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想當年蕭湛還是我爹門生的時候,我有幸同他一起念學,結果眉目傳情目送秋波,我滿心歡喜的等著蕭湛出人頭地就能一轎子把我抬回家。 蕭湛真的出人頭地了,允諾我一定來娶我。 他準備來提親的前一天,和我爹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再后來,我就沒能在最好的年華嫁給他,熬了三年,我被一轎子抬進了宮里。 時過境遷,他已經在外打了兩年的仗,而我成了太后。 當年為了他,我痛苦到肝腸寸斷,卻也沒敢尋死覓活,就我爹那個性子要是知道我準備上吊,他一定會派個專人來給我抽椅子,所以我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看誰熬得過誰,更相信如果是有緣,到了花甲還是能有機會在一起的。 于是我就熬成了老姑娘。 我好像都不記得當年同他分手時說了些什么。 是好好保重還是早生貴子來著? 但我深刻的記得他同我了什么,他說:“宜珺,若是有一日我能擊敗你爹,你會嫁我還是恨我?” 我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我深明大義地回答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們的感情就走到了盡頭?!迸R了,我補充:“雖然現在已經走到了盡頭?!?/br> 要知道就因為先皇后去得早,我爹要是當年想打壓一個嚴格意義上來說沒什么后臺的武英侯還是不難的。 我爹的權有多大,看他能在先帝駕崩前給我弄到一個皇后的位子就知道了,所以我沒敢在那時候一哭二鬧三上吊。 李長德見我失神,手往我眼前晃了晃,我怒了:“放肆,這么沒規矩的?!?/br> 作為我的心腹小心肝他難得的趕緊跪下求饒,我問他:“那攝政王現在何處?” 李長德鄭重道:“奴才跟您說攝政王回來的時候,他大約剛剛進偏門,算上您走神的時間,現在應該在慈安宮門口了?!?/br> 我大驚:“這么快!” 有宮人來報:“太后娘娘,攝政王求見?!?/br> 哀家突然有點頭疼。 說實話,真是不太想見他。 李長德歪過身子同我耳語:“太后,逃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是見一見為妙?!?/br> 我點頭應允,請了他去偏殿。 面容略滄桑,胡渣子略有一些,黑色朝服外配一件白色孝服,在邊關吹了兩年的風,他還是消瘦了許多。 瞅著他這么走進來,我不知道該用哪種心態面對他。 李長德提醒我:“太后,淡定?!?/br> 我記憶中的蕭湛一直是一個高高在上桀驁不馴不太肯屈服的人,如今卻要對著曾經的愛人下跪行禮,不知他心境是否跟我一樣復雜。 為何哀家的眼里飽含淚水,因為蕭湛規規矩矩地對我三跪九叩了。他行不起這個禮,哀家也受不起。 時至今日,我覺得對于我和蕭湛來說,最悲傷的事情,莫過于我愛你,你卻是我侄子的后媽。 ☆、聽個政都要睡著 無言的局面請由我來打破,我使了個眼色讓李長德攆了大珠小珠出去。 屋里只有我跟他兩個人,微一閉眼,收拾整頓心情,我抬眼,笑看他:“攝政王一路回來辛苦了?!?/br> 三年未見,除了這句話,實在想不到別的開場白。 蕭湛不說話。 我鎮定道:“攝政王回朝先見過皇上了么?現在還在先帝喪期且政局尚不夠穩定,萬不可錯了規矩落人話柄,你位高權重身負輔政之責,天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他大膽地打斷我的話:“人人都稱你一聲太后,所以這是把你的心態也叫老了?” 我語塞。 他說的沒錯,自我進宮成了幾個跟我歲數差不多的娃子們的娘,我的心態就滄桑了不止二十歲。 以前再荒唐,現實也是殘酷的,我是太后,只要我還有一天自稱一聲哀家,我就要有一個太后該有的樣子。 他突然笑了笑:“我突然有點不相信我在邊關只待了兩年,回來你竟成了太后?!?/br> 我笑回去:“是啊,這都是命運?!逼鋵嵕褪呛?,我什么時候信過命了? 我掐指一算,蕭湛今年已經二十五了,人都說二十五是個坎,會成長,心態會成熟,果然蕭湛就是如此。 還沒接下去說,大珠就自說自話進來了,道:“太后,晨昏定省,重歡長公主和重姝公主來給您請安了?!?/br> 大珠的存在就是為了監視我和蕭湛會不會舊情復燃然后背叛我爹,此時她進來,我不好發作,就說道:“告訴她們,先帝喪期內就不必來了,讓她們回去吧?!?/br> 大珠道:“這……” 我不耐煩道:“這什么這,哀家已經鳳體違和了,你還要給哀家添堵么!” 結果小珠來給我添堵了。 昨個兒沒掛成東南枝殉葬的榮太嬪今天又鬧騰上了。 這是個結束我和蕭湛之間這段不太合時宜的重逢的好機會。 我一手搭上李長德的手,同蕭湛道:“讓攝政王見笑了,哀家現在要去處理一下后宮事物,天色不早了,攝政王先回吧?!?/br> 說完我就端著架子倉惶離去。 疾走幾步到御花園,一棵老槐樹下圍著很多宮人,中間一身孝服的榮太嬪一邊哭嚎著些什么一邊把脖子往白綾里鉆,身下一個宮女抱著她的腿一起嚎:“娘娘您別想不開??!小皇子還要您照顧??!” 聽說榮太嬪在先帝駕崩前一年剛誕下小皇子,本允諾小皇子滿歲的時候封為妃,結果先帝沒撐到那一日,這事兒就黃了。 我私心以為,大約是榮太嬪覺得太嬪的身份沒有太妃高,對小皇子的將來不太好,所以就想鬧一鬧,用她一腔對先帝的赤誠之心來謀一個晉封的機會。 愚蠢??! 我干咳了兩聲,李長德就掐著嗓子叫了聲太后駕到。 榮太嬪哭嚎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形一頓差點不小心踢了椅子。 人群烏壓壓地朝我跪下來大氣都不敢出。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去,仰著頭看著哭花了妝的榮太嬪,問她:“榮太嬪興致不錯,來御花園上吊,需要哀家幫你抽椅子么?”我作勢要去抽椅子。 榮太嬪兩腿一軟,手一松就摔下來,我身手矯健直接推了李長德給她做rou盾,又不小心扭了腰。 宮人手忙腳亂地去扶她。 我扶著腰哼哼了一聲:“哀家的腰……” 李長德爬起來喝道:“傳太醫!太后閃著腰了!” 榮太嬪跪在地上哭:“太后饒命,臣妾該死!臣妾該死!” 我依舊扶著腰:“害哀家扭了腰并不該死,可死在這御花園,白白的攪了哀家來日賞園的興致,那就不是該死不該死的問題了?!?/br> 榮太嬪絕倒在地上裝死。 我瞥她一眼,吩咐了一句:“帶她回去好好看管,再教她輕生了,就等著全宮上下一起陪著殉葬吧?!?/br> 事實證明,適當的威脅還是有用的。 待我不痛不癢申訴幾句之后,我扶著腰回宮,想著大約蕭湛已經走了,剛要放下的一顆心突然被偏殿里兩個男人的聲音又吊起來。 談笑風生的正是我“兒”重曄和蕭湛。 對于蕭湛會成為攝政王這件事我并不意外,這是先帝欽點的,先帝實權實則不多,如果要為重曄爭取,那只能選擇相信蕭家,畢竟蕭湛是重曄的親舅舅,還是有所忌憚,有蕭湛鎮場子,我爹也不敢妄為。 但我爹的手段也凌厲的可以,先將我送進宮不算,垂簾聽政這種事都給決定了。 不管怎么樣,不能獨攬大權,先要平分秋色。 其實我私以為,重曄多大人了,還要哀家垂簾聽政做什么,最多不過兩年,重曄一定會親政,也就是說,如果兩年內我爹不□□,來日重曄和蕭湛聯手,莊家必敗。 也就是說,兩年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大齊要變天。 到時候我自己的結局我已經想好了,最好不過是貶為庶人,最差就是一杯毒酒三尺白綾。 也不算冤枉。 只是我至今也沒能知道我爹的真正計劃,只聞到了他對權力的渴望。 我覺得再站在門口偷聽墻角委實不妥,掐了李長德一下讓他喊聲太后駕到。 這二人聲音降低,重曄見我腰不好,就問道:“太后這是怎么了?” 我歪著身子坐好,道:“剛剛榮太嬪鬧的兇,拉了她一把就閃了腰,已經傳太醫了?!?/br> 想到這件事,我就說了說,想把這麻煩事丟給重曄處理。 重曄聽完,深深看了我一眼,道:“這后宮的事情,還是太后做主為好?!?/br> 好家伙,把燙手的山芋丟還給我了。 我同他迂回周旋:“先帝未指明要誰殉葬,榮太嬪又是生育過皇子的,自然不能隨便就讓她吊死了,萬一先帝那兒不收就不合適了?!痹挳?,我又把榮太嬪可能是想借此得到晉封的想法說了說,等重曄的回答。 良久,重曄又道:“這件事太后做主就好?!?/br> 我直欲一巴掌抽上去替先皇后罵一句逆子??! 從剛剛開始蕭湛就一句話都沒說,比我還要會靜觀其變。 當侄子和曾經的愛人同時站在面前,你是會選擇侄子抑或是愛人? 我替蕭湛選了侄子,要我選也選侄子。 反正我不管我怎么苦口婆心,重曄總歸是一句話。 “但憑太后做主?!?/br> 我差點被氣到吐血,這熊孩子怎么就說不聽呢!都哀家做主了還要他干什么使? 罷了,和重曄爭實在沒前途,我就把目標轉向蕭湛,我問他:“攝政王怎么看?” 攝政王沒看出什么來。 我又道:“先帝欽點武英侯為攝政王,必是要給皇上做一個榜樣且要起到引導的作用,來日皇上親政了,自己做主起來也不會畏手畏腳的?!?/br> 蕭湛靜默了,未等他回答,我已經準備好了回答,我道:“這樣重要的事情攝政王不如到勤政殿再同皇上商量?!痹挳?,我催促李長德:“去看看太醫為什么還不來,哀家腰疼得緊?!?/br> 重曄唔了唔,道:“那太后好好休息,朕和舅舅就先告退了?!?/br> 退吧退吧,退了哀家耳根子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