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我要是能像你那樣該多好啊……」 但我也并非一開始就是這樣,過去的我其實也像你一樣,羞恥又害怕,無助且閃躲。 人總是想著,若是老天能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那我一定會做的更好吧? 可事實并非如此,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即使有著死而復生抑或是重活一世的機會,也往往會重蹈覆轍。 當然,如果能像她這樣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試錯,便是再平庸的人也總能試出一條還算過得去的路,結果也確實在一次次循環往復中產生了質的變化,但是這個過程,便顯得愈發折磨。 況且最重要的結果,也往往會被別人竊得。 “沒有關系啊,”池螢對著她笑笑,“這種事兒一回生二回熟嘛,等下次就有經驗了?!?/br> 那女生也輕快地笑道:“哈哈你說得對!等我回去好好練習一下怎么懟人,下回實戰說不定就派上用場了!” 池螢點點頭,只輕“嗯”了聲。 畢竟“還不算晚”,遠遠要比“如果當初”來得更實際。 —————— *【未來,要么在循環中無意識地返回,要么徹底清醒?!?/br> 這次高中同學聚會的地點選在了一家新開的劇本殺體驗館,池螢剛下車,遠遠便見著一個人正沖她招手,正是她高中時的同桌梁佳悅。她在s城旁的h城上學,不過兩座城市距離極近,城際鐵路半個小時就能到達,所以這次她便也順道過來一聚。 “池螢!你可算來了?!绷杭褠傄话淹熳∷母觳?,“哎,咱們好久都沒約出來一起逛街了,正好有個網紅咖啡店我一直都好想去,等會散場了咱們自己去吧!” “好啊,”池螢欣然應允,“不過我要先找你打聽個人?!?/br> “誰?”梁佳悅耳朵立刻豎起,“咱們學校的?和我們一屆嗎?叫什么?男的女的?你是尋親還是尋仇?” 池螢無奈地望了她一眼,“男的,就是高中時候在我們那兒讀了半個學期就走了,姓宴..……” 不對。 池螢立刻收聲,她原本對這個世界的記憶已經模糊不堪,但思及此處,她卻突然想起他們兩人之間的另一層關系。 梁佳悅聞言也疑惑道:“那個校董的兒子?我記得他啊,可他不是你異父異母的親表哥么?你為什么找我打聽?” 池螢干笑了聲,低頭在手機里翻找起來,一邊顧左右而言他:“我這不是怕你忘了么?!?/br> “你怕我忘了?”梁佳悅敏銳地探查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們倆是不是……嗯?” 池螢沖她眨了眨眼,卻并未明言,而是轉身按下了通訊錄里的一個號碼:“等下哦,我先打個電話?!?/br> “喂?囡囡啊,怎么了?錢不夠花了嗎?”聽筒里傳來關切的問候聲。 “沒有沒有,爸爸,我就是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嗯?打聽誰???” 池螢腦子里轉了轉,“就是……傅爺爺的外孫,瑜阿姨的兒子?!?/br> “他好像一直在國外吧..……”池父似是有些不太確定,片刻后突然警惕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來打聽他了?” 池螢臉不紅心不跳地現編起瞎話:“其實我昨天瞧見他了還打了個招呼,但是沒來得及留聯系方式,今天正好有個高中同學聚會,這會兒劇本殺還缺個人,所以就托您找傅爺爺要個他的號碼,讓他給我們補個空?!?/br> 梁佳悅在她身后滿頭問號:我們缺人嗎?我們不都還沒去選本子嗎你就知道缺人了? “這樣啊..……”池父半信半疑地應下,“那好吧,我去問一問,要是問到了就直接發給你?!?/br> “嘿嘿我就知道爸爸你最棒了!” 池螢剛將手機掛斷,轉身便見梁佳悅一臉曖昧地沖她擠了擠眼:“你爸爸這個時候肯定在想:‘嘖,我們家的白菜長大了,都會自己找豬了’?!?/br> “當然,”池螢十分坦然,“白菜就是要主動出擊,不然最肥的豬就跟人跑了?!?/br> 梁佳悅似是被她點醒,頗為正式地點了點頭,“說得有理,稍等,我得去問候一下我的豬圈?!?/br> 兩人笑鬧一陣,便相攜進了體驗館,剛和已經到達的同學打了圈招呼,池螢的手機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震動,她立刻點開查看,是來自池父的信息:一行號碼。 池螢瞬時屏住了呼吸,指尖微顫地將那行號碼點擊、撥出。 電話只響了一聲便被接通,她嗓音微?。骸拔??” “……” 電話那頭回應她的卻只有一陣滋啦作響電流聲。 她緩緩呼出了口氣,平靜問道:“請問是宴先生嗎?” “是?!被卮鸬穆曇魶]什么溫度。 池螢頓有些泄氣,可能……可能是自己找錯了方向吧。亦或者他確實沒能趕到這個位面。 不過總要嘗試一下,反正自己也沒其他的退路了,就算失敗總之也不會更差。 “我是池螢,我們高中的時候見過的,你應該在s城吧,現在我這里有一個劇本局還缺人,你要過來嗎?” “……” 又是沉默。 在池螢幾乎快放棄的時候,他終于再度開口,還是只回了一個字:“好?!?/br> 池螢將地址告知給他后,對方便立刻掛斷了通話,半句也沒有多言。 “哇,他真的要來???你什么情況啊池螢,難道在倒追嗎?”梁佳悅將她的對話內容聽了個大概,激動地連連搖著她的胳膊。 “可能吧?!背匚灥?。 確實是倒追,追命呢。 宴之的到來比她想象中更快。 她甚至還沒有預想好種種可能性帶來的后果:比如他雖然來了,來的卻并不是“他”;或者是他來了,卻是被“他們”派來將自己帶回去的;抑或者是他根本沒有出現,令自己再度陷入僵局。 可他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甚至穿著和前夜一樣的衣服,就像兩人才剛剛分別不久一般。 他走到池螢面前,微微躬下身子問了句:“池螢?是叫這個名字吧?” “是?!贝丝痰乃炊届o無比,仰頭回應著他的目光。 “你確定嗎?”他反問。 “我確定,我就是池螢?!彼敕诌t疑也無。 一旁的梁佳悅正暗忖著“這是什么迷惑對話這倆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卻見宴之一把將池螢拉起,隨即便拉著她直直向外跑去。 同學a疑惑:“他們倆這是干嘛?” 同學b猜測:“私奔嗎?這么草率?” 梁佳悅則是望著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一臉高深莫測道:“你們不懂,這叫日劇跑,老羅曼蒂克了?!?/br> 而羅曼蒂克當事人之一的池螢,正一邊勉力跟上他的腳步,一邊喘著粗氣問道:“哎不是,讓我跑可以,總得給個理由吧?” “你只有十二個小時?!?/br> “什么?” “從你成功傳送到被他們找到信號,只有十二個小時的時間,”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指針,“現在已經過去至少四個小時了?!?/br> 池螢迅速消化了這個信息,反問道:“所以呢?為什么要跑?難道你還能跑贏時間?” “運動的信號會更加難以追蹤,”宴之拉著她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兩人穿過車身,坐在了最后排的兩個空位上,“這樣會延長他們定位你的時間,所以我們一定要移動?!?/br> 池螢稍理了理氣息,隨即點點頭道:“好,你還有別的要解釋嗎?” “有,很多,但是現在最主要的是你?!毖缰俣葘⒃掝}拋回她身上。 池螢默了默,道:“你讓我來找你,我現在找到了,然后呢?” 宴之道:“你需要作出一個選擇?!?/br> “什么選擇?” “你還想回去嗎?” 池螢忽地一笑:“我當然不想?!?/br> 從她再度踏入休眠倉的那一刻起,她其實就已經作出了這個決定,所以那位部長的“臨別贈言”于她而言,甚至根本不能稱得上威脅。 久不見天日的瘦弱身軀,無法再承載更多記憶的腐朽大腦,嚴密把守毫無出逃希望的牢籠,又有什么可值得留戀的呢? 確實,她想活下去。 但是是作為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一個僅有零星虛無幻想的輪回的囚徒。 “你害怕么?”宴之又問。 “我當然害怕,”池螢轉身看向他,哂笑了聲,仿佛他問了個極為可笑的問題,“我怎么可能不怕?” 在黑暗中潛行了那么久,恐懼仿若腐骨之蛆般如影隨形,她怕的不是一次次重復的死亡,而是在機械的循環中再度陷入麻木,最終迷失自己。 但只要她還有對遺忘的恐懼,就證明她還留有自己的記憶,可怕的不是恐懼本身,恰恰是恐懼使她保持最后一絲清醒。 “我就知道,”宴之也笑了,這是他見到池螢后第一次露出笑意,“其實你也早就知道?!?/br> 只是你忘記了而已。 池螢暫時不想去糾纏他話中的隱義,只問道:“所以我應該怎么做?” “很簡單,為了不讓他們找到你,就要徹底切斷你和自己身體的聯系?!?/br> “切斷聯系?”池螢只思索了片刻,隨即點頭,“好,怎么做?!?/br> 宴之卻問:“你知道和自己的身體切斷聯系,意味著什么嗎?” 池螢思忖道:“大概相當于……自我了斷?” 宴之點頭道:“對,你的意識會再也無法回到你的身體中,也許身體還能勉強維持基本的機能,但基本上等同于腦死亡?!?/br> 池螢的腦中突然閃回一段記憶,“哦!就像那位行事風格過于無法無天以致那個組織被鏟除的..……” “是我?!毖缰荒樀坏刈员?。 池螢盯著他看了半晌,隨即哂笑道:“倒也不算意外?!?/br> “但結果不止如此,”宴之正色道,“你能接受從此以后,永遠都要借著別人的軀殼活下去嗎?” 池螢抬起雙手,手心向下,轉頭問向身旁的男人:“你知道我的手指上一共有幾個斗嗎?” 宴之盯著她的手背,片刻后搖了搖頭。 “一個也沒有,”池螢笑著翻過手掌,將十指舉到他面前,“我不用看,但是我知道,全都是流紋,無一例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