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九月開學季,晴空湛藍,驕陽似火。 周以和覃松在食堂吃完飯,在路上看到一個個拖著拉桿箱,滿頭大汗卻抑不住青春昂揚的青年男女們。 “今年新生慘了?!瘪烧f,“家長不讓進,這么多行李自己搬得累死吧?!?/br> 周以用眼神示意她往左前方看:“don‘t worry.熱心學長always on call?!?/br> 三四個男孩正帶著一群小學妹往里走,各個笑得滿面春風,雙手拎滿背包。 “那好像是我們班上的?!瘪烧J出其中一個,嘖嘆著搖了搖頭,“他學日語要有這一半積極性就好了?!?/br> 周以笑了聲:“學習哪有把妹快樂?!?/br> 覃松認清現實:“說的倒也沒錯?!?/br> 宿舍里的水喝完了,路過超市時,兩人走進去買水。 覃松拿了一瓶1.5升裝純凈水抱在懷里,轉身便看見周以一只手已經拿了兩瓶,還要繼續從架子上拿貨。 她睜圓眼睛,驚訝道:“這么多?你拿得動嗎?” “我行?!敝芤暂p松舉起四大瓶水,“以前宿舍住六樓,那種桶裝水都是我搬的?!?/br> 覃松由衷“哇”了一聲,周以在她心中的形象又拔高了。 四瓶水怎么說也好幾斤重,周以一路搬回去,手臂不抖肩不酸。 覃松暗嘆撿到了個大寶貝,以后快遞不愁搬不動了。 明天開始正常上課,大一頭兩周軍訓,周以只有星期四的一節校選。 覃松對她的排課深感羨慕,她一周有三天的早八。 下午補了會兒覺,周以從臥室出來,看見覃松在補妝。 “要出門嗎?” “嗯?!瘪蓢@了聲氣,“日語系的老師說要開學前聚一餐,我們安桑今天又得開講座了?!?/br> 安桑是日語系的系主任,一個和藹的小胖老頭。 周以笑笑:“挺好的,我都不認識什么新同事?!?/br> “明天去院里就見到啦,不過有一個你應該不想見?!?/br> 周以問:“誰?” 覃松閉著一只眼上眼影,刷子敲在盒沿上噠噠地響。她神秘地笑了笑,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周以隱隱約約明白過來,從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坐到她旁邊,聳聳肩說:“whatever.” 手機鈴聲響起,覃松眼線畫到一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一看備注又慌忙接起。 “喂,盛老師?!彼龜D出一個營業假笑。 “我在上廁所呢,馬上好馬上好?!?/br> “好的,你們就在南校門口等我就行?!?/br> 周以看她精彩紛呈的面部表情,忍不住樂出聲:“你為什么不直接說你在化妝?” 覃松加快手中的動作:“如果我說我在化妝,男人就會覺得,看,女人就是這樣麻煩,如果我說我在廁所,他們只會覺得,哦,人之常情,可以體諒?!?/br> 周以認同地點點頭,倏地想到什么,問:“所以接我的那天早上你遲到了,也是在化妝吧?!?/br> 覃松愣了一下,裝作沒聽見。 “你知道我那天快被曬死了嗎?” 覃松飛速抹完口紅,用力地抿了兩下,朝周以撅嘴飛吻了一口:“......走咯寶貝,你要吃什么告訴我我幫你帶回來~” 周以對漂亮女孩子總是有無限包容,壓根就沒真生氣:“給我帶盒鴨脖!” “好嘞?!?/br> 一個人的晚飯,周以懶得出門,吃了面包和牛奶草草了事。 她打算今晚早點睡覺,以一個活力滿滿的狀態迎接入職第一天。 洗完澡洗完頭,周以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無意中卻瞥見小臂上的皮膚紅了一塊。 她拎高胳膊,瞇著眼湊近仔細看。 小臂內側一片紅點,她沒密集恐懼癥看著都有些瘆人,周以撫了撫,不痛也不癢,也沒有凸起,不像疹子。 小時候周然沉迷武俠劇,周以跟著也看過幾部,里頭各種毒啊散啊,發病的癥狀好像就是這樣,等紅點遍布全身便會潰爛至死。 一口氣梗在胸口,周以匆匆套上t恤,在洗手臺上摸到手機,打開李至誠的微信聊天框,拍照發送過去。 【周以:救命?。。?!你看?。?!一片小紅點?。?!我是不是中毒了?。?!】 對方立馬回復:怎么回事,過敏了? 周以說:好像不是,不癢也不疼。 她打開某度,剛打下“手臂上”,字條自動關聯里就有一項是“手臂上小紅點不痛不癢怎么回事”。 周以點開,匆匆瀏覽。 “手臂長紅點不痛不癢,有可能是血管痣,又叫櫻桃樣血管瘤......” 瘤。 周以兩眼一黑,耳邊嗡嗡作響。 她把截圖給李至誠發過去:完蛋,我好像有瘤。 李至誠非常冷血地回:傻逼,某度查病,你先看看腦子。 周以發了張小企鵝撓腦袋的表情包。 下一秒,屏幕上彈出一個語音通話。 周以嚇得一激靈,點下接聽放到耳邊。 “喂?!彼穆曇袈犐先ノ鼧O了。 李至誠問:“最近有沒有搬什么重物,或者蹭到哪里了?我看像皮下出血的瘀點?!?/br> 周以想了一下:“哦!我剛剛拎水來著,是不是塑料袋子蹭到了?” 李至誠說:“應該是,過兩天就消了,小問題?!?/br> 虛驚一場,周以松口氣,這會兒想起自己剛剛的反應還覺得有些好笑:“呵呵,嚇死我了?!?/br> 李至誠輕哼一聲,暗諷道:“就你這生活自理能力怎么在國外待六年的?” 周以臉上發熱,不說話了。 聽筒里,呼吸聲時輕時重,周以還光腳踩在浴室的瓷磚上,頭發的水珠打濕了t恤。 她吸吸鼻子,猶豫應該問些別的什么還是結束這一通電話。 “周以?!崩钪琳\喊她。 “嗯?” 男人的音色低沉,語氣里帶著命令感:“把褲子穿好?!?/br> 周以怔住,耳朵泛熱,雙腿不自覺夾緊,明明只有她一個人,卻好似被圍觀一舉一動,突然無所適從起來。 李至誠繼續說:“頭發記得吹干,你一到換季就容易感冒,空調溫度打高一點?!?/br> 浴室里悶而潮,周以快覺得喘不上氣,她聲若蚊音地回:“知道了,掛了?!?/br> 結束通話,周以重新放大她剛剛手忙腳亂拍給李至誠的照片。 因為想拍得清楚一些,周以是舉高手臂,拿到燈光下拍的。 也因此,鏡子里的自己暴露無遺。 雖然氤氳了層薄霧,只是一個虛影,但也能清楚地看見寬大的t恤堪堪遮住腿根,露出的雙腿白皙細長,頭發濕漉漉的,被她隨意捋到腦后。 不管李至誠知不知道,t恤下她什么都沒穿,周以也夠窒息了。 衣擺被她擰皺,周以咬著下唇,后知后覺地尷尬和羞恥。 早就過去兩分鐘的撤回時限,而且他也已經看完了。 周以把剩下的衣服慢吞吞穿好,頂著一條毛巾走出浴室。 蜷成一團窩在沙發上,周以開始擔心李至誠會不會覺得她是故意的。 她煩躁地用毛巾揉搓濕發,又聽話地調高了空調溫度。 故意就故意吧! 她在李至誠面前的社死事件也不差這一件。 - 清早八點,周以在教工食堂打包了一杯豆漿和兩個rou包,一邊吃一邊步行去院樓。 上課鐘聲響起,這是在疫情的寒冬過后,莘莘學子重返校園的第一天。 教學樓的屋檐上棲著兩只肥啾,藍天白云,萬物清晰明朗,周以拿出手機,取景拍攝留下紀念。 她的辦公室在二樓,一共三個老師,周以的桌子在窗邊,前面的位置是霍驍。 ——霍驍就是覃松口中,那位周以不太想見到的同事。 四月礙于疫情,下個學期外教的審批程序下不來,其他老師無法分擔所有課程,學院才想著招新。 霍驍就是那位金光閃閃,在學歷上完敗周以,年紀輕輕已經在學術界有所成就,并且聽聞法語水平也一流的大佬。 周以拜讀過他的幾篇論文,霍驍的主攻方向是語用學。 上學時周以就不太喜歡此類課程,覺得無聊枯燥,但是霍驍的許多解讀很有趣,他能從歐洲的下午茶文化談到語言的審美意識,而且文字精煉,語言生動,不冗長注水,這樣純文科的學術性文章,整篇看下來也不會讓人覺得吃力。 周以佩服、欣賞他,對這個人感到好奇的同時,也隱隱擔心,他會不會不好相處。 普通者尚且自信,何況這類本身就睥睨庸庸眾生的。 學校雖不如公司那般競爭激烈,但也畢竟是職場,她和霍驍一同入職,免不了要遭到比較,何況她還輸過一回。 欸——,周以長長嘆了聲氣,但愿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