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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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阿姐是自然的,你們許久未見,是該好好聊聊?!崩钜庑谐鋈艘饬系锰嫠?。 所有事情都太過順利,王蒨也掀起唇,不斷點頭。 王翊的公主府與王楚碧在一條街上,眾人下車進府,王翊府中的下人領著去園場。 二公主自小習武,府中也有一塊園林用來施展身手,這會兒她已卸下戎裝,拉滿長弓,一臉怒色地放出弓箭。那箭呼嘯而出,不僅正中紅點,連帶著還射穿了靶心。 正在匯報政事的江善輕輕挑眉,連帶王楚碧也高聲道:“二妹,你怎么火氣這么大?” 王翊仍然搖頭:“無礙!” 她放下長弓,又揮了揮手,看樣子是要去洗沐。 王蒨回身對李意行道:“要不然郎君先回去吧?二姐想來還有一陣要等?!?/br> 她緊張地等待他的下文,李意行今日要去入職領官印,她希望他趕緊走。 他凝望著她:“我不會跟進去聽的,在外面等夫人就是?!?/br> 王蒨覺著這個結果勉強能接受,她無奈點頭,與王楚碧進了王翊的閨房,二人跪坐于小桌前。 王楚碧沒忍住自己的神情,鄙夷道:“三妹,你不會與那世子真的兩兩交心了吧?” “……沒有?!蓖跎`否認,“等二姐來了,我再告訴你們?!?/br> 二人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王翊才洗沐完回來。 她的發尾沾濕,衣襟隨意敞開,露出小麥色的肌膚,胸前微微起伏,腹間有著明顯的肌理線條。 王蒨還是頭一回見到二姐長大后的身子,與大部分女子都極為不同,二姐身上的線條充滿了力量感,方才她隨意拉弓的姿勢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了。 王翊一邊擦頭發一邊抱怨池水太熱,毫無形象地坐在另一角。 小桌前,三個女人彼此來回對望,光影流轉。 王蒨推開茶盞,鼓足十分的勇氣:“大姐,二姐,接下來,我要跟你們說一些非常難以理解的事?!?/br> 第28章 煙散 她失去了一切,才看明白這些真真…… 王蒨話音剛落,小室內三人神態各異。 王楚碧幾乎是霎時之間看向房外,她不熟悉二妹府上的婢子仆人,只隱約認得幾張面孔是熟悉的,盡管她還不知道阿蒨要說什么,卻還是看了這一眼。 王翊就更沒防備之心,她擦拭著頭發,眼睛一直盯著三妹:“我想不到有比你出嫁更難以理解的事情?!?/br> 她隨軍前往胡族部落,半路聽聞三妹被父王指婚給李氏的人,差些摔下馬。 三妹話少又不善言行,用旁人的話來說就是訥訥的,甚至有幾分呆。 作為最小的公主,王蒨無疑是天家中的異類,與父王和兩個jiejie比,她沉默得不正常,同時也代表著她很好擺布。過于乖順的性情讓王翊懷疑她究竟有沒有長大到能夠嫁人的地步。 只不過出去打仗數月,一回朝三妹為政所出,換了婦人髻,王翊無論從政事或是情理上都不大能接受。 她也沒多想,直問:“是不是那李意行揍你了?” 與寒門子弟混久了,王翊說話染上幾分世俗氣。 如今許多世家子在外頭出塵不染,關上門卻性情頑劣不堪,甚至虐打婢子和家妻,王翊登時懷疑三妹要訴說的是不是此事。 王蒨被二姐逗笑了:“并非如此?!?/br> 王楚碧已然等了好些天,追問她:“究竟是何事?” 王蒨把醞釀了許久的情緒,一點點抽絲而出。她緩緩說起關于前世的一切,很多細枝末節她實在無法回憶,只挑了重點說,比如李家人的逼宮,李意行對她的蒙騙,長姐最后被下毒而死,二姐也因衛氏人不得善終。 她眼中沉重的過去,真說起來也不過寥寥幾句話的功夫,可見她從前的一生多么貧瘠枯燥。 王楚碧得面色隨著王蒨的話語愈發古怪,在阿蒨說完后,她問:“那你呢?” 王蒨不明白:“什么?” “你前世最后如何?” 在兩個jiejie的目光下,王蒨回想起那場火。分明從前她不覺著有多么疼痛難忍,可是在阿姐與二姐的身邊,那把火好像又燒了起來,在她身上的每一寸灼灼燃燒,燙得她難以呼吸。 王蒨起身掀起香爐的蓋子,指著細微的火苗:“我與南王朝一起死在火中?!?/br> “喬杏偷了鑰匙,讓我快逃,可是我想,我能去哪里呢?李氏人想登位,不會放過我這個前朝公主,即便茍活于世又能如何?我已經窩囊了一輩子,不想再去對著李意行?!?/br> 王楚碧與王翊對視一眼,二人都將信將疑。 這件事,聽起來實在玄妙,可倘若不是真的,以三妹的性子,何故有此一遭? 王翊只感到了荒唐,王楚碧將王蒨拉回案前,細細看了她半晌。 王楚碧的眼尾有些凌厲的神色,最終她還是搖頭:“不對,李氏沒有逼宮的理由??v然從未登位,然而百年來手握實權的向來是他們,做皇帝朝夕不保,他們何苦?” “上回見你,我就在想你與從前有些出入,”王楚碧說著,已然沉靜下去,繼續道,“但這事毫無來由,我們也不可貿然以此行事?!?/br> 王蒨用力握著兩個jiejie的手,肯定道:“不,不,我說的是真的,大姐,二姐,我……” 她說到此處,胸口悶窒的情緒讓她感到絕望,積攢了月余的疲累和無助,在兩個阿姐面前傾瀉而出,她不斷重復著,想要jiejie們相信自己,可是眼淚卻比話語更先一步。王蒨不想流淚,她討厭自己的軟弱,可越是這樣想,淚珠就落得更多,到最終撲到在了二姐懷里。 這樣活生生、血性方剛的二姐,最終會被人折了羽翼。 長姐的鮮活與生機勃勃,也會葬送于一碗毒藥。 王蒨越想越恨自己,為什么她從前什么都沒有學?此時此刻,就連想讓她們信任自己都這樣難。 王翊抱著meimei,有些慌神,還有幾分不適應。 三妹比她們年幼七歲,從小乖順聽話,但到底不是同齡姐妹,從未這樣黏過她們,更遑論這般的苦求。 “阿蒨,別哭了,別哭,”王翊笨拙地安慰meimei,“你總要有什么法子能佐證,萬一那一切只是你的噩夢,鬧了誤會怎么辦?” 王蒨止了眼淚,從她胸口抬起臉,堅定道:“有的?!?/br> 她用帕子擦臉,語氣十分篤定:“我讓江總管幫我查了一些東西。二姐,你還記得真族的那顆紅石嗎?” 自己親手繳獲的東西,王翊還有印象:“那破珠子就是大了點,你問這個做什么?” “真族供奉的神靈,在他們的教義中可以掌控生死輪回。我托江總管查問,那顆紅珠叫引魂石,將其碾成粉末服用,可以逼走異世之魂,”王蒨憂心道,“我一直擔心李意行也是重來一遭,這些時日百般試探不能放心?!?/br> 王翊不信:“那地方能有這種寶貝嗎?聽著好滲人?!?/br> 王楚碧也輕責:“鬼神之說不可輕信?!?/br> 早已料到她們的反應,王蒨看著王楚碧,忽然道:“阿姐,江總管是為你進宮的,對不對?” 提及江善,王楚碧臉色不妙:“閹豎而已,誰在乎他怎么進宮?!?/br> “他從前是梁州江氏,士族敗落之后在謝氏的指意下去你府中做了面首,隨后外人傳你二人不合,謝氏念他無甚可用之處,將他送入宮中受了閹刑。其實,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他為了阿姐進宮,給阿姐鋪路?!?/br> 王蒨略有些艱難地說完這一番話,王楚碧眼中有著驚疑與惱怒:“三妹,這些事究竟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是我前世最后才知曉。你死之后,江善一個人守著這宮墻,直到李家謀反?!?/br> 王楚碧撐著小案,不斷打量著三妹。 她沒有必要說這種謊話,何況江善與自己的事情確是隱晦,連他們二人都不曾敞開說清楚過,三妹從何處得知此事?難道真的是如她所說,舊夢重做? 王蒨見王楚碧沉默,重新對二姐道:“二姐,我想要那顆紅珠,無論真族的神靈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讓我試一試,我才能甘心?!?/br> 王翊方才見她哭的那樣慘痛,更何況早就答應了要送她物件,只得點頭:“好,想來父王也用不上那破珠子?!?/br> 她還是不明白那珠子是不是真的有那樣厲害,在王翊眼里那就是稍大一些的紅色石頭。 “待我試探之后,無論如何,我會與李意行尋個由頭和離?!痹捴廖猜?,王蒨已別無所想,“即便他沒有重生,我也無法繼續忍受與他日夜相處。阿姐,二姐,你們千萬要保重自己?!?/br> 沉默許久的王楚碧忽而冷笑一聲。 她掀起唇角,不知是譏嘲自己或是他人:“三妹,若你說的都是真的,你還是先保全自己吧。我且問你,你與李意行成婚同房,他有沒有給你下避子湯?” “不曾,只會設計讓我聞龍麝,”王蒨說出心中隱瞞的所有,“我生怕有孕,便故作不懂??墒俏矣峙鹿馐锹勀切〇|西還不夠,只好借著給貍奴絕嗣的名頭,一點點喝些寒藥?!?/br> “他給你聞香?”王楚碧握著杯盞,冷冷道,“你不想有孕的緣由我能明白,李意行呢?天家給自己生個孩子,于李氏只有攬權的益處,斷沒有壞處,你又是個軟骨頭好拿捏的,為何他不愿讓你有孕?李意行此人,在想什么?” 王蒨白了臉,這才察覺不對勁:“我竟不知……是我太蠢,無論他怎么想,幸而我不曾有身子?!?/br> 王楚碧從前不與三妹說這些,因為她寡言少語不問政事,這會兒聊到如此地步,有些事情不得不說清楚。 她盯著王蒨的腰腹:“你以為李氏人和其他士族之人想要什么,無非是想要傀儡而已。父王這些年愈發胡鬧,那些權官懶得應對,早就想換個木偶。三妹,你仔細想想,謝氏給我一個未成婚的公主送那樣多的面首是為了什么?真的是為了伺候、討好我么?不對,他們想要我生個孩子,造出一個更聽話更省心的傀儡,任人擺布。所以,在認清他們后,我與你二姐早就喝了絕子湯?!?/br> 她一句句落在王蒨耳中,王蒨面容潰敗,幾乎不能直視兩個jiejie的眼睛。 王翊倒是無所謂地聳肩:“我本來就要打仗,不能有身子?!?/br> 王楚碧閉上眼:“三妹,當世上的所有人都偽善待你,盯著你的肚子,期盼你生一個傀儡,而你還無能為力。到時候,你會明白,原來能夠生育子嗣,是我們這些廢物的過錯,而非過人之處?!?/br> 王蒨搖頭:“阿姐,你不是廢物,我才是最對不起你們的!” 三人不自覺靠在一塊兒,王楚碧眼中隱隱有淚含恨:“你嫁去李氏,本該有子嗣的,因李氏人最為謹慎克制,生個孩子給他們攬權也沒什么,總歸他們向來壓其他幾族一頭??赡銋s告訴我們,李氏有謀反之心……三妹,我與阿翊本沒有想要你多么堅韌果敢,若你能像從前那樣,我們還是很高興?!?/br> 王翊驅身而下,拍了拍王蒨的背脊:“阿蒨,要想明白這些事,是不是代價太大了?” 王蒨嗚咽痛哭,代價怎么會不大?她失去了一切,才看明白這些真真假假。 分明她們是一朝公主,可在各方勢力的籠罩下,只成了無助的輕舟,漂浮于波濤搖晃,起伏未知的水面,除了握緊手里僅有的一點東西,她們做不了別的。 王蒨伏在王翊的膝上,與兩個jiejie坦白一切,這讓她有了些信心,可她又迷茫道:“重來一世,我還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明明經歷過這些,重新做一遍,為何會不如從前?” 王翊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想起自己行軍的路上,不由道:“你為何會覺得重來一世就要順著前世的軌跡?我行軍時時常要帶軍奔回從前的埋伏之處,從頭開始找尋敵軍的痕跡,可我不覺得那是重復,因為我曉得剛才的路是錯的,不會再走,我在不斷摸索,每一次都是新的?!?/br> 王蒨破涕為笑,她知道她說得有道理,只是見二姐把什么事都能聯想到行軍,不免心疼兩位jiejie,久久情意難平。 許久,她知道待久了惹人起疑,不得不起身準備出去。 室內的香爐方才被她揭開,火苗已經滅了,微風吹散最后一縷余煙。 王蒨看著兩位jiejie,她明白無論自己多么害怕,都要走出這房門繼續面對外頭的一切,只是這一回,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29章 烏云 連他自己都覺著這份感情太過分裂…… 李意行坐在二公主府上的園中賞景。江善說完貼補之事,早就走了,二人也沒什么交集。 他一個人在樹下的石桌旁,看著府上的小圍場,又想起小山居中后山的那塊地方,不由起了觀測之心。二公主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家中擺設的圍場也不是鬧著玩兒的,方才她拉弓放箭,射穿的靶子乃是銅柱實木,靶牌更是粗厚的紅衫木,也不知方才王翊憋了多大的火氣,才將那東西射穿。 園場內,只有一個跛足少年站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