地向下吞,不經意就灼傷了口腔。 “寧奚,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你聽我說,”賀池按下口袋里的定位追蹤器,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說話,“談葉山想用你來威脅談策,他把這件事交給我做了,本來的這十分鐘是他讓我誘導你說出一些不利于談策的話,所以從現在開始,你不要說一個字?!?/br> 賀池沒有過多地解釋,只是平靜地掃視了她隆起的腹部,將袖珍錄音器重新打開,提起筆在那張檢查單上寫了兩筆,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寧奚,可以和我走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繼續示意她不要開口。 寧奚本來想問,賀池這樣拿著假的結果去糊弄談葉山,他會怎么樣?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說出和談策有關的任何字眼,對他不利的事情一件都無法做。她依言保持著沉默,用手機打下了幾個字。 賀池只瞥了一眼她的手機,重新將口罩戴緊了,隨后就站了起來:“寧奚,這是你的選擇,我無法干涉。但假如之后你后悔了,可以隨時來找我?!?/br> 他語氣平淡,拉開門走了出去。寧奚坐在原地,撿起那張飄下去的檢查單。背面只用筆寫了一串號碼,她覺得眼前這串號碼十分熟悉,可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見過,只能小心地迭起來收到了口袋里。 她剛剛拿起包,身后的門便被打開了。談策將其余的報告單拿在手里,上前看向坐在床邊的人。寧奚手指一抖,什么都沒有說,將有些向上的毛衣拉下去,輕輕咳了一聲。他站在原地看她,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東西來。 彩超室的屋子里不可能有監控,他環顧屋內一周,上前給她扣好大衣的扣子:“寧寧,小橘子還好嗎?” “嗯,這幾天不怎么動,但大夫說沒什么問題,”寧奚把包提在手里,微微低了低頭。談策整理著她圍巾外的發絲,將她的圍巾重新弄好。低頭間,他像察覺到了什么,手指順著她的發絲向下滑,慢慢地將她的頭發理好。 “寧寧,你見過賀池了?” 寧奚手上一晃,險些沒有拿穩手中的東西,但語氣依舊平靜:“我怎么可能會在這里見到他,你的人不是都在外面嗎?” 談策低眼看著她發絲遮掩下這一截纖細的脖頸,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頸子。磨牙吮血,想要在這里留下印記,他一寸寸地按下去,將她的發絲輕輕撥到圍巾后面,語氣忽地輕了一些:“寧寧,嚇唬你的,別多想?!?/br> 他笑了一聲,但聽著沒有笑意。寧奚不知怎么想起那串電話號碼來,凝神的瞬間,她記起似乎在周映東手機里見過那樣一串號碼。 談策還沒找到她的時候,周映東曾對她提到過的一個精神科醫生。當時他草草寫了這個號碼上去,說她不相信可以親自聯絡,試試看了解談策的病情有多么嚴重。她沒有信他的話,只把那個號碼隨手扔到了一邊。 她想起自從那天的坦白后,她半夜醒來,時常發現他在看她。 她說不清那樣的目光是什么,可是剛剛他一邊說話,手指撫摸上她的脖頸,那種感覺再度冒了出來。自從那天他坦白后,她覺得他的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意味。那種貼在肌膚上的毛骨悚然,讓她即使趴在他的懷里都有一種異樣感。 談聞說過,談葉山可能是反社會人格,也可能是他們家族遺傳的精神病史。 那談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