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水玲瓏端著鎏金多格果盤遞到諸葛汐跟前,溫和地道:“大姐吃點兒果脯?!?/br> 諸葛汐看了一眼,隨口道:“不了,早晨吃太多還沒消化,剛在奶奶院子又被逼著吃了不少糖,我撐著呢?!?/br> 水玲瓏把果盤放在二人中間的小茶幾上,自己逗起了蕙姐兒,老實說,這孩子長得像姚成,不算特別驚艷,卻很清秀純真,尤其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跟聚了漫天星子似的,璀璨得不像話。 蕙姐兒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吸個不停,水玲瓏拿開她的左手,她立馬用上右手,水玲瓏將她兩只小胳膊都按住,她沒的吸了! 但她也不哭,就自顧自地吐起了奶泡泡。 水玲瓏笑了,松開她的手,坐直了身子說道:“蕙姐兒和鑫哥兒都挺文靜,和姐夫一樣,倒是霽哥兒像大姐?!?/br> 諸葛汐斜睨著她,故作薄怒道:“找抽呢,小妮子!拐著彎罵我兇,是不是?” 水玲瓏失笑,眉眼彎彎,若夜幕中皎潔皓朗的月牙兒:“這可是大姐你自己說的!” 諸葛汐撇了撇嘴,這丫頭伶牙俐齒,自己在宮里就領教過了,和她耍嘴皮子簡直是班門弄斧。不過……她單獨上門絕不是只和她開開玩笑打發閑暇時光的??聪蛭骞俦M數張開,越來越嫵媚動人的水玲瓏,諸葛汐的笑容凝在唇角,一本正經道:“跟大姐說實話,你一早懷疑上王妃了,是不是?從什么時候?”連“稱呼”都改了! 水玲瓏知道自己執意要檢查冷幽茹的身子,勢必會引起一些懷疑,老太君沒表態內心究竟作何感想她無法下定論,但諸葛汐與她向來要好,這頓盤問是免不了的。定了定神,水玲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大姐可還記得安郡王在喀什慶成過親的消息不脛而走之事?” 諸葛汐的眸光一顫:“你也知道了?”誰說的? 水玲瓏如實答道:“那日我去姚府給小侄兒送衣服,恰好碰到大公主,大公主便與我說起了這事兒,還問我是真是假,我告訴她我沒聽過,不清楚?!?/br> 諸葛汐暗罵大公主詭計多端,撬不開她的嘴巴就去找水玲瓏套話! 水玲瓏接著道:“二嬸以為這事兒是我外傳的,所以給我擺了幾天臉色,后來我找到二嬸,與她推心置腹談了一番,才知道消息是王妃放出去的,王妃先是安排了兩名年輕男子在吳夫人時常出沒的黃記酒樓談論此事,故意被吳夫人聽個正著,同時她設計安平去了一趟事發地點,二嬸根據吳夫人的描述查證府里的下人時自然而然就疑上了安平,恰巧那段時日諸葛鈺南下,二嬸就以為安平是我指使的。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你和諸葛鈺其實……” 諸葛汐的心底漫過一層冷意,她沒想到府里還出過這樣的岔子! 水玲瓏怕諸葛汐想多了,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都好了,我和二嬸也沒什么誤會了?!敝T葛鈺壓住安郡王折子的事……暫且不談了吧! 諸葛汐的神色一點一點變得肅然,她定定地看向水玲瓏,打量了許久,眸光有些意味難辨。 水玲瓏又道:“從那一次開始我就對王妃多了個心眼,所以特別留心幾名王府丫鬟的動靜,但沒發現異常,直到今天出了這種事,先是誣陷昭云,后是牽連到墨荷院,我才真正覺得王妃是動了壞心思的,所以鼓足了勇氣要求查探她?!?/br> 諸葛汐的眸光動了動,徐徐一嘆,道:“我們的身世也不是存心瞞你,只是大家都不愿提起當年那段過往,琰兒死了,誰的心里都不好受。特別是鈺兒,他總覺得自己搶了弟弟的人生,所以很努力地想代替琰兒孝敬王妃,哪怕和父王吵得面紅耳赤,只要王妃一句話,他立馬偃旗息鼓。但這回,就連鈺兒也不會原諒她了?!?/br> 水玲瓏垂下了眸子。 諸葛汐好像意識到話題太沉重,笑了笑,道:“你和鈺兒好生過日子,前塵種種如昨死,要向后看,明白嗎?” 水玲瓏眨了眨眼,很懂事、很善解人意地道:“嗯,我明白?!?/br> 諸葛汐親了親陷入沉睡的鑫哥兒,又拉過水玲瓏的手,低聲道:“今天是鈺兒生辰,我本想帶孩子們看看他的,但這個時辰了他還沒回來,我婆婆在家里該急著找孫兒了。鈺兒沒有過生辰的習慣,也不愿誰刻意提起,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br> 水玲瓏驚訝地眨了眨眼,難怪諸葛汐冒著大雪也要帶孩子們回府一趟,敢情今天是諸葛鈺的生辰! 諸葛汐起身,喚來兩名乳母,分別抱起蕙姐兒和霽哥兒,鑫哥兒在她懷里睡得正香,她右手環住,騰出左手摸了摸霽哥兒的脖子,溫度正好,沒汗也不冷,放心一笑,打算離開了。 “天氣暖和些了,我們多走動,懷孕的事你不必心急,有時身子無礙,壓力大了也不易受孕,父王那兒你多多盡孝,府里的中饋我與奶奶商議了,奶奶會安排好,有些事你無需急于一時,等鈺兒世襲了爵位,主母只能是你?!敝T葛汐和顏悅色地道。 這話……似乎在勸她什么! 水玲瓏挑了挑眉,燦燦一笑:“嗯,好的?!?/br> 諸葛汐看了看門口,道:“袁mama我帶走了,小廚房你派人打理吧?!睕]人耍幺蛾子,這飲食方面她也用不著cao心了。 水玲瓏點了點頭,起身送她,諸葛汐擺手:“不用,外邊兒風大,我瞧著你氣色也不大好,還是別跟出來吹風了?!?/br> 水玲瓏微微一笑,吩咐鐘mama送諸葛汐去往二進門,自己則回了臥房,那里,葉茂已然在等候。 葉茂給水玲瓏行了一禮,又扶著臉色蒼白的水玲瓏在冒椅上坐好,并關切地問:“大小姐您哪兒不舒服?” “有些困而已,倒也不是不舒服?!彼岘嚳吭谝伪成?,抬手揉了揉有些暈乎的腦袋,強打著精神道,“郭府可有消息了?” 葉茂答道:“哦,有了,郭將軍把三公主從寺廟里接回來了,奴婢親自將禮物送進三公主臥房的,三公主說謝謝大小姐,改天她得空會來看您?!?/br> 水玲瓏心里的石頭落了地,總算有驚無險,至于皇后會不會發火那就不是她該cao心的事了。外邊兒沒有關于三公主出走的風聲,想來皇后封鎖了消息,或許連皇帝都瞞著。三公主對郭焱一片癡心她明白也感激,但她的方式不對,若她是郭大夫人,非抽她幾鞭子不可! 三公主的臥房內,郭大夫人驚魂未定地站在三公主身邊,揪住前襟,大口大口地喘氣:“云瑤啊,你這一路有沒有吃苦?” 三公主很淡定地搖頭:“沒有?!笨戳丝匆荒樌涑恋墓?,補了一句,“多謝娘關心,我真的挺好?!?/br> 郭大夫人就想啊,若這回鬧事的不是個公主,她就該把對方關進佛堂禁足一個月了,偏偏……她壓住火氣,擠出一個溫和的笑:“有沒有受傷?”最主要的是,碰見為非作歹的人沒? 三公主再次搖頭:“沒有?!?/br> 郭大夫人還想問得更深入一些,礙于三公主的身份又生生將疑惑吞進了肚子:“你們早點兒歇息,我派人去宮里向皇后娘娘報聲平安?!?/br> “不用了,娘,我已經派人去了?!惫驼f完,睨了三公主一眼,難掩煩躁!她以為自己是誰?沒腦子沒手段就敢帶了個比她還傻的丫鬟出走?她也不怕半路喂了狼? 郭焱這副神色落進郭大夫人眼里,郭大夫人不高興了,她當然不認為兒子有什么錯,錯的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媳!公主又怎樣?公主就能背棄禮法亂做荒唐事?她這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喲,若是其間出什么不堪入耳的岔子,皇室的臉還要不要了?郭家的臉又要不要了?埋怨歸埋怨,這尊佛卻不是他們教訓得起的。郭大夫人握住郭焱的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有話好好說。 郭焱對郭大夫人行了一禮,又側目看向三公主,三公主愣了愣,看她做什么?很快,她反應過來,婆婆要走,郭焱這是暗示她行禮相送。 哼!她是公主,憑什么給一介平民行禮? 看在郭焱的面子上許郭大夫人直呼她名諱已經很仁慈大度了! 再者,郭焱剛剛瞪她別以為她沒瞧見! 敢給她臉色看,她就給所有人臉色看! 三公主撇過臉,裝作沒看見。 郭焱惱羞成怒,郭大夫人握住郭焱的手,搖了搖頭。 郭焱就想,如果三公主敢跟玲瓏放肆,玲瓏管她是不是皇后嫡女,一定有幾百個法子折磨得她連求爹爹告奶奶都不敢,郭大夫人一沒上過戰場,二沒做過皇后,底氣和手段終究是差了些,但既然他占用了郭焱的身體,就有義務完成郭焱的人生。 他親自送郭大夫人出了院子。 三公主洗漱了一番之后便坐在床頭等郭焱,郭焱進屋時她正自己拿著毛巾擦濕漉漉的頭發,她把毛巾遞向郭焱,理直氣壯道:“給我擦!” 郭焱冷眼一脧,懶得理她,徑自走入了凈房。 三公主尷尬得長睫一陣猛顫,把毛巾往床頭柜上一扔,氣沖沖地奔向了凈房。郭焱正準備關門,她一把推開,怒不可遏道:“郭焱你什么意思?” 郭焱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稍稍用力提示她讓開,他要關門。 三公主火冒三丈,死死地抵住門不許他關上,并呵斥道:“郭焱你聾了還是啞了?我跟你說話呢!你為什么不理我?” 郭焱不想和她吵,他覺得自己只要一開口就會忍不住罵她! 既然不許他洗澡,他索性不洗了。郭焱面無表情地從她身旁走過,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郭焱要是和她吵呢,三公主興許沒這么窩火,女人嘛,心情郁結的時候男人就得幫她發泄出來,越堵越氣,越氣越堵,然后各種早已對現實不構成影響的事兒全部涌上了心頭,造成負面情緒排山倒海而來。 三公主委屈得鼻子一酸,眼底有了淚意:“郭焱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你羞不羞?” 郭焱一聽這聲不大對勁,腳步微微一頓轉過了身,就瞧見三公主蹲在地上,將頭埋在雙臂間……哭! 郭焱懵了…… 三公主越哭越帶勁兒:“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吃了多少苦?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千里迢迢尋夫,我容易么我?那么多天不見,你不對好就算了,還愛理不理的給我甩臉子!我嫁入郭家是來受氣的嗎?你都不知道,我差點兒被……被……” “被怎么樣?”郭焱的眉頭高高蹙起! 三公主怕郭焱誤會她的身子被人碰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那次事故爛進肚子里:“差點兒被狼吃掉!” 郭焱深吸一口氣,疾言厲色道:“所以你就是傻!我是回不來了還是怎么?,非得偷偷開溜跑去找?你其實就是貪玩吧!扯什么借口賴在我頭上!不可理喻!” 三公主這下才真真委屈到了極點,她站起身,食指指著他的臉,含淚厲聲道:“郭焱你剛剛說什么?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郭焱的嘴皮子動了動,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我今晚睡書房!” 三公主一聽這話急了,在郭焱路過貴妃榻時,她咬咬唇,三兩步追上去將他撲倒在榻,爾后纖細的腿一邁,騎在了他身上。 身子的摩擦,軟而溫熱的觸感隔著衣料徐徐刺激著他的感官,那里,瞬間有了反應,郭焱的臉一紅,大驚道:“你做什么?” 三公主被戳了一下,臉跟著一紅,卻得理不饒人道:“上次的事沒做完,你欠我一個洞房!” …… 湘蘭院內,喬慧把親手做的幾道小菜從食盒里端出擺在餐桌上,回鍋rou、干煸菜花、涼拌木耳、糖醋魚。 說是親手做,其實就是她站在膳房動動嘴,選菜、洗菜、切菜、烹飪都有專門的mama代勞,這些彎彎道道甄氏明白,她孝敬老太君時也是如此,所以,誰也沒必要向誰提要求了。 甄氏笑盈盈地坐下,流珠上前欲給甄氏和喬慧布筷子,喬慧輕輕地握住流珠的手,柔聲道:“我來?!毕眿D兒給婆婆立規矩,天經地義,她娘在肅成侯府也這般服侍過祖母。只是王府的長輩多隨和,老太君頂頭忽視了這規矩,底下的王妃和甄氏便不大好拿喬訓誡晚輩了。 喬慧探出蔥白纖指,擺好碗筷,自己也拿了一雙,開始替甄氏布菜。 甄氏這一刻才真真兒找到了一點兒做婆婆的感覺,心里不免樂呵,眼底的笑意也深了良多。 甄氏舉箸夾起一塊糖醋魚,咬了一小口,松松軟軟,鮮嫩多汁,咸中透著微甜酸意,很是爽口,甄氏吞咽完,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不錯,銘兒也喜歡吃魚呢,不過他不大偏好甜膩的味道,紅燒的比較適合?!?/br> 喬慧暗暗記下。 媳婦兒樂意服侍她,她便不吝賜教幫媳婦兒俘獲兒子的心,甄氏自我感覺良好,“還有,銘兒自幼讀了不少江南大儒的名作,內心十分向往江南水鄉,你屋子里的屏風什么的,其實可以換換風格……再就是你穿衣服可以不用那么華麗,清新一些好……” 甄氏又絮絮叨叨講了一些,喬慧都一一記下。 用晚膳,甄氏看向喬慧,意味深長地一笑:“咱們二房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你且等著吧!” 喬慧不明所以,二房不是一直很好嗎?婆婆何出此言? “行了,閃開,我自己來?!蹦稍旱男N房內,水玲瓏系好自制的小碎花圍裙,從枝繁和葉茂手里奪過洗好的萵苣,放在砧板上,非常嫻熟地切了起來,枝繁和葉茂目瞪口呆,大小姐的刀工這么好?跟廚子有的一比了! 上回在關雎殿,水玲瓏下過廚,卻沒讓枝繁呆在旁邊,這還是枝繁頭一回見識水玲瓏的水準,簡直把她給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水玲瓏盡管自私自利自大自我,但也腳踏實地刻苦耐勞,屬于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廚房的剛柔并濟的類型。而且,她總能樂在其中,她亮起明晃晃的菜刀,挑了挑眉,笑著哼道:“看好了,本夫人今兒給你露一手!” 枝繁和葉茂忙不迭地點頭,以一種幾乎膜拜的眼神觀摩完了水玲瓏的廚藝表演。世家千金懂女紅、懂三從四德就好,沒聽說誰還要學做菜的。 進入廚房之前,水玲瓏還在想諸葛鈺到底愛吃什么呢,一提起菜刀腦海里便有了答案,就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然記住了他每頓飯多用了個幾筷子的菜。 小雞燉蘑菇、栗子紅燒rou、洋蔥烤排骨、蔥爆牛柳、富貴紅火大明蝦、東坡茄子、甜汁糯米棗、鮮橙蒸蛋、南瓜蒸百合,共五葷五素,寓意十全十美,并一份杜仲黑豆排骨湯和一份銀耳雪梨甜湯。 他不愿意過生日,長壽面就省了。 枝繁和葉茂看著滿滿一桌子色澤鮮亮、氣味酥香的美食,口水橫流!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解下圍裙,很滿意自己的勞動成果,拍了拍手,瞇眼笑道:“好了,端到正房去?!碧焐珴u暗,軍機處的事應當忙完了。 枝繁和葉茂將飯菜擺在了正房的餐桌上,水玲瓏去凈房洗漱了一番,出來時,諸葛鈺仍沒回來,她看了看墻上的沙漏,諸葛鈺沒有在外應酬的習慣,往日里這個時辰早到家了。她掩面打了個呵欠,耷拉著眼皮子,道:“葉茂去二進門看看世子爺回來了沒?!?/br> “是?!比~茂退出了房間。 屋子里的地龍燒得暖,枝繁的額角冒了些許薄汗,水玲瓏畏寒,感覺正好。 枝繁給水玲瓏奉上一杯玫瑰清露,輕聲道:“大小姐,要不……你歇會兒吧?你昨晚一宿沒睡,就早上胡亂瞇了半個時辰,又忙前忙后……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br> 水玲瓏又打了個呵欠,眼底蒙了一層霧氣:“吃完飯再睡,閑著也是閑著,你把繡籃拿來,我再做雙鞋,一雙不夠換?!?/br> “好?!贝笮〗阋幌虿宦爠竦?,枝繁習以為常,恭敬應下后從柜子里拿出繡籃和鞋底、鞋面,一并交給了水玲瓏。 水玲瓏行至旁側的冒椅上坐好,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這一雙曾經握著屠刀沾滿了血腥的手,此時竟溫柔地做著女紅,水玲瓏自己都覺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