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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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在路上,曲蓮一路瞧著街邊的小攤販,便是一支木釵都能引起她的注意。不覺間,便行至一棟酒樓之前。 那酒樓今晚掛滿了花燈,更是在門前支了攤子,掛滿了各式的花燈,填了燈謎,引得路人駐足停留。 兩個小二打扮的小子站在兩側,不停的吆喝著,曲蓮聽了聽,仿佛是若能猜出燈謎,不僅能拿走那花燈,還能贏得一小壇酒樓自釀的金華酒。 曲蓮站在那攤子一側,仰了頭瞧著那些花燈。 一眼便見著其中一個走馬燈。 那盞燈不似尋常那般大小,為了方便提拿,只做了半尺見方的大小。卻是用檀香木作了框架,四角還包了銅腳,十分的精致可愛。四面畫了騎馬的武將,隨著燈緩緩的轉動,那馬上的人兒似是活了一般栩栩如生??梢娺@做燈的師傅實是用了一番心思。 裴邵竑見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盞燈,便問道,“可是看上那盞走馬燈?!?/br> 曲蓮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赧然的笑了笑,嘴角那小小的梨渦還抖動了一下,看的他心底也跟著動了動。 他只覺得腦袋蒙了蒙,便覺此時她便是要那天上的月亮,他也會尋了梯子去給她摘了來。立時便對那不遠處的小二道,“那位小哥,你們掛著的那盞走馬燈可賣?多少銀子?” 那小二聽了,便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對著二人打了個揖,待直了身便道,“對不住二位客官,咱們店里的花燈今日可不是擺出來賺銀子的。您瞧見沒?這里的花燈上都掛著一個牌號,每個牌號對著一簾燈謎,只要能答出這燈謎,自是能拿走這花燈?!?/br> 曲蓮聞言便仔細瞧了瞧那花燈,果見那走馬燈下掛著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面篆了一個“一”字。 還未開口,那小二便又道,“您二位瞧上的,便是今日的天字一號燈,那燈謎自是最難的。還有一樣,這盞燈是那卓秀才的心頭愛,不但要答出燈謎,還得親筆寫下來,若是那字不能讓他滿意,他定是不允?!?/br> 裴邵竑聽了便有些猶豫,只道,“怎這般麻煩?你們這開門迎客,豈還有這許多條件?!辈挥X間,便露了幾分威嚴之氣。那小二瞧他肅了面容,心中便是一顫,又見他雖穿著件半舊的道袍,那通身的氣派卻不似平常人,心下便有些打鼓。 如此想來,便顛顛兒的向那攤子正中跑去。 那花燈的攤子正中擺了一張條案,上面擺了筆墨紙硯等物件,更有一卷卷標了號的宣紙,想來便是那花燈上對號的燈謎。 條案后站了一個穿著青布直裰的書生,瞧著二十四五的模樣,此時正蹙著眉頭打量著站在案前的幾個年輕人。 那案前是三男兩女,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上下,衣著華麗,身后還站著幾個丫鬟小廝,顯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們。只是這少爺們倒罷了,年輕的閨秀這般出門倒是十分少見。 裴邵竑心念著那盞走馬燈,便率先向那書生走去,曲蓮便跟在了他身后。 方行到案前,便聽那其中一個少女道,“大表哥,你不是跟著你姑父陳大人在陳家族學念書呢嗎?怎么區區一個燈謎上的對子便難住了你?” 那被稱作大表哥的少年便漲紅了一張臉,對那少女嚷嚷道,“我再不濟,也比那陳瀾強多了。你沒見他早就沒影了,就是怕這些文文道道的東西?!?/br> 曲蓮正想著,不意裴邵竑已經向那書生道,“這位兄臺,請將那一號燈的謎題拿來?!?/br> 那書生正被那幾個少男少女嚷的心煩意亂,此時聽到裴邵竑這般道,便斜睇了他一眼,只用下巴指了指此時放在那幾人面前的一張白紙,哼道,“便是那里了?!?/br> ☆、第096章 仿若故人 那書生穿著件青布的直裰,年紀不大卻頗有些傲骨。 不管是此時在案前的幾個少男少女,便是裴邵竑與曲蓮二人,打眼瞧去,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爺奶奶。他卻沒有半分謙卑的作態,只站在那里,一手背著,一手卷著本書正借著身后花燈的燈光看書。 裴邵竑見狀也不惱怒,只踱到案前,伸手將那擺在案上的宣紙拿了起來。 見他這般自取,方才被身邊女孩兒搶白的少年就有些不樂意了。立時沖著裴邵竑嚷嚷道,“我說你這人,怎么不問自??!咱們是先來的,正在做這題目。我勸你也別費勁了,這走馬燈定是我們的了!去去去!別在這里礙事?!币贿呎f著,竟劈手去奪那張題紙。 只是,那題紙方才明明就在眼前,少年只覺得自個兒出手的動作也不算遲緩,仿佛就是一霎時,卻抓了個空。再抬頭后,便瞧著那人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自個兒一眼,帶著些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 少年在幾人面前如此被下了面子,自是惱羞成怒起來,一把扯過身邊護衛指著裴邵竑道,“你給我搶回來!” 那護衛實不過是家中奴仆,今晚跟著幾個少爺小姐出行,心中本就十分忐忑,自是不愿惹事生非。如今見少爺這般指示,不由的便瞧了瞧那幾人。 少年見自家護衛畏畏縮縮,又見裴邵竑站在那里無事人一般只低頭看著題紙,心中火氣更勝,偏自個兒又是讀書之人手不縛雞,只站在那里氣的臉色發白。 此時五人之中穿著紫紅色妝花直裰的少年走了出來,一聲不響的便朝著裴邵竑面前探去,出手間倒有些門道。 這一身紫紅的少年與方才同伴不同,他們二人雖是姑舅表親,卻走得是文武不同的路子。如今見自家的表弟被人這般欺侮,自是不能坐視不理。 他方才在一邊暗自瞧著,見到裴邵竑躲避表弟探手之時,便覺此人身上定是有著功夫。不敢掉以輕心,只做個出其不意的招式。卻沒想到,便是如此,裴邵竑依舊輕松避過,側身一擰,原本背在身后的一手已經閃雷般揮出,恰捏在他腕間內關之xue。少年只覺得一陣酸痛自腕間直達心腑,雙膝一軟,險些跪下。 那幾人便是不知兩人到底怎樣過了手,卻也能瞧得出來紫衣少年面色蒼白,這般寒冷的天氣額間竟出了些冷汗,顯是十分痛苦。 見到此種情景,那年紀最小的少年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蹬蹬走到兩人跟前,指著裴邵竑道,“大膽!天子腳下,你竟如此行兇?!币贿呎f著,自是左右瞧了瞧,見幾個護衛行至身邊,便更有了底氣,道,“還瞧著!趕緊把這個無賴拿下!” 那兩名護衛與之前家丁一般的護衛不同,瞧著便有些龍行虎步的姿態。裴邵竑自是明白這兩人身手不凡,面上也帶了些肅寧。此時聽那十三四歲的孩子這般不分是非,便有些啼笑皆非,只形勢卻由不得他開口,那兩個護衛已經鏗鏘將腰刀抽了出來。 見那兩人一聲不吭便要動刀,裴邵竑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他自是不懼那兩個護衛,只是曲蓮還在身后。 本是良宵美景,卻被這群人敗壞了興致。 裴邵竑并未轉身去瞧曲蓮,只一把將那紫衣少年甩開。那少年踉蹌幾步,終是沒有站穩,跌坐在地上,卻也說不出話來。只攥著自己的腕間,臉色蒼白。 此時那兩護衛已逼至身前,眼瞧著一場沖突是免不了了。他正退了一步準備應對,一聲嬌嗔卻在此時響起。 “且慢!” 這一聲剛落,便從幾人中行出一個穿著青蓮色披風的少女。那少女身材高挑,柳眉鳳眼兒,神色間帶著些倨傲偏又被那一雙眸子軟和幾分,演化出些許昳麗。她先是行至方才嚷嚷的男孩兒面前,毫不留聲的斥責道,“你如今倒是顯擺起威風來了,動不動便要在這街上舞刀弄槍?!币贿呎f著,眼風掃過那兩名護衛。兩名護衛顯是更畏懼這少女,二人對視一眼便將腰刀反手插回刀鞘之中。 見男孩兒梗了脖子扭了臉,面上雖一副不服氣的神態,卻到底是服了軟,少女這才轉臉看向裴邵竑,臉上便添了幾分笑意,道,“這位公子,舍弟無禮,還請海涵?!闭f到此時,卻又瞧了一眼他身后的曲蓮,方又道,“這走馬燈雖不見得有多精致,咱們也不過是行個樂子,只是這酒樓擺出這燈謎攤子,卻也該講個先來后到……” 誰想著,這少女還未說完,便被那原本兀自看書的卓秀才頂了一句, “你們已經在這停留小半個時辰了,難不成你們若是不走,后來人就都不能再猜嗎?” 這卓秀才倒不是瞧著裴邵竑二人更加順眼,純粹是因為少女那句“這走馬燈不見得多精致”勾起了火氣。這讀書人自有些傲氣,自是見不慣這些官家的紈绔子弟這般詆毀自個兒的心頭愛。 那少女被搶白了一句,面色便有些繃不住,沉了下來。之前被教訓的少年反倒似見了可樂之事,面上又得意起來,卻也只哼哼兩聲,未有出言。 一行幾人面上便都有些不好看起來,這會子,最初那個少年也忍不住了。見幾人都不開口,便對那卓秀才道,“你知道咱們是什么人?瞧上你那破燈籠那是你的造化!小爺我還就不信了!便讓他們來猜?我倒要瞧瞧他們是個什么玩意,能對得出這對子!” 一邊說著,便將位置讓了出來,回身瞪著裴邵竑,目色中滿是挑釁之意。 裴邵竑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雖說這幾年領兵在外,便是入了京城,也罕有被這般對待。見此情形,火氣漸漸被挑了起來,那放在身側的拳頭便攥了起來。方待上前,卻覺得衣袖被拉住了。 他頓了頓,回身看去,便見曲蓮在他身后,朝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立在他身后陰影之處,嘴角噙著絲笑意。搖頭時,耳畔一對紫英石的墜子便也跟著晃動,竟帶了幾分頑皮之意。 裴邵竑見了,心頭的火氣立時全無,他只低頭了頭,以只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其實,我也對不出那對子……” 如今,要他回頭跟人家承認自個兒對不出那對子,這可太丟面子了。恰那少年不知死活,偏又添了把火,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往上走一步。 曲蓮聽了,便覺得有些啼笑皆非。方才她也瞧見了那對子,確實有些不容易,正想著他少時便習武恐怕是沒什么時間去做學問。 見他這般道,便自行至案前,對那秀才道,“這案上筆墨可是能用?” 那卓秀才又捧起了書卷,見她這般詢問,只哼了聲道,“自用便是?!?/br> 這秀才倒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曲蓮這般想著,卻也不著腦,只噙著那絲笑意,將案上那枝筆提了起來。又將那題紙展開,蘸了點墨,便寫了上去。 那秀才不意她真要答題,見她運筆之時,懸腕而起,縱橫自如,頗有一番行云流水之姿。便放了書卷,低頭朝著那題紙瞧去。 曲蓮此時已經寫完,便將那題紙遞了過去。 那秀才接了題紙,便仔細看了起來。 只見雪白澄心堂紙之上,端麗兩行字句: 日月明朝昏,山風嵐自起,石皮破仍堅,古木枯不死; 可人何當來,意若重千里,永言詠黃鶴,志士心未已。 曲蓮放了筆,且等了一會,見那秀才仍有些發怔,便道,“可還好?” 那秀才這才仿若驚醒一般,連連點頭,道,“對得好!對得好!”一邊說著,又多看了她兩眼。 曲蓮聽他這般道,便笑了笑,反身行至裴邵竑跟前,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咱們走吧?!?/br> 裴邵竑卻有些驚訝,“那走馬燈……” 只還未明白,便被曲蓮拉著走了。 直至兩人轉了街角,那書生才反應過來,將題紙匆匆收好,又著了小二摘了走馬燈朝著二人離去的方向追去。只街上人多,小二尋了一會兒,未有尋到,只得又返回了酒樓之前。 那秀才見小二返回,手里還提著花燈,只嘆了一口氣對那小二道,“先收起來吧,若是那二人返回,再交予他們?!?/br> 那幾個少年憋了一肚子氣,只是見了題紙上的對子便有些泄氣。此時壞了興致,只面上訕訕不提。兩個女孩兒倒是朝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瞧了又瞧。 裴邵竑被曲蓮拉著離了那處,心中倒是奇怪,便問她,“你怎么不要那燈了?” 曲蓮仰臉看了他,道,“只是瞧著精致,多看了兩眼。況且又是人家心頭所愛,于我來說不過是一件消遣的玩意兒?!?/br> 裴邵竑聽了便有些無奈,只搖頭笑道,“倒引得我差點與人動了手?!?/br> 曲蓮聞言,便有些緊張,只拽了他的袖子道,“我瞧著那幾人似有些來歷,可要緊?” 聽她這般緊張,裴邵竑嗤得笑了聲,道,“如今在京城之中,這個歲數的孩子,誰能給我臉子瞧,便是他們的老子遇見我也少有不給幾分面子的。又不是鳳子龍孫?!被实廴缃襁B皇后都沒有呢,哪來的鳳子龍孫。 曲蓮聽了心中稍安,便隨著他繼續向前走著。 一路之上,裴邵竑便問她怎么答的對子,曲蓮也不以為意,只隨口念了念。他聽著便覺得十分好,對那幾個念書的少年便有些不屑。 曲蓮見他這般,只笑道,“他們考科舉,自是不學這些?!?/br> 越往前行,人便愈多。因要到荷花胡同,這許多人邊都是沖著今夜舞龍而去。 曲蓮走在裴邵竑身側,被他緊緊牽著手,只覺得仿似比他攏在一方天地,便是這熙攘的人群,都距離甚遠。 兩人便這般走著,待到路口處,卻遠遠的瞧見一人正與人流反向而行朝著他們行來。仔細一看,卻是十幾日未有回府的裴邵翊。 兩人皆是一愣,裴邵竑便牽著曲蓮朝他走去。 裴邵翊見二人發覺自己,便沖兩人點了點頭。三人便朝著路邊少人處行去。 裴邵翊走到兩人跟前,也未多說,只帶人兩人朝著來時方向行去,不過半盞茶的時候,便走到一個清凈的街角。 曲蓮便瞧見陳松與翟庭玉站在那里,身邊還有幾個年輕的小子,打頭的背對著他們,正在說著什么。 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那少年便回了頭。 借著燈火,曲蓮瞧見了他的模樣,只覺得雷擊一般,遂呆立當場。 第097章 少年陳瀾 那少年面上雖一派氣急敗壞,卻仍難掩其無雙俊秀。 他站在那燈火暗淡之處,一回眸,飛眉自入鬢,秀目帶流波。身上穿著件半舊的月白袍子,便可與那皓月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