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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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忽有人在外面稟道:“君上,紀山主到訪?!睅熡炒D時微微一怔,頗有些意外之色:“哦,父親大人居然來了么,倒真是稀客?!奔o妖師多年不曾涉足云霄城,這些年來,父子二人還是在季平琰的葬禮上才終于見了面,眼下對方忽然到此,于情于理都不該怠慢,當下師映川就對連江樓道:“我出去一會兒?!边B江樓也不攔他,只點了點頭,任師映川出去了。 一時進到花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抹正在獨坐喝茶的熟悉身影,華服金冠的俊美男子依舊還是從前模樣,并未有什么改變,師映川微微一笑,上前說道:“比起前些時候見面之際,父親大人倒是風采更甚?!?/br> 紀妖師仍然坐著,并未起身,如今這世間在師映川面前有這個資格的,也只有身為師映川生父的他了,一時紀妖師目光在師映川身上一掃,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身上的一些細微變化,上次沒有發現是因為季平琰身亡之故,葬禮上哪有心情仔細留意什么,而如今父子二人見面,紀妖師就感覺到了對方的不同,一時間瞇起狹長的雙眼,不是很確定地道:“你似乎是……長大了些?”師映川淡笑得宜,是從容優雅的風度,微微欠身道:“是啊,這rou身的確稍微成長了一些,不過想要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只怕不是短短幾十年就能夠的?!?/br> 如此不閑不淡地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父子兩人有片刻的相對無言,既而師映川忽然輕輕彈動一下手指,嘴角微揚道:“有什么事,就說罷?!奔o妖師也不遮遮掩掩,他臉上帶著毫無具體意義的笑容,直接道:“我要見他?!?/br> 師映川對于這個要求并不覺得意外,他兩手交疊著放在腿上,似笑非笑道:“父親大人,忍了這些年了,現在終于忍不住相思之苦了么?……可以,你可以見他,不過,我不希望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边@父子二人此刻都是在笑著的,但即便同樣是笑容,甚至哪怕是笑得一模一樣,但其中所代表的意義也絕對不同,尤其這兩人的身份分別是情場上的失意者與勝利者,這樣的雙方在一起笑出來,無論怎樣也都會帶著些黑色諷刺的意味,只因失意者不管多么看似平靜乃至不以為意,但最本質上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是處于弱勢無奈的這種尷尬地位,而勝利者卻是從容有底氣得多,這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 紀妖師眉弓微揚,略帶嘲諷地道:“你以為會發生什么?還是怕我會對他說破你們從前的那些事?我還沒那么無聊?!睅熡炒ê翢o意義地笑了笑:“這樣最好?!彼戳思o妖師一眼,心里倒也佩服對方數十年如一日地始終毫不動搖地愛著一個人,這份感情并沒有錯,只不過,卻是偏偏愛錯了人而已,所以,注定得不到回應。 師映川所居的宮殿占地很大,富麗華貴自不必提,四周花木扶疏,即使是即將秋盡的時節,也依然到處都蔥蔥蘢蘢的,紀妖師沿著白石小徑走著,一會兒,遠遠就看見有人在走廊上給一對相思鳥喂食,那人身材高大,一頭油亮柔順的黑發披在身后,黑色華服上有云紋粼粼,陽光照在上面,頓時給人一種好似水波浮蕩一般的錯覺,那線條明朗堅毅的側臉仿佛大理石雕鑿而成,充滿了男性的魅力,看起來也就是差不多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不會更大了,紀妖師見了這熟悉的身影,一直古井死水般的心臟頓時就隱隱猛跳了幾下,袖中的手不由得就緊緊攥了起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莫名地并沒有生出那種原本該有的、久別重逢之后的喜悅,而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微恍惚,甚至出現短時間內的茫然,這時那人自然也早就發現了紀妖師的存在,當下就從容地看了過來,容貌如同太陽神一般耀眼完美,但黑色的雙眼之中卻泛著淡淡的冷光,剛毅的面孔上神色微顯淡漠,挺拔的身軀令他越發顯得凜凜高大,具有強大的壓迫力,即使此刻臉上的表情有些過于寡淡,仿佛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整個人仍然具有著無窮的魅力,一陣涼沁秋風吹過,紛紛揚揚地撩起了他漆黑的發絲,依稀迷離了視線,那是足以令紀妖師心神恍惚的美。 連江樓站在走廊上,看著紀妖師,一雙黑玉似的眼睛里先是略有意外之色,隨即就變成了淡漠,這樣明顯是看待陌生人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樣,狠狠扎進紀妖師的心口,令紀妖師有瞬間的憋悶乃至狼狽,不得不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將眼中過分熾熱的火焰盡數掩蓋下去,這才渾若無事地繼續走了過去,在階下立住,道:“這么多年不見了,你過得還好?” “……我很好?!边B江樓用平淡而又帶著些明顯距離感的語氣說了一句,當初他醒來之后,曾經見過紀妖師,而在后來的這些年里,他也早已從師映川那里知道了自己與紀妖師之間的關系并不僅僅只停留在對方是師映川的父親這一表象上,他得知了自己曾經與這個俊美得妖異的男人相識多年,并且對方一直都對他抱有愛慕之心,只不過對于更深層次的一些事情,連江樓就并不清楚了,而師映川也不會主動告訴他有關那些充滿交易色彩的曖昧經歷,以及期間夾雜著的旖旎糾纏,但就是這些浮于表面的真相,已足以讓連江樓對這個俊美的男人敬而遠之,因為至少對于像連江樓這樣的人來說,除了自己心愛的伴侶之外,其他人的感情對他而言都是毫無必要,甚至累贅得很,如果是隨便一個人倒也罷了,不必理會就是,但對方卻偏偏還是師映川的父親,這就令他有些拿捏不定究竟應該怎樣對待這個不同一般的愛慕者,眼下對方突然出現在這里,顯然是得到了師映川的同意,一時間連江樓眉宇微凝,就沉聲道:“……素聞紀山主這些年來久居弒仙山,一向并不涉足云霄城,為何今日卻忽然來此?!?/br> 連江樓容貌體型都是極其出色,吸引眼球,偏偏他眼中一片清涼,似無情之極,與自身極具陽剛之美的皮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些人會因此望而卻步,但對另一部分人而言,這反倒就是一種越發強烈的吸引力,而紀妖師就屬于后者,此時他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斂去笑意,鄭重說道:“不過是多年未見,想來看看你罷了?!闭f著,緩緩上前幾步,接著就舉步上了臺階,連江樓聽到這字里行間處處透著親密之意的話,不覺劍眉微皺,眼看著紀妖師登上臺階,來到自己面前,眼中就有了一層不快之色,無非是礙于對方是師映川生父的這個身份才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但以他的性情,也不可能與誰去虛與委蛇,于是當下就十分直接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愿,說道:“我與紀山主并無交情,又何來探望一說?!?/br> 連江樓說話間,嗓音固然低沉磁性,但語氣卻平淡中不乏冷澈,顯然并不掩飾自己的不耐與拒人千里的鮮明意愿,紀妖師望著男子,那容貌還是舊時模樣,性子似乎也還是老樣子,這個事實略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同時也令他一時心神動搖,有什么顯而易見的東西一直深深烙在記憶當中,眼下就心中悠然蕩漾,這等情緒就仿佛決堤之水,只是一絲冒了頭,立刻就帶動著大浪轟然沖開堤壩,一發不可收拾。 這種浪潮沖擊著紀妖師,使得他發現自己整個人突然就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所充斥,塞得滿滿當當,令人連其他的意念都沒有空隙去生成,甚至形成了一個暫時的情緒巨網,將他罩得嚴實,紀妖師覺得不舒服,但又本能地不想擺脫,不過這一切在觸及到連江樓的目光之際,就如同積雪暴露在烈日之下,飛速地消融,連江樓那目光里的虛無,淡淡的冷漠,比起純粹的無視還要刺人得多,紀妖師望著這目光,片刻,突然就笑了起來,道:“你似乎是知道了什么……我說的可對?” 連江樓的眼神談不上厭惡反感,但絕對足夠疏離,淡淡道:“我聽他說過一些?!奔o妖師眼角微挑,也不算怎么意外:“他跟你說過?”連江樓沒回答是還是不是,只注視著面前俊美的男人,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我對除師映川以外的任何人,都沒有絲毫興趣?!笔聦嵣?,連江樓雖然對自己被除了師映川之外的人所傾慕的這件事并不喜歡,沒有絲毫興趣,但他卻是能夠理解的,連江樓不是一個喜歡惺惺謙虛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所具備的價值,像他這樣的人,有著強橫的實力,英俊的外貌,健美的體魄,幾乎具備了一個成熟男人能夠擁有的最高魅力,如此一來,被許多女性甚至一些男性所愛慕,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紀妖師的行為并沒有任何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只不過理解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短短一句話,本身卻足夠犀利,將一切可能性的東西都斬得干干凈凈,配著那副淡漠表情,簡直有著令人為之一直心寒到底的力量,紀妖師縱然心理承受力再強,也不免就此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他負手面對著面無表情的連江樓,靜了一時,心中百轉,才緩緩道:“你從前就不肯說些好聽的,現在還是這樣,甚至猶有過之……不過,你倒也不必困擾,我不會做什么,畢竟我并不希望真的惹你厭煩?!笔聦嵣?,紀妖師對于連江樓的感情,未必就會少于師映川,但凡事無法以此簡單論計,因此若是有緣,即便一方情意淺淡,卻也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但若是無緣,任其nongnong情意,百般不甘,也是枉然,所以有些愛,有些情,終究也只能遺憾。 連江樓聞言,眼皮微掀,就從容不迫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失陪了?!闭f罷,轉身就欲進去,紀妖師見狀,身體上的反應比腦子動的更快,下意識地就伸手抓向連江樓,想要將其攔住,說時遲那時快,連江樓耳朵猛地一動,同時右臂一舒,整條手臂就像是突然變成了沒有骨頭的柔軟rou條一般,恰恰避過了紀妖師這一抓,下一刻他已回身看了過來,臉上神色不變,依舊還是那種淡漠與平靜,只是其中卻已多了一絲不快,冷冷說道:“紀山主,望你自重?!?/br> 連江樓這些年無欲無求,除了在意愛侶師映川之外,其他的都不大在乎,剛才面對紀妖師,也還是淡淡以對,但此時由于對方的下意識舉動,就變成了淡然無爭之間又透出一絲冷然,而紀妖師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做,眼中不免閃過一絲懊惱,但這種情緒立刻就被他屏棄,對著連江樓嘿然一笑,反而伸出一只手來,眼神慵懶地打量著對方,道:“太久沒有跟你交過手了,不如今天試試?” 說著,不等連江樓有什么回應,已自顧自地環視了一眼周圍:“這里不合適,放不開手腳,還是換個空曠些的地方罷?!痹捯粑绰?,足下忽然一踏,整個人已筆直沖向天邊,速度之快,身后都拖出了長長的殘影,連江樓見此情景,略一遲疑,隨即縱身跟了上去,瞬間就將速度提升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二人就此雙雙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連江樓與紀妖師離開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之后,師映川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此處,方才他雖然人并不在這里,但一直都在集中精神遙遙注意著這邊的動靜,方才那兩人雙雙離開,他雖然知道,卻也并未阻止,眼下師映川在原地站了一陣,臉上神色平淡,既而就轉身進了門。 直到晚間,連江樓才回來,此時師映川正在燈下指導季卿丘修行,他披著一件長袍,已是變成了蛇身時候的樣子,臉上淡淡幾點白鱗在燈光中泛著幽光,眼下連江樓進來之際,面色疲憊,身上原本整潔的衣物也變得有些破爛,伴有鮮血點點,一眼看去,身體表面有著大大小小的幾處明顯傷口,季卿丘乍一見此情景,頓時下意識地驚呼一聲,站了起來,師映川倒沒有什么太大的表示,只是微微擰眉,起身問道:“傷得可重?” 連江樓搖了搖頭,沉聲道:“沒什么,受了點內傷而已,再加上一些皮外傷?!睅熡炒戳艘谎奂厩淝?,道:“你先回去罷?!奔厩淝鸸郧傻貞?,就收拾東西出去,師映川喚人取清水和藥品等物,走過去替連江樓將身上弄臟的破損衣物脫下,見對方精悍健碩的身軀上傷痕累累,臉上不由得就有些惱色,說道:“你們兩個動手也就罷了,怎么沒個輕重……” 連江樓知道自己雖然沒有通知師映川,但之前自己與紀妖師之間所說的話,必是瞞不過師映川的,便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安慰道:“又不是生死相搏,互相之間下手都有分寸,所以不過是些小傷而已,略作調理也就無礙了?!?/br> 說話間下人已將藥品等物送了來,師映川用毛巾沾了水,為連江樓細心擦拭了身體,注意不要碰到傷處,然后才用藥水認真將傷口清理了一遍,師映川一邊忙著,一邊問道:“他呢?我想至少他不會傷得比你輕?!边B江樓語氣平淡地道:“紀山主已經離開了?!睅熡炒戳四腥艘谎?,才道:“他對你說了什么嗎?” 連江樓微蹙了眉峰,慢慢說著:“沒有什么特別的,不過,以后若非必要,我不希望再與他接觸?!睅熡炒ㄑ凵裼挠模骸澳阌憛捤??”連江樓看著師映川麻利地為自己裹傷,神情淡漠道:“談不上,但除你之外,我不喜歡與任何人有所瓜葛?!睅熡炒犃?,再不多話,一時連江樓身上的外傷都被處理好,又服了藥,倒也沒有什么大礙,他也不愿在室內休息,兩人便出了室內,在月下沿著蓮湖慢慢走著,一時連江樓看著師映川,就道:“你的修為似乎越發進益了,我面對你時,只覺得深不可測?!睅熡炒ㄑ鄄ㄈ缢?,黑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古怪,隨即又平淡下來,有些自嘲地嘆道:“是么……不過,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我現在的樣子比起幾年前,已經有了變化,雖然不明顯,但這種變化的確存在?!?/br> 師映川說著,捋起衣袖,露出被鱗甲覆蓋的手臂,他用手輕撫著自己的胳臂,然后又轉移到了身體上,思緒也隨之回轉過來,細細解說著:“你看,我這身上的鱗甲比起從前,越發細膩了,也許你看不出來,但我自己可以感覺得到,而且我臉上的鱗紋也在變淡,變少,這尾部卻在變長,維持這副半人半蛇形態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這些,都是在無聲無息中逐漸發生的變化……”連江樓聞言愣了一下,濃黑的劍眉微微凝起,就輕聲道:“你想說什么?!?/br> 師映川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情況,所以對這一點,也只能泛泛一說,一時沉吟著,心底深處卻有某個并不明確的想法在漸漸成形,他停下,在湖邊的草地上盤坐起來,手放在冰冷蛇尾上,旋又低笑,望著湖上月色如銀,而那些念頭也都消泯,輕聲說道:“我想說,這也許是一種‘進化’……江樓,到了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不知道自己還會是一個正統意義上的‘人’嗎?”連江樓彎下腰,仔細審視著對方面上的神情,漆黑的眸子里有著不明意義的光澤,但最終也都消失在了那深不見底的一片墨色當中,他在師映川身旁坐了下來,以手撫摩著師映川涼涼的面頰,溫默以對,半晌,才道:“你非常在意這種事情?” 師映川沒有立刻回答,只將自己微涼的小手放在連江樓寬大的掌心里,借那掌心中的一點溫暖來平復著自己的心境,這才笑了笑說道:“也談不上罷,只是覺得……”說著,不自覺地抬頭,望向那璀璨星空,這世情顛倒,就仿佛天上星子一般,令人觀之不清,師映川看著,心有觸動,一時間就低低嘆息道:“我只希望,到那時無論滄海桑田,無論世事變幻,無論人間是否變了模樣,總有你還伴我左右,江樓,我們,我和你,總還是在一起,永不分離?!?/br> 此時清風拂來,水波不興,有些涼,連江樓聞之不語,伸臂攬愛侶入懷,在此刻這樣特殊而微妙的場景氛圍下,這樣表示安慰與親昵的舉動令師映川的身體微顫了一下,然后放松,任憑自己靠在這個堅實的懷中,幾乎舒服地輕嘆出聲,熟悉的氣息和溫度讓人渾身上下不想提起半絲氣力,只愿沉湎不醒,一時間師映川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彎,似是有著說不出的甘甜喜悅,便如瓊液甘露,滋養身心,萬般柔情都蘊藉其中,他靠在愛人懷中,鼻間充斥著對方身上好聞的氣味,那是最蓬勃陽光的氣息,也是最溫柔春雨的味道,猶存暖意,這時候的心情,這種記憶,相信永遠也不會褪色,不會萎謝……師映川如此心滿意足,至少在此刻。 兩人坐了一會兒,十指相扣,就這樣靜靜依偎,靜靜坐在充滿了植物芬芳的草地上,看那碧波蕩漾的湖面,月光染得湖波粼粼,美麗之極,平時兩人都是喜歡彼此親昵的,但眼下這樣相處,卻并沒有什么狎昵旖旎的想法,也許是此時這種溫馨舒適的感覺令人興不起那些念頭,只安靜咀嚼體會著如此心心相印的細膩感受,心境漸漸寧和著,甚至近乎沉醉,月光星光一起灑落下來,銀輝映照,師映川握緊連江樓比自己大了很多的手,扭頭望向對方,也許是因為此時的氣氛太過愜意的緣故,連江樓微瞇著眼睛,平日里的漠然不見了,眉眼鮮明,神情純凈,甚至讓師映川覺得這個樣子的愛人有點可愛,而這一刻也將牢牢銘記在他的腦海中,也許直到過去了很久,也都可以記得清楚,于是就這樣怔怔地看著,正好這時,連江樓也低頭看過來,正與他眼神對接,但覺那黑眸深不及底,莫可勘透,連江樓見了師映川的表情,就有些意外,他伸手輕撫著愛人的臉,摩挲那皎美雙頰,問道:“怎么突然就在發呆了?!?/br> 師映川笑色盈盈,注目于男子,菱唇微抿了一下,華美而妖異,就坦然說著柔和情語:“看你看得呆了……你很英俊,真的,非常吸引我,沒有任何人像你這樣對我具有強烈的誘惑力?!?/br> 連江樓聞言微怔,隨即失笑,他的手用力揉了揉師映川的頭頂,哂道:“果真?”師映川將他溫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上,投身伏在那寬厚的懷中,眼中漾出一絲喜色,嘆道:“至少在我眼中,你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笑起來的樣子,對我而言,就是世間最美的風景,沒有任何人可以相比?!边B江樓聞言,似是止不住地想笑,溫暖的手輕輕拍著懷中人的腦袋:“你一向都很會說話?!睅熡炒▍s仰望星空,并未有絲毫動容,嘆道:“感情這種東西的發生,往往只是在一瞬間,就是那樣措手不及的時刻,就擦出最為閃亮的火花……江樓,我自己都不敢確定究竟是什么時候愛上了你,但我想,我們能夠相遇,必是一生當中最不后悔的選擇?!?/br> 師映川說著,神情恬淡,笑容輕松,緩緩握緊了連江樓的手,是啊,曾經那些背叛,那些血淚,那些痛苦,的確是永遠都不可能徹底抹滅的東西,然而時間終究有力量能夠改變一切,曾經那么痛苦的回憶,到了如今,就仿佛是一條流淌著淡淡悵惘傷懷味道的河流,讓人回味著那些苦澀與疼痛,但是也許命中注定,注定還會走在一起,這個人可以做過很多不可原諒的事情,但偏偏仍然會選擇繼續相愛,因為只要看著這個人,那一刻,萬般柔情,涌上心頭。 兩人靜靜相依,一會兒,連江樓將師映川攬于懷中,一只手罩在愛侶那還沒有半點凸起的腹部上,道:“女子有孕,母體懷胎十月,極是辛勞,想來你也應該一樣?!睅熡炒ㄝ笭?,笑道:“女子大多身體嬌弱,自然難過些,但我這般體魄,又有何懼,略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從前也不是沒忍耐過?!边B江樓掌心在師映川平坦的肚子上溫柔摩挲,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就沉聲道:“待你腹中胎兒漸大,就會對你影響越來越大,若是到后來,的確難熬的話……” 說到這里,連江樓頓了頓,但終于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若你很是難熬,我們……可以不必留它,免得令你痛苦不適?!睅熡炒ㄒ汇?,頓時就不輕不重地在連江樓肩頭拍了一下,微惱道:“這說的什么胡話!之前還怕傷到孩子,想要跟你親熱一下都要左右推委個不休,現在卻說出這種話來,你這人也太反復無常了罷!” 連江樓卻是一副認真的樣子和語氣,握住師映川白玉般的手,道:“不過是子嗣而已,豈能與你相比,若只因孕育子嗣而要你長期受苦,我又何必要它?”師映川怔怔望著愛侶,心頭說不清楚什么滋味,就柔聲道:“別傻了,這是我們的孩子,是你和我的精血所化,延續著我們兩個人的血脈,即便辛苦些,有些不便之處,我也完全忍得起,這點小事算得什么?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很好,比任何時候都好?!?/br> 一時間師映川心中滿滿洋溢著一片柔情蜜意,輕扯著連江樓的鬢發,道:“傻子,這點事算什么,說得好象懷孕生子是要人命的事情一樣,我承認一般侍人懷孕是極辛苦的,生產時也比女人風險更大,但那只是對普通人而言,換作我,自然毫無問題,最多辛苦一點,這又算得了什么?!闭f著,師映川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打趣著:“都說懷孕之人喜歡胡思亂想,喜怒無常,我現在看著,怎么反倒是你這個當爹的變得這么焦慮愛亂想了?脾氣也莫名其妙起來?!边B江樓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于緊張,就笑了笑,有些歉意道:“你說得是,我會注意?!?/br> 師映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親了一下男人的唇,道:“身上還疼么?!边B江樓活動了一下手臂,表示沒有問題:“還好,藥很管用?!睅熡炒ㄐ⌒拿B江樓包扎好的傷處,道:“宗師體質不凡,又有上好藥物輔助,應該恢復得很快?!边B江樓看他袍下露出的尾部,上面的鱗甲似乎比起自己最初時看到的確實要細膩一些,顏色好象也更透白幾分,連江樓摸了摸,道:“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你可知道?”師映川微微擺動了一下尾尖,道:“我也不清楚……” 他忽然以略顯幽深的眼神凝注著連江樓,問道:“若是我以后變成怪物,比如一條蛇或者別的什么,你可會接受不了?會嫌棄嗎?”連江樓不假思索地道:“我不認為這種事對你我之間的關系有任何影響?!睅熡炒犃?,就定定看著連江樓的眼睛,似乎在評估這話是否出自真心,片刻,緊盯著連江樓的師映川忽然就微微地笑了,就好象一個歷經了千辛萬苦,終于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寶物的旅人,他的眼神松融了,似乎放下心來,握住連江樓的手,柔聲道:“我并不是作那等小兒女之態,去學那些年輕的孩子們,不厭其煩地向心上人反復求證對方的感情是否可靠,我已經這個年紀了,沒有那么幼稚好笑,只不過,你要明白,我擔心由于我所追求的,使得一些事會在你我之間造成不好的影響,這是我不希望見到的?!?/br> 說著,頓一頓,將連江樓的手微微握緊,嘆道:“江樓,知道么,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只是想要一直活著,活下去,想要強大,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強大到沒有任何人與事可以抹滅我的存在,cao控我的命運,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樣最終灰飛煙滅,成為天地之間一絲微不足道的塵埃,也不能忍受庸碌無為,我不愿做時光長河當中的一滴水,泯然眾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無聲地消逝,我不想……所以,無論用什么手段,無論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變成什么丑惡模樣,我都要超脫這一切,超脫生死,超脫世間,得大永恒,得大自在,哪怕這是一件千難萬難的事情,哪怕只有那么一絲希望,哪怕代價巨大,我都會拼盡一切去搏上一搏!江樓,這樣的我,你怕了嗎?” 月色下,師映川神色疏淡,眼中或有平靜,或有期盼,也或許隱藏著絲絲難以察覺的不安,只望著連江樓,對此,連江樓沒有賭咒發誓,也沒有甜言蜜語,只是淡然道:“我只知道我早已離不開你,無論你去哪里,準備做什么,我都會與你在一起?!闭f著,見面前師映川眉目如畫,神采煥發,月下看去,仿佛凌波仙子一般,心中不覺柔軟,又是希望這一刻永存,偏偏還希冀著更多,如此看似矛盾,就撫摩著師映川光嫩如脂的臉頰,猶豫了片刻,就說道:“不過,有一句話,我也想問你……橫笛,若是有朝一日,在我與你所追求的理想之間,注定了你只可以選擇一個,那么,連江樓與大道長生,你到底會如何選擇?我,想知道答案?!?/br> 夜風習習,吹亂了鬢發,也吹亂了心,師映川眼神幽幽如海,半晌,才低聲說道:“知道嗎,很多年前,我也曾經向你問過一個與此相似的問題……那時你給我的答案,讓我既是解脫,又是傷心無比?!闭f著,師映川見連江樓嘴唇微動,似要開口,就輕輕以食指擋在對方唇前,道:“世人所謂的長生,不過是宗師那樣比其他人漫長一點的生命而已,在我眼中,就只是糊弄人的東西罷了,其實普通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像我這樣的人,平生擁有過極致的力量,手握滔天權勢,財富無窮無盡,習慣于呼風喚雨,一言九鼎,越是如此,就越無法接受死亡,固然世人都說我有秘法可以從頭來過,可是那意味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我將失去曾經通過無數次生死一線才艱難奪取的所有一切,而且誰能夠保證在這個過程中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一旦有所差池,那些記憶,一切的一切,都再不能延續下去,徹底被毀滅殆盡,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人們認為對于我而言,死亡,也許只是一個開始,一切在這里結束,也在這里開始,但是江樓,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這樣不是回答的回答,似乎是避重就輕,但其實不然,這本身已勝過直面回應,連江樓聽了,眼神復雜,也許是早有預料,也許是落寞不平,他望著師映川,對方的眼眸在此刻是月光一般干凈清澈,沒有任何雜質,代表著這一番話是最坦誠的心聲,連江樓忽地就釋然,他之前還忐忑期冀的眼神無聲散去,恢復成淡泊神情,他并沒有轉移視線,依舊注目于師映川,道:“我曾經給過你的那個答案,一定讓你很傷心罷?!?/br> 師映川凝視男子,久久之后,才輕嘆道:“是啊,那時你告訴我,為了心中大道,你可以做任何事,道之所向,天下無人不可殺之,甚至……包括我?!边B江樓聞言,終于面色震動,他不是不信師映川的話,而是一時間不可面對曾經如此冷酷的自己,就本能地抓緊師映川的手,信誓旦旦:“……至少,我不會?!?/br> 師映川認真頷首道:“我相信,因為你是他,又不是他?!比绱苏f著看似矛盾卻又讓彼此都明白其意的話,師映川仿佛倦了,靠在了連江樓的懷中,握住了對方的手,一切都有所不同。 …… 月光如銀,冷幽幽灑照大地,夜色下,將近九丈長的青色巨蛇飛速行于草叢中,青鱗鱗的龐大身軀修長而充滿了野性的力量,遍身的鱗片在月色下閃著幽冷的光澤,比磨盤還大的頭顱上,分明長有短小的犄角,似蛇似蛟,看起來實非世俗凡物,紀妖師坐在蛇頭上,一身華服有些破爛,臉色微白,比起連江樓,他的傷勢顯然還要更重一些,不過這些還是在承受范圍之內,并沒有什么大問題,調養一陣也就罷了,此時他神情冷寂,坐在蛇頭上,給自己處理傷口,巨蛇速度極快,不多時就來到了一處大湖,此刻湖邊已有一個身影站在那里,紀妖師對此全無意外之色,那人轉過身來,月光下,形容儒雅,面帶和煦的笑意,道:“紀山主?!?/br> 紀妖師穩穩坐在蛇頭上,并不動上絲毫,只瞇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男子,似笑非笑地道:“堂堂一國之君,卻是孤身犯險,親涉敵方境內,莫非就不怕我反戈一擊,帶人來此?雖然此處距離云霄城已有千里之遙,但終究也是青元教勢力范圍,我若是帶了我那乖兒子過來,在一個大劫宗師面前,想必這天下間也沒人能夠逃脫,包括皇帝你?!?/br> 這人正是晏勾辰,眼下他素衫青巾,配著儒雅氣度,俊美容貌,倒似一名滿腹詩書的文人,誰能想到,他身為大周皇帝,卻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青元教的勢力范圍內?更何況還是與青元教之主師映川的生父私下見面,此時晏勾辰聽到紀妖師的話,笑容不改,道:“山主不會那么做的,難道不是么?”紀妖師嗤笑起來:“哦?倒沒想到你會如此信我?!?/br> 晏勾辰負手而立,淡然笑著,輕柔而不失傲色地說道:“朕不是信任山主,而是相信山主對連江樓的渴望之心?!?/br> 紀妖師的眼皮動了動,似是漫不經心地道:“用不著說這些沒用的……”晏勾辰微笑道:“山主此次見了那人之后,想必已經堅定了心思,作出選擇了罷?!奔o妖師不置可否,他不是沒有想過將連江樓以一些理由誘出,借助晏勾辰的力量將其擒獲,但這樣做的風險實在太大,成功率也并不很高,而后患更是無窮,因此并未如此選擇,眼下他一雙狹長鳳目就盯住晏勾辰,緩緩道:“我到現在也不能肯定,你究竟是要殺他還是要采取其他的處理方式,你對我說過,事成之后不會殺他,而在我看來,作為皇帝,你自然應該殺了他,以求穩妥,就算有著舊情,到了關鍵時刻也是半點不剩,必須殺之而后快,永絕后患,畢竟天家無情,豈容這私情左右大局,這是理,但作為曾經多年相伴的情人,你卻應該是將他囚禁在身邊,朝夕而處,這是情……因此,我倒是沒法斷定你對我的承諾,究竟是真是假?!?/br> 面對這樣的置疑,晏勾辰卻是微微一笑,語氣從容,但說的話從字里行間卻都帶著并不掩飾的諷意,道:“山主是爽快人,眼下到了這個地步,又何必作這等惺惺之語?從朕當初第一次與山主暗中接觸而沒有遭到拒絕的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山主心中其實已經作出了選擇,既然如此,現在再糾結這些沒有必要的問題,不覺得很是浪費時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