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我覺得重歡的表現頗為詭異,我有一種她是不是要耍什么陰謀的即視感。 “太后身體還好么,怎么不躺著休息?太醫說毒都驅除了么?” 重歡一下子這么關心哀家,讓哀家一陣受寵若驚,倒也回答地不是淡定:“太醫過一會兒會來請脈,本就中毒不深,大約是沒事的?!?/br> 說太醫太醫到,這次換了一個聽說是重曄心腹的李太醫來給我把脈,把了一會兒就笑意難藏恭敬道:“太后身體恢復的很快,余毒已經清除的差不多了,只要堅持服藥,就沒有大礙了?!?/br> 我收回手,重歡就問道:“太醫,太后果真沒事了?” 李太醫道:“回長公主的話,太后身體確實沒什么問題了?!?/br> 重歡又問:“那若是本宮想讓太后出去走走也沒有問題了?” 李太醫又道:“沒有問題的,只要不要太多勞累按時吃藥,出去走走也有利于身體恢復?!?/br> 客套完開完新藥方,李太醫被送了出去,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剛剛重歡說了什么,她好像說要帶我出去走走來著。 無事獻殷情,非jian即盜。 重歡輕松道:“過兩日有戲班子來表演,不知道太后肯不肯賞臉陪我一起去看看?!?/br> 其實我對看戲是沒什么興趣的,不過對重歡為何要找我看戲比較感興趣。 重姝在旁邊歡喜的很:“好啊好啊,我喜歡看戲的,母后我們去嘛?!?/br> 我應下。 重歡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有一句沒一句的陪著我和重姝說話,一直到重曄過來才匆匆離開,重曄的本意是想留她下來用個晚膳,重歡就推脫說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我看著重歡才想起一件事于是就問重曄道:“說來,榮昌長公主歲數也不小了,既不搬出宮住公主府也不找個駙馬嫁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合規矩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苛待長公主呢?!?/br> 重曄非要親自給我弄藥,拿著勺子倒騰了一會兒,看著我說道:“長姐嫁不出去已經是滿朝皆知的了,且不說長姐想不想嫁,誰敢娶還是個大問題?!?/br> 我點頭表示贊同:“確實,你看她那個女強人的樣子,要真是個男兒身,一定不比你……”我差字還沒說出口,已經被重曄一勺子戳過來塞了一嘴巴藥,苦的我差點哭出來,憤怒地瞪著他,重曄若無其事道:“聽話,先把藥喝了?!?/br> 等他第二勺遞過來的時候,我順手一接,訕訕道:“我自己來就好?!?/br> 他這個關心人的樣子簡直是……太動人了…… 房間里充斥著一股中藥的味道,重曄垂眉深沉片刻,連語氣都深沉道:“其實我倒也希望長姐是男兒,這樣她應該就能替我繼位了?!?/br> 我喝藥的手一頓,委實沒想過重曄今時今日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要知道我說這話那是大逆不道,他說這話是不忠不孝,要是我現在附和他一下,那我可能就要死翹翹,我盡力寬慰他:“也不是這么說,她有她的長處,你有你的短處不是么?!钡葧?,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對,??瓤?,我當即改口:“不不不,你也有長處,大大的長處?!?/br> 等會兒,好像又有什么不太正常的東西混進來了。 重曄瞇縫著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大智若愚,平日里用一種低人一截的思想來迷惑別人,實則內心城府頗深,但是現在,我覺得我想多了,其實你是大愚弱智?!彼f這句話的時候,大愚和弱智之間停頓了一下,區分了一下這是兩個詞。 其實他也沒說錯,我就這樣的人,但是有一點他誤會了一下,我內心其實真沒什么城府,說什么就做什么,偶爾心血來潮就關心一下朝政順帶顧全一下大局,也沒有刻意為誰做什么事,因為實在沒人能讓我特地為他豁出一下性命。 重曄說道:“話雖如此,不過既然還是我繼位了,那么我就該好好做好該做的事情?!?/br> 我忍不住感動地夸他:“好孩子……” 待喝完藥,我問他:“說來,那刺客的事情,結果如何了?” 重曄道:“衛勉已經查出來是西南災荒后因為不滿對災荒的處理所以才造反來的亂黨,他已經派人去查了,所幸的是規模不算大,打壓一下安撫一下,恩威并施,應該也沒什么大問題?!?/br> 我在重曄的字里行間總能覺得他說話就是這般輕巧,好像什么事都能用一句話解決,比如“沒事,這是小事?!钡怯帜苣蛔髀暤靥幚淼木袟l。 我由衷地佩服他。 我開了一句玩笑:“不過由此倒是可以看來,西南那里出人才,個個都武藝高強?!?/br> 重曄接過我手里的空碗起身放到旁邊的桌上,背對著我說道:“你也覺得不對勁?” 我就誠實地回答:“先不論是誰派來的刺客,單看她們訓練有素而且目的性極強,一看就不是簡單人物,要說西南那里是些什么人,是個人都知道都是些農民,能有多少想法,能那么大老遠地跑來行刺一下?” 重曄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肯定沒在笑,他就這么背對著我說話:“你說得對,那你覺得真相又是什么?” 我突然想笑,真相?真相都快貼到我腦門上了。我模棱兩可地回答他:“不管到底真相是什么,既然刺客說他們是西南來的亂黨就是西南來的亂黨,別的真相……可能不適合在現在揭開?!?/br> 我覺得我說的夠明白了吧,我覺得我挺大智若愚了吧。 重曄回過身來笑了笑:“你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時候?!?/br> 說到這件事,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兜兜轉轉這么久,我蠢到去懷疑重曄給我下毒,為什么我就想不到是自家老爹想給我下毒呢。 我想起先前重歡邀我看戲的事兒,我就問重曄:“長公主邀我看過兩日看戲,太醫說我已經沒事了,我可以去的吧?!?/br> 咦,我為什么要征求重曄的意見? 重曄重新走過來坐下道:“李太醫同朕回稟過了,你中毒尚淺,也是下毒者有意不讓你察覺的太快,所以每次下毒的量都很少,這樣你就會慢慢的中毒,等真正察覺到了的時候,基本已經無力回天了?!?/br> 我自嘲道:“那我是特殊人群么,既中毒不深卻還是幾天內就有了反應?!?/br> 重曄停了停,神色凝重道:“宜珺,我跟你說一件事,雖然你知道以后可能會很生氣,但是……我只想說,這只是為了引蛇出洞?!?/br> 我覺得我好像猜到了些什么,心情尤其地平靜,我道:“說吧?!?/br> “我很早就察覺你可能被人下了毒,但是怕打草驚蛇,又沒有頭緒到底是誰要下毒害你,只好暗中調查?!?/br> 我更加平靜:“所以呢?調查的結果是什么呢?還有蛇被你引出洞沒有?” 重曄緊鎖著眉頭道:“你最后會吐血是我安排的?!?/br> 我微不可查地身子一怔,依舊和他四目相對,出重曄意料的沒有生氣。 我沒說話也沒表情,就這么看著他。 重曄好像有點不太習慣,甚至不確定地問我:“你……不生氣?” 我皺眉反問:“我干嘛要生氣?你不是說了是權宜之計么,所以是沒辦法的事情,反正也就吐口血,不礙事的?!?/br> 說實話,我沒有撒謊,我確實沒生氣,也沒什么好生氣的,他是帝王,有人要對付他,在他眼皮子底下鬧事,他為了查出些什么來偶爾犧牲個一兩個人也沒什么關系,更何況他沒讓人繼續毒死我已經是很客氣了。 只是……我想到了一個人,這次換我不確定地問他:“那這件事,攝政王知道么?” 重曄頓了頓,回答:“知道?!?/br> 唉……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重曄解釋道:“其實到底怎么回事,宜珺心里應該也有主意了,這些帳朕都會記在心里,以后……一定會一起算……” 和重曄相處下來,我也摸清了他一些習性,一般他自稱“我”的時候,都是在說體己話真心話的時候,也是放下身段的時候,一般自稱“朕”的時候,都是他認真起來的時候,當然也包括生氣的時候。 我揉著額角閉目:“哀家有點累了,皇上就和阿姝一起用膳吧,哀家一會兒起來再用?!?/br> 同理,我對他自稱“哀家”的時候,說明我心情不太好了。 重曄沒有說什么,只扶了我躺下,好心地替我掖了掖被角,我翻身過去背對著他,閉眼睡過去。 我能感覺到重曄在我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后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關上門。 重曄要利用我中毒的事情查清楚我爹是不是要動手我沒有意見,這還真是無計可施的辦法,我沒有生氣也是真的,就是有點心痛,為什么在我剛剛感覺到重曄其實是個挺會關心人的男人之后讓我知道其實他城府比我想象地更深,做戲的本事也不知道是深得誰的真傳。 要知道他這樣一個原本該和我是對立面且又這么好看的男人對我表達著關心是分分鐘要拿下我的節奏啊,時常能惹得我一顆少女心砰然地那么動一下…… 等會兒,我在……干嘛? ☆、哀家何時求面首 作者有話要說: 我深深的記得一句老話叫“虎毒不食子”,那我現在是算什么,一個馬上整二十歲的太后居然在對一個馬上整十七歲的小皇帝砰然一下心動? 我白天睡足以后大半夜就睡不著了,隨口問李長德對“虎毒不食子”的理解。 李長德跟了我五年,從二十歲跟到了二十五歲,雖然不是個男人,但是思想挺開放,并且擁有一個技能就是八|九不離十的看出我的心思,然后給予我很好的建議,他一張臉也長得不難看,挺秀氣,要不是被逼做了……唔,太監,應該也能贏個美人的芳心。 可惜了啊。 這時候,我覺得他應該能說出點什么來了。 李長德就打著哈欠坐在地上靠著床道:“太后,虎毒不食子是一回事,虎看不看上子是另一回事?!?/br> 我忍不住支起半個身子鄙視他:“你這話什么意思?”問完我就想到了我爹,這不是典型的虎毒要殺子的絕佳例子么。 李長德繼續說道:“太后,您是不是覺得自己對咱皇上上了心?是不是覺得他很關心你?你是不是很感動?是不是越來越習慣皇上了?” 我無意識地隨著他的問題點頭,點頭點頭再點頭,覺得他真是說的太對了,說到我心坎里了。 李長德頓了頓,下了結論:“那么,好,您一定不喜歡攝政王了?!?/br> 我愣了半晌,然后抑揚頓挫地吐出了一個啊字,拍上李長德的頭:“為什么突然就扯到阿湛身上了?” 李長德揉著腦袋道:“因為你的注意力正在轉移,從前總是有意無意地會提到攝政王一兩句,現在你連半句都懶得提了,滿口就是皇上長皇上短的,每天見面最多的也是和皇上,所以,攝政王已經在慢慢的從你心里退出了?!?/br> 我素面朝天地躺著聽,居然還覺得李長德說的頗有道理,下意識地開口說道:“這樣也好,反正我自己也是希望如此,不過這也不能代表我喜歡上曄然了啊?!?/br> 這一次輪到李長德愣了,然后抑揚頓挫的吐出一個啊字,還是高八度的。 李長德倒吸一口涼氣道:“奴才……奴才沒說您喜歡曄……啊不,喜歡皇上啊……” 我跟著啊一聲,喃喃道:“你沒說啊,那我也沒說啊,我什么時候說過我喜歡小皇帝了,我一個老女人看上他一個小伙子,這臉皮得有多厚哦?!?/br> 李長德捂嘴偷笑:“臉皮不一定要厚,先看有沒有臉下得去手再說,等咱皇上長開了,一定迷倒萬千閨中少女,不過這最好的時光都是和咱太后在一起,人家指不定多羨慕您呢?!?/br> 我摩拳擦掌:“李長德,你趁哀家病著就嘴賤討打是吧?!?/br> 李長德身體猛地往后一坐,退避三舍,求饒:“不敢不敢?!比缓髶现^苦惱:“不過……聽說今日朝堂上確實有人提過,是不是要立后什么的,然后皇上生大氣了?!?/br> 我疑惑:“生氣?他生什么氣?想給他娶老婆還不好了?” 李長德亦驚訝:“難道方才黃昏時分皇上來,沒有同太后說起么?” 我道:“沒有啊?!?/br> 當然沒有啊,重曄那時來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提起過,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生過一場大氣的樣子。 李長德不解:“那倒有些怪了,按道理說皇上應該會告訴您一下這事兒,好跟您分享一下憤怒的,本來今日處理著刺客還有您中毒的事兒處理地好好的,后來鴻臚寺卿就提了一句皇上是不是該考慮立后一事,皇上就扔了折子到他臉上,說現在非常時期,為何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太不顧全大局?!?/br> 我重復了一下:“有的沒的?”然后笑了:“選皇后都成有的沒的了?!?/br> 李長德:“太后您的關注點究竟是在哪里?!?/br> 我說話說累了,重新蓋上被子接著睡:“不說了不說了,哀家累了,快睡吧,得趕緊把睡眠習慣改過來,不然以后就真日夜顛倒了?!?/br> 可即使翻了身閉了眼,我依舊腦袋非一般的清醒,腦海中閃過的永遠是重曄的臉,我憤怒的甩開一張換另一張,依舊是重曄,甚至奇跡般的連蕭湛的樣子也想不起來了。 我私以為,我要是敢對重曄動什么壞腦筋,且不說重家的列祖列宗不會放過我,就是當朝的那些人也沒幾個會同意,況且,我也沒對重曄上心,不忙不忙。 到了跟重歡約了看戲的日子,我左抱重寅右牽重姝如約而至,宮里戲臺子搭得很好,我坐在戲臺子對面二樓的閣臺上,重歡而至。 重歡一來先是一驚,然后是一愣,瞅了一眼正整個人趴在戲本上玩的重寅道:“太后怎么將阿寅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