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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邊,男孩貓咪一樣趴在地面,翹著小屁股,腦袋枕著胳膊睡得正香。他柔軟黑發灑落在地,被陽光照到的地方閃閃發光。在他小屁股旁邊有一盆水,瀲滟水光泛著詭譎的粉紅色,好似一盆稀釋的血液。 只用低頭看一眼,駑爾瞬間就能夠明白,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他只穿著一件棕色亞麻布襯衣,身上的皮衣與護具都堆在小房間里另一側,整整齊齊地疊著。代表“疫病蝴蝶”的匕首與他的面罩一起放在上面。 摸上腰間的傷口,那里已經被好好地清洗、處理過。雖說裹得有些亂七八糟,生疏隨便得不像是專業人員的手法,但傷口包扎著繃帶。 有那么一瞬間,駑爾的目光變得些微有些柔和,但他很快又恢復了冷靜。從未體會過的溫暖從內心深處騰然而起,比任何壁爐的火焰更加美好。但理智告訴他:不行。 他吃力地挪到堆疊的衣服前,拿起匕首。自從獲得這把匕首,成為“疫病蝴蝶”之后,它還是第一次離開他手邊。 塞羅眨了眨眼,貓一樣地伸展身體,打了個哈欠。他睡意朦朧,眼睛黯淡無光?!澳阈蚜税??!彼洁絿亣伒卣f,“感覺怎么樣?” 駑爾感覺一點都不好。蜜桃的匕首上淬過能夠令人神經麻痹的毒、藥。而且,那一擊正好擊中人體最為脆弱的要害。駑爾當時沒有當場斃命,是因為他抓住了一部分匕首,才沒有讓蜜桃把武器捅入到可以致命的深度?,F在,他連動動手指都很吃力。 “很好?!笨恐茢◇a臟的墻壁,駑爾有些虛弱,“這是哪兒?” “是我的房子!”塞羅大大地咧開嘴,笑得露出兩顆虎牙,“我以前住在這里,除了我,沒人知道這個地方?!彼帜_并用地爬到駑爾身邊,邀功一般喜滋滋盯著駑爾看,“你在這里很安全!” “可你不安全?!瘪w爾冷冷地回答,“我也沒有錢再可以給你?!?/br> “是啊,窮鬼!我差點就相信你了!”塞羅不懷好意笑著,抓住駑爾的皮衣和護具,“這些東西還能值不少,它們現在歸我了。你在這里不可以再穿這些,我會給你找點衣服來。當然,還有食物……” 塞羅的小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他拿手揉了揉柔軟的肚皮,歪著腦袋說:“駑爾可能不餓,我可是餓壞了。你把我打暈之后,我一天都沒吃東西,昨天又干了體力活。你不打算請我吃點什么,當做報酬,來答謝我昨天對你的照顧和幫助嗎?” “我付不起?!瘪w爾冷冷地回答,“蜜桃拿著錢,我把他給趕走了。這些衣服你需要,就拿去賣掉。然后,我們不會再見面,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甚至可以去向治安官告密,以換取賞金。他們現在正在到處找我不是嗎?” “我不知道?!比_攤開手,聳了聳肩膀,“不過你說得對。我或許應該回鎮上看看!”他丟下衣服向外跑了幾步,又轉身回來拿床單把駑爾的衣服和護具裹起來,掛在房梁上的籃子里,“這是我的東西了,你可不許偷走!你要保證!” 看著他鼓著臉蛋氣哼哼警告的樣子,駑爾平靜地點頭:“我不會?!?/br> 塞羅堆著滿臉發自內心的笑容,甩開手腳在蜘蛛小巷里跑得飛快。他從老漢斯旅店后門那條街跑過去,翻籬笆墻進了后院,偷偷地摸進廚房,環視一周。 還好,老漢斯不在這里。不然塞羅少不了又要挨一頓臭罵。廚子和幫傭兩人打著哈欠,正在一如既往地為投宿的客人們準備早餐。他們對于塞羅在這個時間到這里來,一點都不感覺意外。 這只是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早晨,侍應生塞羅拿著裝食物的托盤,托著老漢斯旅店的新出爐面包,從廚房往外走。只是,他沒有去大廳,而是又回到了駑爾在的地方。 一路上,塞羅跑得比走的時候還要快。他把剛剛烤好的面包抱在懷里,用托盤護住它們不掉下來。這一刻,塞羅才明白什么叫做——歸心似箭。 所有最壞的可能在腦袋里轉過一圈,塞羅得到的是一個最好的結果。他看見駑爾坐在地上,靠著墻壁正在打瞌睡。刺客那張平日嚴峻冷酷的面孔,在斑駁陽光當中顯得寧靜祥和。 不知為何,一陣強烈的酸楚讓塞羅淚眼模糊。他的淚腺分泌出一些液體,又用臟兮兮的袖子狠狠擦掉。 “駑爾,醒醒!”他語氣輕快地說,“我帶來了面包!” 受傷的疫病蝴蝶,在偏僻茅屋當中度過了三夜兩天。他在此地的第三天夜里,突然發起來高燒。次日早晨塞羅來送食物時,無論如何都叫不醒昏迷的駑爾。 急得抓耳撓腮的塞羅趕緊跑回老漢斯旅店,正好被守在后門的老漢斯逮了個正著。 “偷面包的賊!”老漢斯手里拿著一根又粗又大的面包棍,像揮舞武器一樣揮舞它,“這幾天你都跑到哪兒去了???!”老人氣得滿臉通紅,一面包打到塞羅背上,“每天都拿那么多面包出去,你該不會又背著我偷偷養了什么流浪狗吧!” “啊——!老板——!”塞羅一邊躲閃,一邊高聲尖叫,兩只腳在地上蹦跳個不停,“我沒有!我確實是拿了店里的面包,但是我會付錢的!” “好,你說,你這幾天從廚房偷了多少面包?”老漢斯一把將小塞羅推搡在籬笆上,拿面包棍指著他的鼻子逼問,“不要告訴我你肚子餓,都吃光了!你到底拿去作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