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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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大哥!你答應我你能過來的!” 她的哭喊聲一下子將他從半昏半醒中喚醒,心中一狠,手上一用力,向空中一躍在石頭上蹬踩了幾下,落在她的面前,又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那石頭便“轟隆轟隆”又一路滾了下去。 她一把扶起他:“等等那石頭還會往回滾的,我們快走!快!” 他幾乎已經是在半昏迷間了。迷迷蒙蒙中只感覺有人使出全身力氣拖著他,一邊哭著叫他“凌大哥”一邊往出口方向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被放在了地上。 身體忽然溫暖起來,身上仿佛被什么東西溫柔的照射著,眼前也是一片刺眼的顏色。 “凌大哥,你看!我們出來了!” 心中大動。他硬撐著睜開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女明媚的笑臉,那張臉上明明滿是灰塵和眼淚,他卻覺得分外美麗。 視線移開來,他看到了久違的陽光。 陽光照射下的蔥蔥青山;陽光照射下的澄澄湖水;陽光照射下的翩翩白蝶;陽光照射下的隱隱孤帆,陽關照射下的攘攘綠樹,陽光照射下的漫漫遠路。 怔怔的攤開手,看著落在手心的一縷陽光。 “凌大哥,我們終于出來了!” 少女大滴大滴掉著淚撲進他的懷中,像是經歷了新生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他久久不動,隨后終于伸手顫抖著回抱住她。 這是闊別了二十年以后,凌止水第一次看到外邊的陽光,外邊的事物。 和她一起。 ☆、第36章 拯救三十六歲杯具逃犯(六) 整整十多日,凌止水和言傷都在偏僻的山路中走著。 本來他們并不往十分偏僻的地方走,因為言傷的腳與凌止水的傷都需要包扎。但有一日,兩人走進一道城門時,看到了城門上貼的兩張畫像。 一張畫著臉頰清瘦下巴尖削的少女,另一張畫著個蓬頭垢面的男子。 兩人躲在了一旁,正看到畫像旁邊有專人將鑼敲得哐當哐當響,指著那畫像向進城出城的人解釋。 “這個男的叫凌止水,二十年前親手殺了自己全家,滅了自己家族?,F在他逃出來了?!庇种钢倥漠嬒?,“這個女的,叫于寸心,是霸云山莊于莊主的不肖女,與凌止水互相勾結,幫助他從霸云山莊逃脫。如若見到這兩個人都要盡快向朝廷和霸云山莊匯報,如果匯報不及時,也許又會多添上幾個亡魂?!?/br> 于霸云已經發現了他們沒有死在那場大火中,事情本就棘手,現在更是變成了一團亂麻,似乎再也理不清。 百姓們交頭接耳,發出嘖嘖聲。 言傷轉頭看向凌止水,只見他表情猙獰望著那兩張畫像,眸光似要燒起來般。手指緊緊扣著手中匕首,像是把匕首當做了于霸云。 言傷張了張嘴,剛要叫出“凌大哥”來,看了看四周百姓,便悄悄拉了拉他的手。 “大哥,我們走吧?!?/br> 咬緊牙關的男子望過來,神色陰冷。 “大哥,現在我們走了,早晚有一天,我們能光明正大站在這里的?!?/br> 對上她擔心懇求的目光,凌止水覺得胸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劇烈翻涌,燙得像火一樣,報仇的渴望折磨得他簡直就快要瘋了。 將牙齒咬了又咬,他收回可怕的神色,終是隱忍下來。 凌止水在牢中待了二十年,對外面的事物早已陌生。而于寸心則是從小就被困在霸云山莊里,對外面的事物從來就不熟悉。 兩人一路上躲躲閃閃磕磕絆絆,終于是離開了人多的官道,走進了鮮有人煙經過的山里。 言傷腳上的血泡從來就沒有好過,但她還是堅持著在走路。 凌止水未曾開口說要背她,她便不能開口要求。 本來帶上她已經是很累贅的一件事情了,如果她再開口要求他背他,給他添更多的麻煩,那么難保他不會在某個地方,將她丟下。 每日里兩人都要走很長時間的路,從樹梢現出一絲魚肚白一直走到暮靄黃昏。每一次凌止水不說要停下來,言傷絕對不開口說要休息。 她完成的任務已經太多了,雖然每一次都失去了記憶,但她知道自己肯定經歷過更苦更累的事情??傆幸患虑?,是每個人都經歷過的,讓你覺得不能更糟糕的事情了。但下一次,你總會經歷比這更糟糕的一件事情。 自從在城門口見到畫像之后,凌止水本來便生硬的表情變得更生硬。很多時候,言傷都覺得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仿佛在回憶著什么事情,但因為回憶得太多,已經失去了面對它該有的一切態度。 她腳上穿著一雙他從樵夫手里搶來的男鞋,每日里帶著傷跟他走路,腳上的血泡已經紅腫潰爛得化膿,但他從來不知道。 并不是他故意忽視她,而是他早已習慣了身邊沒有人。 只有當他摘野果的時候,才會反應過來,原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少女。這個少女跟著他,逃離了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一路顛沛流離。 這一天晚上,樹旁篝火燃燒。他看著面黃肌瘦的少女,聲音因為長久未開口說話而沙啞的不像話。 “于姑娘……” “叫我寸心!” “于姑娘,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么?”他堅持叫她于姑娘,仿佛那天從洞xue里逃出來的時候,脫口叫出她名字的不是他。 “我只想跟著你,去哪里都好?!?/br> 意料之中的答案。 凌止水伸出大手,撿了根樹枝撥弄了幾下篝火。他不止一次這樣問過她,但他每一次的回答都叫他沒有辦法接下去。 是他將她帶出來,他本來是應當將她帶在身邊的。然而他是凌止水,是身負血海深仇的凌止水,帶著這樣一個少女在身邊,對她來說并不是件好事。 “凌大哥,你總問我想去哪里?!彼哪橗嬙诨鹧嬗痴障录t彤彤的,有了幾分活力,“但你從沒告訴我,你到底想去哪里呢?!?/br> “這個你不必知道?!?/br> “我就知道你不想說,反正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彼Z氣仍舊活潑著,手指卻默默揉了揉眼睛。下一秒他便將她的手從眼睛上拿下來,皺起眉頭看著她。 “莫哭?!?/br> 她吸了口氣,將眼淚硬生生收了回去。 “不哭不哭,我知道你見不得女孩子哭。是我不好,總是試圖從你身上打聽些什么,明明不是什么親密的關系……” 說著又伸手揉了揉眼睛,他將目光轉開。 “我要去找師父?!?/br> “……師父?” 他點點頭,不想再說什么。但她一直盯著他,似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手指默默握緊手上匕首:“我十六歲那年,遇上師父。他教我武功,給我秘籍,所以我才能有這一身武藝……” “所以你才會被于霸云盯上的,” 她打斷他的話,拉過他的手來抱在懷里用臉頰蹭了蹭,聲音極憐惜:“要是你沒學武功該有多好,你不會被于霸云盯上,你可以變成大俠,娶妻生子,快樂的度過這一生?!?/br> 少女似乎很害怕冷。這十多日在山中睡覺時,總是在半夜冷醒過來鉆進他的懷里。他將衣服脫給她,將她移到一旁,但過不了多久,她又會躺回他的身邊,將他的手臂緊緊抱在懷里。這樣反復數次,他只能任她抱著他的手臂入眠。有時她抱住他的腰,他也毫無辦法。 是以當少女再突然抱住他的手臂,他已經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了。 “不過現在這樣也沒關系?!彼龑㈩^埋進他的懷里,依戀的摟住他的腰,“等到報完仇,你依舊可以當你的大俠?!?/br> 大俠? 那是多少年前的夢,他已經記不清了。 每個練武的少年心里總有一個大俠夢,他也不意外。當年的少年意氣風發,尚且抵不過江湖人心黑暗,更何況現在身中寒毒,已經是半個廢人的他。 “我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今生注定只能是個魔頭了?!?/br> 他開口這樣說著,并不是在抱怨,只是想告訴少女,他這輩子都只能是個魔頭,不可能成為每個少女都愛慕的大俠。 但她的頭依舊緊緊靠在他的胸前,連動都沒有動上一下。 “那也沒關系?!鄙倥穆曇舻拖聛?,仿佛帶著些傷痛和不忍,“世人都不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你就當你的大魔頭吧。你是世人眼里的大魔頭,是我一個人的大俠!” 她說話的時候呼吸很重,吐息微微拂過他的胸膛,叫他的胸膛那一塊都暖了起來,心也跳得厲害。 但待她的呼吸平穩下來,確認她沒有哭,他緩緩地,將她從懷里拉出來。 他的心不該是暖的,那一塊應該冰冷沒有溫度才對。 少女張大眼睛看著他,只見他慢慢站起身來,脫下自己的衣裳丟給她。 “我去附近看看,你就在這里安歇一夜?!?/br> “我怕!” “這附近沒有野獸,莫怕……” “我不是怕野獸,我是怕你走!”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是猛然一跳。暗淡的夜色里,少女看著他,眼角含著淚。她總是在哭,明明是比誰都堅強的人,但在他的面前卻總是淚水漣漣。 “你別走,我腳疼……” 凌止水一時有些發怔,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女咬著唇脫下鞋,露出滿是血泡已經化膿的腳。 “你看,你若執意要走,我是絕不可能追得上你的?!?/br> 即使心中下定了怎樣的決心,在她隱忍的目光下都化作了浮云。 他快步走回去,單腿跪在她的面前,握起她的腳。 “……為什么忍著不說?!?/br> 言傷被他語氣里的沉重嚇到了,來不及回話突覺腳上一疼,原來他已經用力的將那些化膿的地方擠出來。 那樣惡心可怖布滿傷口的腳,正被他熾熱的大手緊緊握在手中。 她忽然輕輕的笑了。 “凌大哥,你碰了我的腳。書上說除了夫君,女子的腳是不能給其他男子看的?!?/br> 他的手一頓,動作卻并未停下。她又笑了幾聲,身體隨著笑輕輕動了動,被他低斥了一聲“莫動”后,仍舊不死心的繼續追問,聲音里滿滿是期待。 “凌大哥,你明知道我在說什么,不能夠回答我么?” 凌止水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將她腳上的傷口處理完畢,又去打了清水來將傷口洗凈。隨后他從她身旁拿回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接著伸出大手,第一次,主動將她摟進懷里。 夜月低垂,星光黯淡。 高大男子摟緊懷中嬌小身軀,低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