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昭云故意拖著不說,直到二人都憋紅了臉,她才“噗嗤”笑開:“你們倆呀,等我的好消息吧!” 二人都露出欣慰的笑來。 昭云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曾經居住的屋子,滿腹感慨:“咱們三個從在玲香院認識到現在有將近三個年頭了吧,我的變數最大,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別人,反正總在大小姐身邊來來去去。還是你們好,安定?!?/br> 枝繁不以為然地道:“我們安定是安定,但沒你那么能掙錢呀!這兩年在王爺院子,賺了多少?說出來刺激我們一下!” 昭云“嗤”了一聲:“不記得了?!?/br> 枝繁心里吃味兒,呷了一口茶,酸溜溜地道:“還羨慕我們呢!你在主院做了兩年主子,聽說連余伯見了你也得讓三分顏面,關起院子門啊,你儼然就是主院的主母!這等福分,我和葉茂想都想不來?!?/br> 這話,未嘗沒有一分幸災樂禍的意味,越是提醒昭云她曾經的風光,便越是告訴她日后的蒼涼,當然,也或許是單純的提醒,反正就連枝繁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緣何來了這么一句。 昭云搖了搖頭,點著她腦門兒道:“嘖嘖嘖!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兒!我來了還能和你搶什么不成?你服侍大小姐三年,不離不棄、鞠躬盡瘁,除了肖想世子爺這一茬兒,別的都挑不出錯兒!我哪能和你比高下?” 這也是在告誡枝繁,你一日不放下對世子爺的仰慕,便一日無法徹底得到大小姐的信任,現在是大小姐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他日若深陷困境,大小姐第一個舍棄的便是你! 枝繁的眸光一涼,一句反駁的話也蹦不出來。 昭云點到為止,枝繁這妮子就是欠敲打,每敲打一次她長點兒記性,但真要死命敲、敲碎她的妄念,結果只能適得其反。昭云喝完茶,自己斟滿,又道:“當初被分配到玲香院時,我一百個不樂意!覺得自己怎么說也是家生子,怎么被分到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庶小姐手下干活?你們那時也是這么想的吧?” 葉茂憨憨一笑:“我沒啥,我娘抱怨了幾句?!?/br> 枝繁清了清嗓子:“你們倆是家生子,我可不是?!?/br> 她沒的挑,但也沒打算在大小姐身邊兒做長久,她與昭云一樣,其實是想借大小姐的力,在王府展開人脈后尋機會往高處跑一跑的。只是越和大小姐相處,她越發現大小姐身上的魅力和凝聚力,說白了,就是和大小姐一起她特有安全感。 昭云不屑地哼了哼:“枝繁你那點兒心思瞞得過我?大小姐要是沒得賞梅宴冠軍,你才沒那么盡心盡力,你呀,比我還勢力!” 枝繁再次被說中心事,不禁紅了臉:“你……瞎說!” 昭云幽幽地道:“唉!可我不得不承認,你看人的眼光比我毒辣!大小姐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主子。但凡和她作對的,都沒好下場!有時候,這不是光靠腦子,還有運氣,運氣你們懂么?大小姐呀,是命里帶了貴氣的。所以呢,咱們仨兒想過美好日子,那就必須抱緊大小姐這顆大樹,當然,也得拼盡全力保護這棵樹,樹倒了,咱們的錦繡前程也都到頭了。 ” 枝繁點了點頭,忽然,話鋒一轉:“葉茂你要嫁去那么遠的地方,舍得嗎?” 葉茂又紅了眼睛。 昭云徐徐一嘆:“我們三個里頭數你最老實巴交,原以為你是最后一個嫁出去的,沒想到比我和枝繁都早。其實有什么舍不得呢?我們這些狐朋狗友又沒為你做什么,你父母終日把你當搖錢樹給弟弟攢錢也沒替你擔憂一二,你腦子進水了才舍不得!你嫁過去和那人好好過日子,他能排除萬難撫養弟弟,證明是個有責任心的,這種男人才可靠。再者,他年長你十歲,必會寬容于你,你老子娘除了生你那一回,就只有這一次做了好事?!?/br>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哭哭笑笑不知多少回,最后葉茂要當值,三人才散場。枝繁送昭云前往主院,又自己回墨荷院。 夜幕低垂,繁星閃耀,皓月當空,卻不知為何,突然狂風大作,月亮和星子全都跑不見了,天際黑壓壓的一片,全是烏云。 枝繁將被狂風吹亂的頭發攏到爾后,又理了理迎風鼓動的裙裾,皺眉,好怪的天氣,這是有大雨要下,還是怎么了? 想不出個所以然,反正下雨不下雨日子照舊,枝繁便再次步伐輕快地朝墨荷院的方向走去,卻在半路與神色匆匆的崔mama不期而遇。枝繁與崔mama有過一面之緣,就是崔mama代替冷老太太替冷幽茹和冷承坤求情的那一回,因水玲瓏與崔mama交談了甚久,枝繁站在一旁便記住了崔mama的容貌。 枝繁揚起笑臉,在崔mama離她幾步之遙時打了聲招呼:“崔mama?!?/br> 然,崔mama緊皺著眉與枝繁擦肩而過,理都沒理她! 枝繁的臉色不大好看了,要不要這么擺譜兒?不就是冷老太太身邊的大mama么?至于傲氣得連聲招呼也不打? 要說,真正傲氣的是枝繁,如果時光倒回三年前,她決計不會這么看待崔mama的“無視”,但而今做了水玲瓏的心腹,習慣了其它人的吹捧,便自個兒把自個兒高看了。說到底,覺得別人的驕傲的人自己本身就非常驕傲。 墨荷院內,水玲瓏命人打造了一間早教課堂,淡綠色墻面,左邊是一排十六格的柜子,用淡粉色布幕遮??;右邊是落地窗,輔以輕紗蔽日,恰如其分地透入適宜的光線;中間的木地板上,用白線畫了一個橢圓形的圈,圈子外,每隔一斷距離貼著一張小蘋果圖案。 水玲瓏將雙手負于身后,雙腳踩在白線上,目視前方,話卻是對身后的兩名小學員說的:“好,我們開始走線了,諸葛弘和諸葛湲請準備?!?/br> 言罷,輕輕哼起了曲子,踩著優雅的步伐,沿白線緩緩行走。 姐兒學得有模有樣,一會兒雙手負于身后,一會兒橫伸出左手,一會兒雙手抱住后腦勺,一會兒拿起跪在上的鈴鐺…… 哥兒不行了,走了幾步便開始在圈子正中央跳舞。 水玲瓏沒有立刻約束的哥兒的行徑,等走線完畢,將鈴鐺放回籃子里,她坐在了柜子前的小蘋果上:“好了,請大家找到自己的小蘋果坐下來!” 姐兒乖乖地坐在了水玲瓏的正對面。 哥兒不動。 水玲瓏將他抱到了姐兒身邊,然后再次盤腿坐回自己的位置:“自我介紹,誰先來?請舉手!” 她舉手,姐兒立即跟著舉手。 水玲瓏沖她伸出雙臂,她爬起來,蹣跚行至水玲瓏面前,一屁股坐在水玲瓏腿上,面向哥兒。 水玲瓏就從身后抱住她,并指著她肩膀,以她的口吻提醒道:“大家……” 姐兒:“好?!?/br> 水玲瓏:“我叫……” 姐兒:“嘟的湲?!?/br> “我今年……” “一對了?!?/br> “希望大家……” “稀飯我?!敝v完這句,姐兒站起來,行了一禮,“謝謝?!?/br> 一歲兩個月的孩子能表現得這么棒,水玲瓏備感欣慰,待到姐兒回位子,水玲瓏又抱來神游太虛的哥兒,但哥兒沒這么配合,他不說的,只做動作。 上完課,水玲瓏牽著姐兒和哥兒去外邊喝水,小夏和秋三娘則親自入內打掃房間。秋三娘翻了翻墻上掛著的進度表,笑道:“喲,姐兒又多認識了一種顏色,那我晚上幫姐兒復習一遍?!?/br> 小夏問:“你怎么知道?” 秋三娘指著冊子,道:“這兒寫了,世子妃每次上完課會記錄姐兒和哥兒的學習情況,嘖嘖嘖,這種記錄的法子我簡直聞所未聞,但不得不贊嘆它確實很好,一目了然??!” 小夏的臉微微一紅,向來以不識字為傲的她忽而少了幾分自信。 水玲瓏喂孩子們吃完飯,又給他們洗了澡,便叫秋三娘和小夏一人帶著一個下去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姐兒和哥兒漸漸習慣了自己睡。 諸葛鈺進屋時水玲瓏正在清點荀楓下給姚欣的聘禮,王爺把荀楓當成自己兒子,聘禮方面盡量比著當初諸葛鈺娶她時來,怕她多想,只說低一點即可,但她明白,荀楓和王府之間有了一個皓哥兒,哪怕是為了留住荀楓,這聘禮都一定不能寒酸了。 諸葛鈺看著妻子為王府盡心cao持的模樣,心頭涌上一股涓涓暖流,他輕手輕腳地行至她身邊,低頭親了親她唇瓣。 水玲瓏一驚,條件反射地拿毛筆一戳,在他臉上畫出一道烏黑的墨跡,這下子,諸葛鈺也驚了一下??刹淮厣?,水玲瓏主動送上香吻,別生氣哦。 諸葛鈺哪里會為這點兒小事和她生氣?但難得她主動,他便好生享受一回。 二人纏綿了約莫一刻鐘,水玲瓏適才發現他穿的不是今早出門時的衣裳,便捋順了他肩胛的一處褶痕,疑惑道:“怎么換衣裳了?” 男人出門一趟,回來就換了衣裳,換做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好想。 諸葛鈺坐了她的位子,讓她坐自己腿上,眼底波光熠熠,細看,竟是有些興奮:“玲瓏?!?/br> 聲音都在顫抖! 水玲瓏靠著他胸膛,單手摟住他脖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嗯?” 怕嚇著她,諸葛鈺斟酌了一番語氣,但內心委實激動得不行,這么多年,恨也恨出感情來了,何況作為母親,她也有自己的不得已。諸葛鈺平復了心底的驚濤駭浪,竭力輕輕地道:“我找到上官茜了?!?/br> 水玲瓏微閉著的眼眸倏然睜大:“什么?你再說一遍?!?/br> “我找到上官茜了!” 水玲瓏自他懷里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議得杏眼圓瞪:“你的意思是……真正的上官茜,我們的娘?” 諸葛鈺點頭,心跳非一般地快速蒼勁:“嗯,我帶兵出京時就感覺她在某個角落看著我,我天天去香滿樓,便是希望能引她出來??上?,她太謹慎,我一連等了一個月,她就是不現身,沒辦法,我只能來了一招假死騙她出現?!?/br> 那幾名黑衣人是他手下的梟衛,他沒受傷,肩膀提前藏了血包。 這么多年的夙愿達成,難怪他興奮成這樣了,興奮之余也少不得幾分忐忑,畢竟錯過了最美好的年華,再相處起來未必自然順暢??刹徽撊绾?,每個孩子都盼望家庭幸福、父母圓滿,郭焱如此,諸葛鈺也如此。她雖不能感同身受,可他高興她便也跟著高興。水玲瓏摸了摸諸葛鈺因激動而略微泛紅的臉,軟語道:“娘……她身子可好?” 她記得上官燕是對上官茜動了什么手腳才迫使上官茜離開喀什慶的,加上為了改變王府的厄運,上官茜折損了一部分陽壽,是以,對上官茜的身體狀況,水玲瓏表示憂心。 諸葛鈺的眸光頓時一暗,如湛藍天際忽而陰霾四起,再不見一絲光亮:“還好?!?/br> 不,一定不好。 水玲瓏額頭抵住他的,試圖他感知自己的關切:“娘現在住哪兒?” 會回王府嗎? 諸葛鈺按住她手在臉頰,微微一嘆:“住將軍府?!?/br> “那……父王那邊……”告訴?不告訴?水玲瓏眨了眨眼。 諸葛鈺的眸光越發暗沉:“她不讓告訴?!?/br> …… 卻說枝繁因崔mama的事兒心生了一些怨氣,走路的步子略快,但也沒到橫沖直撞的地步,誰料,她不撞人,自有人撞她。她剛一跨過穿堂,便叫人撞了滿懷,肩膀吃痛,她叫出了聲:“誰呀這是?” 白梅神色慌亂地扶住她:“對……對不住了……”爾后,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穿堂! 枝繁有火沒地方發,瞬間覺得胸口堵了塊巨大的石頭,望著素來與她兩不對盤的白梅,一時竟也沒反應過來白梅緣何會道歉,按照白梅的性子,合該罵她不長眼睛。 枝繁撣了撣裙裾,惱火地說道:“今兒是怎么了?這么倒霉?老的不理人,小的瞎撞人,真是!” 枝繁進屋,諸葛鈺已經前往書房辦公,枝繁就把路遇崔mama的情況講了一遍:“奴婢和她打招呼呢,她卻沒理奴婢?!?/br> 自從冷薇之死曝光后,冷家便和冷幽茹徹底決裂了,姚馨予一人難敵眾親,縱然有心修復兩家的關系,可痛失愛女的冷承坤夫婦無論如何也不妥協。大年初一,諸葛流云和冷幽茹登門造訪,結果被冷承坤無情地關在了外頭。就不知這次崔mama來是想轉達姚馨予的什么話。 “……姑奶奶,這次奴婢來,其實是老爺的意思,明早您無論如何與姑爺回趟娘家吧!”清幽院內,崔mama語重心長地說道。 岑兒送走了崔mama,冷幽茹一人坐在窗前,夜幕低垂時,天上的玄月和星子都很耀眼,卻突然全部隱蔽了光線,厚厚的云層如墨汁一般在蒼穹暈染開來,又似玄鐵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呆怔了良久,冷幽茹回到床邊,摸著皓哥兒柔軟的發梢,眼底流露出了一絲依賴。 突然,門被推開,空氣對流,狂風直直沖向帳幔,吹得帳幔翩然起舞,也拂過她臉龐,本能地,她閉上了眼。 諸葛流云闔上門,風勢減弱,帳幔又緩緩落回地面。 冷幽茹睜眼,諸葛流云已經來到她面前,并坐下,看了一眼熟睡的皓哥兒,又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道:“你這樣會不會慣壞他?他五歲了,該自己睡了?!?/br> 關鍵是這小家伙總霸占他的地方兒,他和幽茹干點兒大人的事兒都不成,他會醒!還說,“你們在玩什么?我也要!” 冷幽茹牽了牽唇角,輕言細語,怕吵了他美夢似的:“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太敏感、太孤單了?!?/br> 自幼喪母,與乳娘一起生活,穆華忙著做生意,勢必也不能總圍著他打轉,更遑論與上官燕東奔西走的一年,簡直是他人生的噩夢。這些諸葛流云都明白,是以,冷幽茹一說,他便不再反對了。 他拍摸上冷幽茹硬邦邦的小腹,難掩喜悅地一笑:“好像又大了不少?!?/br> 冷幽茹的睫羽顫了顫,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揚起:“嗯,晚上比較大,白天沒這么明顯?!?/br> 諸葛流云深吸一口氣,笑著看向懷孕后轉變良多的她:“孩子出生后,你想哪里?” “嗯?”冷幽茹詫異地睜了睜眼。 諸葛流云收回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我的意思是,帶你游山玩水,你想去哪里?” 冷幽茹垂眸,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想去熄族,聽說,那里的雪山很美,草原很廣闊,山頂一年四季冰雪皚皚,山腰卻花團錦簇、和暖如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