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水玲瓏親了親女兒的額頭,這時,秋三娘喂完了哥兒,哥兒睜大眼睛,“嗯嗯嗯嗯”地吐著奶泡泡。 水玲瓏將倆孩子放在一起對比了一番,眉頭一皺,出生時二人膚色差不多,后面一起出黃疸,眼下兒子的黃疸明顯退了大半,女兒的卻依舊有些嚴重。 她想起荀楓說過,小孩子退黃疸就要曬太陽。 可,到外面勢必會吹風,女兒回頭又得吐奶。 秋三娘看了一眼水玲瓏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她好心地寬慰道:“世子妃不用擔心,有的孩子到了兩個月才全部退干凈呢!往后也長得挺壯實,奴婢瞅著姐兒的進步挺大,吃得多,拉的也多,哭聲也比以前大了許多,您且放寬心吧!” 黃疸的危害可大可小,也許拖幾個月不礙事,也許最終會影響智商。水玲瓏開始在姐兒吐奶和退黃疸之間猶豫不決。 “愛愛愛!” ?!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驚,齊齊朝秋三娘懷里看了過去,哥兒吐著奶泡泡,胳膊腿兒時不時蹬一下。 這是……說話了? “愛愛愛!” 又是一聲! 不是哥兒! 水玲瓏看向嬰兒床,姐兒揮著小胳膊,看著頂上垂下的絲絳:“愛愛愛!” 像棉花糖般柔柔軟軟又甜甜膩膩的聲音,水玲瓏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小孩子“嗯嗯啊啊”稀疏平常,兒子只要醒著,嘴里的動靜就沒聽過,但像女兒發出如此完美的雙元音卻從未有過,這簡直不像個嬰兒能發的音節! 鐘mama第一個反應過來,放下手里的繡活兒走到嬰兒床邊,看著姐兒,喜色道:“哎喲!咱們姐兒會說話啦!姐兒是不是在嘆氣呢?唉唉唉!是的吧?姐兒你嘆什么?是不是嘆沒人理你?來,咱們都圍著你說話兒!” 說到最后,笑瞇瞇地摸了摸姐兒的小拳頭。 “愛愛愛!”回應鐘mama的是又一陣的呢喃。 鐘mama樂得拍手叫好! 秋三娘將哥兒拽住她發絲的小魔爪輕輕拿開,并笑盈盈地道:“姐兒吐字真是清楚!比哥兒也不差呢!” 開什么玩笑,比哥兒強多了! 葉茂撓了撓頭,湊近嬰兒床,學著姐兒道:“愛愛!” 姐兒回了她一句:“愛愛!” 葉茂砸了砸嘴:“愛愛愛!” 姐兒吐奶泡泡:“愛愛愛!” 一屋子人笑得前俯后仰! 葉茂咧唇笑道:“小小姐和奴婢說話了!她喜歡奴婢!” “小小姐怎么會喜歡奴婢?小小姐喜歡的是世上舉世無雙的好男兒!”枝繁偷換了一下概念,噴得葉茂啞口無言,枝繁捧腹大笑,又神采飛揚地道,“咱們的小小姐是神童嗎?一定是!說話說得這樣清楚!哥兒明明大那么多,還沒姐兒說話早!” 說話談不上,就是發了一個漂亮的雙元音。 “聰明不聰明跟體重和身高沒太大關系?!彼岘噷⑴畠罕霊阎?,親了親她軟紅的小嘴兒,終于做出了取舍,“曬太陽去吧!” 陽光明媚,順著屋檐傾瀉而下,穿透茂密枝椏,在草地里投下斑駁疏影。 海棠樹旁,一張石桌并四個石凳,桌面上擺了點心若干:椰汁紅豆糕、板栗松糕、紫薯蛋撻和奶味香蕉蛋羹,兩個雙耳琉璃壺里分別裝著玉米汁和西瓜汁。 水玲瓏命人將嬰兒床抬了出來,姐兒睡在里面,被水玲瓏用專門的黑布蒙了眼睛,以防曬傷。 秋三娘也抱了哥兒出來曬曬,哥兒醒著,“嗯嗯啊啊”叫個不停,顯得非常興奮! 水玲瓏朝秋三娘伸出手:“給我吧?!?/br> “是?!鼻锶飳⒏鐑盒⌒囊硪淼胤湃肓怂岘嚨膽驯?,雖說她是乳母,可世子妃也不能完全不與小主子培養感情,若是將來小主子黏糊她比黏糊世子妃多,世子妃該不高興了。世子妃不高興,她的飯碗便難保,是以,在盡可能的情況下,她時常建議世子妃多抱抱小主子。 水玲瓏將已經有五斤八兩的哥兒抱在懷里,憐愛地親了親他小臉蛋,哥兒偏過腦袋就開始尋找奶源! 水玲瓏拍了拍他小屁屁,嗔道:“不許和meimei搶糧食!” 哥兒委屈得小臉一皺,“嗯啊”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喲!誰惹我們哥兒了?怎么哭得怎么厲害?”上官茜一跨過穿堂便聽到哥兒嚎啕大哭,遂笑著問出了聲。她穿一件淡紫色月華裙,墨發挽成飛仙髻,簪一對金玉杏花釵,一支珍珠海棠步搖,并若干點翠扇形花鈿,雍容華貴、雅致生輝。在她身后,跟著亦步亦趨的皓哥兒。 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爺多了一位夫人,什么喀什慶的元配她們不懂,在她們看來,她們稱其為夫人,卻并不認定她高于王妃,勉強算作平妻吧。諸葛鈺依舊是王妃的孩子,夫人一直帶著女兒住在外邊兒,女兒和女婿相繼去世后,夫人帶著外孫回府頤養天年,故事大約就是這樣的版本。 眾人轉身,朝上官茜行了一禮:“夫人?!?/br> 上官茜溫和一笑:“平身吧?!?/br> “謝夫人?!北娙苏酒鹕?,除開冷幽茹的幾名心腹丫鬟,其他人都覺得上官茜比冷幽茹平易近人,也就更發自內心地喜歡她多一些。 “娘?!彼岘囆χ蛄苏泻?,打算起身,被上官茜按住,“行了,你坐著吧,又不是外人?!?/br> 水玲瓏給枝繁使了個眼色,枝繁會意,帶著乳母和丫鬟們退下,只剩她們三人。水玲瓏就看向了仿佛怯弱得不敢說話的皓哥兒,入府多日,諸葛流云不論多忙每日必抽出一個時辰陪伴皓哥兒,皓哥兒的氣質較之剛入府的那會兒有了很大的進步,雖然依舊用怯弱的樣子作為自己的保護色,但起碼眉宇間已能窺見幾分諸葛家獨有的霸氣了。 “皓哥兒,到妗妗這兒來,妗妗有好吃的?!彼岘囈皇直е鐑?,一手指了指身旁的點心,笑著蠱惑他。 皓哥兒聞言卻像驚弓之鳥一般往上官茜的身后一縮,抱著上官茜一言不發! 實際上,自打皓哥兒入府,水玲瓏也好,諸葛鈺也罷,誰也沒聽他講過一句話!哪怕上夫子的課,亦或是與智哥兒玩耍,他都是悶不做聲的。 夫子軟硬兼施,用糖哄,用戒尺打,他就是不開口! 諸葛流云心疼,就沒再勉強他了。 上官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胳膊繞到身后摟住皓哥兒,道:“這孩子,從前不是這么悶的,可能是路上受了驚嚇,漸漸的話越來越少,最后直接不開口了。也怨我只顧著趕路和賺路費,沒及時發現他的問題,等我意識到時……” 后面的話,上官茜講不下去了。 不說話不代表聽不懂話,四歲的孩子其實是比較敏感的,越封閉的人內心想法越多。上官茜的這段長吁短嘆落進皓哥兒耳朵里也不知皓哥兒作何感想,水玲瓏微微一笑,道:“說話晚些不打緊,皓哥兒機靈,比我見過的孩子都機靈?!?/br> 但顯然,皓哥兒沒這么好哄,尋常孩子聽了水玲瓏的夸贊必是沾沾自喜,皓哥兒卻只貼著上官茜的背蹭了蹭,沒有與水玲瓏套近乎的打算。 “哎喲,這孩子!”皓哥兒始終不買水玲瓏的帳,上官茜的臉子漸漸有些掛不住,“皓哥兒!快出來,叫妗??!總躲在我身后做什么?夫子怎么叫你的?那段三字經你不是看了許多遍嗎?正好,給妗妗背一遍!背好了,妗妗這兒的點心全都給你吃!來!別害羞,快點背!妗妗的糕點和膳房做的不一樣,可好吃了!” 說著,強行將皓哥兒拽了出來。 皓哥兒低著頭,不與水玲瓏對視,余光時不時瞟向桌上的點心,可也不伸手去拿,只用舌尖舔了舔唇角,又不受控制地吞了吞口水。 水玲瓏微笑,看著他。 他卻恨不得將頭低進褲襠! 水玲瓏摸上自己白皙的臉,挑了挑眉,上回這孩子嫌她胖,現在她不胖了,沒那么兇神惡煞了吧?怎么他還是好像有些懼怕她似的?還是說,和王爺在一起,他也是這么懼怕? “皓哥兒!聽話!快點給妗妗背書!”上官茜恨鐵不成鋼地捏了捏皓哥兒的手,沒用力,不疼,但責備的口吻和眼神令皓哥兒的臉色不大好看了。 水玲瓏眨了眨眼,一手抱緊哥兒,一手將點心退至他跟前,柔聲道:“吃吧?!?/br> 皓哥兒“唰”的一下抬起頭,看了水玲瓏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你先吃,背書的事兒先記著,什么時候你愿意了再背給妗妗聽?!彼岘噷捄偷氐?。 皓哥兒咬唇望向上官茜,上官茜故作薄怒地瞪了瞪他:“妗妗對你多好!快吃吧!” 皓哥兒砸了砸嘴,拿了一塊椰汁紅豆糕和一個紫薯蛋撻,爾后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哎——皓哥兒!皓哥兒!你別亂跑!”上官茜望著皓哥兒逃一般的背景叫了幾聲,又對德福家的吩咐道,“趕緊追上去看看,別讓哥兒出事!” “是?!钡赂<业倪~著小碎步追隨皓哥兒往穿堂方向去了。 上官茜柔和的目光落在了弘哥兒rou嘟嘟的臉蛋上,順著他臉蛋又滑向了水玲瓏的皓腕,眸光動了動,笑道:“你親自帶哥兒和姐兒,平日里的穿著打扮得注意些,耳環、鐲子之類的還是少戴為妙,免得掛傷或弄疼了他們?!?/br> 耳環她早沒戴了,發釵和簪子也少,就是怕不小心掉下來砸到孩子,唯一留著的是諸葛鈺送的鐲子,諸葛鈺不準她取下。水玲瓏拍了拍懷里的哥兒,輕輕笑道:“我會注意的?!睕]說取不取下來! 上官茜端起茶杯送至唇邊,垂眸喝了起來。 西次間內,小夏和小秋雁一大一小坐在床頭,合力分著線。 上午有娘親作陪,小秋雁樂呵,興致勃勃地唱了首童謠:“……娘,我唱得好不好聽?” 小夏繞了繞手里的線團,滿是慈愛地道:“好聽,比娘唱的好聽!” 小秋雁聞言非但沒有半分歡喜,反而幽幽地嘆了口氣:“可我覺得沒有爹爹唱的好聽?!?/br> 這是思念父親了。 小夏心疼地放下線團,將女兒摟入懷中:“你再等等,小公子和小小姐快滿月了,娘看看能不能向世子妃求個恩典回家一趟,給家里送點錢也順便看看爹爹和弟弟?!?/br> 小秋雁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抬頭望向娘親,充滿希冀地道:“真的嗎?娘親你沒騙我?我真的可以見到爹爹和弟弟了嗎?” “呃……是……是的吧……”面對女兒如此希冀的眼神,小夏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任何打擊她的話,只能硬著頭皮口頭上順了她的意。 這大抵是天下父母的通病,總是無意中便忽悠了孩子,許是存了孩子忘性大的僥幸心理,許是撿了撒謊比剖開真相更容易的道理。 小秋雁跪到床沿上,抱著小夏親了一口,脆生生地道:“娘親你真厲害!” 能賺錢,能照顧她,還能與世子妃替要求回家看爹爹,誰都沒她娘親厲害! 小夏捏了把冷汗,真后悔一時口快許了女兒承諾,要是兌現不了女兒會失望的吧?不過瞧女兒沒心沒肺的樣子,應當過兩天就不記得了。 小夏悄然做了個深呼吸,繼續拿起線團,目光不經意地一掃,瞥見了立在門邊的皓哥兒,小夏差點兒嚇得魂飛魄散!這人是鬼還是妖?怎么好似憑空長出來一般?她連一點兒腳步聲也沒聽見! 小夏忙拉著小秋雁跪在了地上,惶惶然道:“表公子!” 上回的事兒小夏心有余悸,表公子是王爺亡女的兒子,在王爺心里得占多大的分量???聽說王爺每天都會抽出一個時辰親自教導他,府里的老人說啊,從前王爺對世子爺和大姑奶奶都沒這么好過呢! 表公子吼一吼,王府都得抖三抖! 今兒表公子,是不是……是不是……來找她們算賬的了? 小夏越想越怕,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將小秋雁捏得生疼也渾然不察。 小秋雁對這名踹了她一腳的表公子實在沒什么好感,除了長得漂亮,真不明白他還有什么優點?不過是出身好,誰都巴結他而已,真要放到娃娃堆里,他鐵定是被群毆的對象! 小秋雁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擠出一副戰戰兢兢的口吻:“奴婢見過表公子?!?/br> 皓哥兒犀利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夏掐著小秋雁胳膊的手上,陽光一照,令他看起來像頭發現了獵物的小豹子,蟄伏、隱匿,逮準時機,致命一擊!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一寸寸凝固了一般,小夏漸漸呼不過氣來:“表……表公子息怒……奴婢……奴婢的女兒不是故意惹您不悅的……您要是沒消氣……奴婢給您打……” 小秋雁大叫:“娘!一人做事一人當!他要打就打我好了!” 言罷,氣呼呼地站起來,走到皓哥兒跟前,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嚷道:“除了腦袋和肚子不能打,別的地方你隨便吧!不過,我會哭!你不許不準我哭!” 小夏嚇得半死,這是負荊請罪嗎?怎么聽起來比主人還囂張?她到底生了個什么樣的女兒?老天爺,你快點兒救命??! 皓哥兒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冷沉、微喜、驚訝、失落……像萬花筒似的,每看一次都有所不同。 小夏漸漸力不能支,快要攤在地上,這時,皓哥兒將手里的紅豆椰汁糕和紫薯蛋撻往小秋雁懷里一塞,隨即頭也不回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