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寧奚移開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被調亮的燈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她翻身的響動讓坐在桌子一邊的人站了起來,隨后燈的開光似乎動了一下,“咔噠”一聲以后,屋內的光線瞬間暗了下去。 周映東走到床邊,把倒好的熱水端到了旁邊的柜子上,將床頭的燈也調暗了一些。寧奚本來盯著自己頭頂陌生的天花板,聽到他走過來的聲音慢慢轉過目光看向他的臉。周映東低頭避開她的視線,輕聲笑了一下:“沒撞傻吧?” 寧奚喉嚨有些疼,所以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她記憶里是有人撥開賀池把她從車里抱了出去,沒想到會是周映東。和他認識這些日子,雖然知道他瞧著有些不正經不靠譜,但卻是那種不能得罪的人。如果不是必需的話,她不是很想和他周旋。 躺在陌生的床上,感官都會瞬間敏銳起來。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慢慢動了一下,在觸摸到一粒圓形的東西時驀然一僵。她不動聲色地移過手,將它扣在了掌心里:“你帶我回來的?” “嗯,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啊,賀池那么久才聽到聲音,”周映東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又回頭倒了一杯水,“還是,你們當時在車上說了一些會分神的事情?” 周映東的試探不是第一次,他的立場一定程度上代表著談策的立場。寧奚坐起身子看著他,抬手想摸一摸自己還在發疼的額頭,被他兩根手指撥開了:“別瞎碰,大夫說這里不要沾水,你自己注意?!?/br> 她被子下的手捏著那顆圓形的珠子轉了一圈,已然明白了那是一顆珍珠,一顆來自她外衣上的珍珠。從醫院出來以后她才發現自己外衣上的珍珠掉了一顆,不過當時沒有心情回去找。有一個人能撿到,將它收了起來,然后又不小心從口袋或者什么地方掉到了這張床上。 不會是周映東。 她低下頭,沒有回答他的話,隱約想到了一些事情。這些天來她一直有種特殊的預感,總覺得快接近某一些真相,卻又總是適時地被一些人打斷。李嶠、周映東、談策、甚至是寧禮,沉琮,都很恰好地能阻止她去發現什么。 應該有一件事情是她絕對不能知道的,所以那輛車才會出現在今天下午的十字路口,剛剛好沖著他們來。要不是最近的一切發生的都很巧合,她倒也不會急著短時間內就調查清楚。今天下午的車禍只能說明,有些人已經著急了。 她能理解沉琮和寧禮的用意,他們不想讓她調查寧尚海的事情無非是這件事可能他們手上都沾了血,但是李嶠和周映東在掩飾什么? “吃點什么?” 周映東見她不說話,把杯子放了回去。談策在隔壁房間藏著,警告他如果她醒了記得提醒她吃飯。他一天天的給談策當苦力倒也不必再說,現在連寧奚也得伺候著,偏偏她脾氣還怪,他尋思著要不直接把人給送國外得了,既省心又省事。 他見寧奚沒聲音,走近了把燈調亮了一些。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她弓起的那塊被子上濕了一小塊。他彎了彎腰,正好對上寧奚微紅的眼睛,大顆的淚珠從她眼眶里滾出來砸到被子上。她冷冷看著他,手心朝下蓋住那片濕了的地方。 “……我說你……”周映東剛說兩個字,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緩了一秒抬起頭來,“又不是我找人撞的,你哭什么呢,嗯?” 這招在談策面前用過,所以她后來不經常用了,但對周映東是第一次。她在心里掂量著該怎么開口,伸手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膝蓋疼?!?/br> “……膝蓋,”周映東皺起眉,拿著手機轉身走了出去。門外的燈已經亮了,他一推門果不其然看到倚著墻抽煙的談策,隨即把門給關緊了。 “在里面哭呢,但不是我招的,說膝蓋疼,”周映東把私人醫生的電話撥出去,看了一眼談策陰沉的臉,冷哼了一聲,“你再瞪我那也不是我招她的,她一醒了就坐那兒哭?!?/br> “你說什么了?”談策把煙掐了,抬頭冷冷看他一眼,“寧奚不愛哭,你剛剛說什么了?” “……我說什么……我就說了一句賀池不行,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周映東煩躁地把通話掛斷,“你要不樂意你進去哄去?!?/br> 周映東扔下一句話就進了門,把屋子里的燈打開了。寧奚從被子里挪著腿要下床,他倚著桌邊看她的動作,順手點了一支煙:“你疼還動,躺那兒吧,想去找賀池?” “我不找賀池,我想見談策,”寧奚把被子掀開,抬頭看向他的方向,聲音有些打顫,“我要問問他,他到底有多討厭我,才會想讓我死?!?/br> 周映東本來要說什么,聽到這句話驀然止住了聲音。他含著煙愣了兩秒,眉迅速壓下來,沉默了幾秒后捏著煙在桌面上摁滅了,聲音里聽著像覺得有些費解的情緒:“你……你覺得是他想害你?” “不然呢?你覺得他還不夠討厭我嗎?”寧奚站直了身體,冷笑一聲,“哪怕他有一點在意我我,也不會一次次地甩下我,一次次地無視我?!?/br> 寧奚故意讓聲音顫了顫,聽著真實性格外強一些。周映東揉了揉眉心,上前扶住她的身體,把一旁的毛毯展開蓋到了她腿上,耐心地彎腰把水遞給她:“談策害你的可能性比我害你的可能性都要小一點,你心里有他才會這樣想,我清楚,但別把這些情緒帶出來,你不想追查你爸爸的事情了嗎?” “為什么你會說他害我的可能性比你害我的可能性都要???” 她接過水,慢慢喝了一口,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周映東沒說話,他站直了身體,低頭看著她的動作,似乎是想嘆氣:“他沒有理由這樣做,寧奚,你別鉆牛角尖?!?/br> 確認寧奚吃過醫生開的藥睡著以后,周映東舒了一口氣,把門從外向里鎖死,夾著煙的手指都有些發顫。因為不確定寧奚是不是在套話,所以雖然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心疼,但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他很清楚。 哪怕一個字說錯了,之前的努力或許都白費了。 “睡了,你現在進去吧,”周映東吐了一口煙氣,低頭笑了一聲,“她現在覺得是你想害她,你之前和她好的時候到底怎么對她的?” 談策關上門,漆黑的房間里多了一道柔和的光線。寧奚因為吃了藥看起來睡得正香,所以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刻意地放緩步子。他借著這道柔和的光看向她的臉,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尖,隨后將手探進了被子里。 她身體蜷在一起,膝蓋并攏夾著被子。他坐在床邊,溫熱的手貼上她發涼的膝蓋,低頭去看她臉上的表情。她哭完以后一般眼睛會腫很久,因為白,所以一哭臉就顯得格外紅。手指點了點她眼下的痕跡,想起剛剛周映東的話,忍不住貼近了一些,鼻尖快抵到了她的額頭。 寧奚之前爬樹摔下來以后,確實經常喊膝蓋疼,檢查了很多次也找不到原因。 他看她片刻,一只手掌輕輕拖著她的歪下去的頭,微涼的唇貼著她的臉頰吻下去,隨后輕輕地從她唇上掠過,只是在要嘆氣的瞬間,她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那雙好看的眼睛慢慢睜了開來。 她睫毛在顫,睜開眼睛看向手掌還捂在她膝蓋上的人,微啞的聲音響在寂靜的黑夜里:“談策,這就是你說的,對我膩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