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三公主眸色一厲,故作鎮定道:“不瞞你們,我乃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此次親戚病重,我們心急如焚才女扮男裝上路打算回鄉探親,碰到你們這群……” 她想說“土匪”,在肚子里繞了一圈之后變成——“英雄好漢也算是緣分一場,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我手無縛雞之力,今日想逃怕是比登天還難了,而只要我失了貞,再回京城也嫁不出去了,而我不想死也不想常伴青燈,所以,我思慮之后決定直接從你們當中挑選一名夫婿!” 三公主常年養尊處優,受帝后熏陶,無論容貌還是氣度都散發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謊話自她口里說出憑空便有了幾分說服力!況且她講得十分符合常理,這個社會對女人是不公平的,不管女人是否心甘情愿,只要失了貞,便逃不出嫁給對方,自縊,或者落發為尼這三種結局。 眾人露出了貪婪和躍躍欲試的表情! 但……有的土匪顯然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騙! “大家別中了她的挑撥離間之計!大家上前抓住她,一起分享!誰都輪得到!”“山羊胡”高聲提醒道。 三公主一怔,好狡猾的家伙!居然一看識破她的詭計,沒錯,她就是希望他們斗個你死我活,爾后她趁亂逃走,沒想到土匪窩里也有膽大心細之人。三公主的眼神一閃,道:“怎么是挑撥離間呢?我嬌生慣養,若是被一群人糟蹋,肯定小命不保,反正難逃一死,我跳崖還能免遭凌辱!你們要是不信,大可朝前邁一步,看看到底會不會人財兩空?” “土肥圓”聞言,果真抬起了腳,然而還沒落地,三公主便將一只腳放在了懸崖外,“土肥圓”瞬間倒退好幾步,他們原本就是要劫財,不過是發現了她們的女兒身才臨時起了貪念,若真人財兩空,豈不可惜? 三公主也抽回了腳,天知道她剛剛快要嚇死了!她定了定神,冷聲道:“總之,一個人,我認!一堆人,我死!” “土肥圓”是老大,他當仁不讓地站在了最顯然的位置,笑呵呵地問道:“我是他們的頭頭,你跟了我便是壓寨夫人,小娘子乖乖地從了我吧!” “大哥!話可不是這樣說!”,老二“山羊胡”挑釁地看了看他,“大哥你早有三個壓寨夫人了,后院滿得要死,哪里有地兒給這位姑娘???” 倒是個有學問的! “我我我!我沒娶媳婦兒!” “我也是!我不僅沒娶媳婦兒,我連女人都沒碰過!” 大家七嘴八舌地爭了起來。 三公主趁熱打鐵道:“你們吵來吵去也沒什么結果,倒不如學那綠林好漢來一招比武招親!誰最后屹立不倒,我們姐妹倆就學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青銅的臉瞬間慘白…… “山羊胡”斜睨了一下“土肥圓”,他覬覦對方的寨主之位許久了,只要趁亂弄死他,整個寨子就都是他的了!他果斷跳到一米開外,揚聲道:“好提議!我怕我那婆娘,就不參與你們招親比賽了,我做裁判!誰贏了,誰抱得美人歸!” 開什么玩笑,我養精蓄銳,你們打得滿身是傷,只剩最后一個時,誰又會是我的對手? “土肥圓”洋洋自得地一笑:“老二,你可得看仔細了!” 言罷,丟了手里的家伙,掄起拳頭便朝身后之人砸了過去! 大家也紛紛丟了砍刀,赤手空拳加入這場戰局。 三公主一邊觀看,一邊吶喊:“??!加油!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那個誰……你叫什么名字?對!就你!穿綠衣服的!” “我叫——”話未說完,不知誰的一記倒鉤拳,送他上了黃泉。 三公主逐漸掌握了規律,但凡她“青睞”誰,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如此幾番毆打下來,暈的暈,倒的倒,僅?!巴练蕡A”憑著過硬的功底撐到了最后,只是到底挨了不少拳頭,昏昏沉沉,走路東倒西歪,仿若醉了酒一般:“小……小娘子跟我回去!” “大哥!您當心??!”“山羊胡”的三角眼里閃過一道冷光,上前扶住了“土肥圓”,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將藏在指縫間的毒針刺入了土肥圓的體內,土肥圓的身子一僵,不可思議地扭過頭,“啊……你……你……” “山羊胡”又是一刺,“土肥圓”再度一僵,倒在了雪地里。 三公主和青銅倒吸一口涼氣,其他人或暈或奄奄一息都沒注意這邊的動靜,她們倆卻是瞧得真切,這個口口聲聲說不參與比武的人卻親手殺了在混戰中獲勝的人…… 好……歹毒! 三公主握緊了手上的暗器,出門嘛,總得備點兒防身的東西。 “山羊胡”一步一步靠進了她,像看著一個唾手可得的獵物,毫不掩飾貪婪和掠奪的眼神,他在石碑前站定,隨手將掌心的鮮血抹在了石碑上,“姑娘,你到底是跳崖呢?還是乖乖地做我的美嬌娘?” 就在三公主猶豫著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之際,一道灰色暗影閃電般瞬移到了他身后,三公主杏眼圓瞪,差點兒失聲大叫! “山羊胡”陡然警覺,轉身便亮出殺招,可他連對方的模樣都沒看清便被一腳踹下了山崖。 三公主和青銅嚇得六神無主,好像遇難的人是自己一般! 那人穿著灰色僧侶服飾,頭戴斗笠,面紗遮了他容顏,只能從頭頂露出的白色發髻隱約可推斷他已過不惑之年。他淡,淡到好似天際一片細小的云,飄渺到了出塵之境;卻又厚重,他一步步走來,一點點蹲下,讓人覺著空氣好似寸寸凝固,呼吸、行動都不若先前那般順暢。 和尚……好像……都是好人吧?! 三公主這么想著,朝他福了福身子,驚魂未定地道:“多謝大師相救!” 青銅跪下磕了個頭。 男子不理三公主,因為他沒救誰,有人臟了她的墓碑,他殺了那人而已。 他跪坐在石碑前,用潔凈的袖子和著積雪輕輕地擦掉石碑上的血跡。 三公主壯膽看了一眼,“愛妻銘嫣之墓”,這和尚年輕時娶過老婆的呀? 銘嫣,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不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公主,我們走吧!”青銅扯了扯三公主的袖子,自以為很小聲其實旁人都聽得見。 男子擦拭墓碑的手一頓,淡淡地問:“姚皇后是你什么人?” 三公主呆怔,這是神僧吧!怎么就看出母后和她的關系了?三公主阿彌陀佛地拜了拜,道:“不瞞大師,那是我母后?!?/br> 男子轉頭看向了三公主,只見她頭頂籠罩了一層越來越濃厚的死氣,陽壽……不足一年!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紅線串的黃色玉墜,朝三公主一拋,正好全在了她的脖子上,三公主又是一驚,這……這……什么呀? 男子淡道:“趨吉避兇,想活命,不要取下來?!?/br> 三公主木訥地點頭,她不認識這和尚,卻莫名地相信他的話! 此地不宜久留,得趕快回京城才是,三公主和青銅轉身離去,剛走了幾步,聽得身后一道似響在耳畔、又似回旋天邊的聲音徐徐響起:“走小路,可碰到你想見之人,無盜賊風險?!?/br> “你知道我要找誰嗎?”三公主詢問著轉身,看向墓碑的方向,可……哪里還有人?老天爺,和尚不會也跳崖了吧? 小別院中,郭焱傻笑著看向水玲瓏,水玲瓏點了點他腦門兒,含笑嗔道:“好了,別再黏糊了,先回家給郭夫人報聲平安,再去寺廟看看三公主,明早入宮給帝后請安?!?/br> 心里卻計量著當時腦門兒發熱,一時走神就被郭焱帶走了,也不知諸葛鈺醒了從安平口中得知真相會不會氣得暴走?諸葛鈺這人什么都好,也能為她壓下心底的大男子主義,但一點:占有欲強。 郭焱就注意到了水玲瓏眼眸里不經意間閃過的憂色,他烏黑亮麗的瞳仁左右一動,心下了然,她真的……開始在意諸葛鈺了,今兒這事的確有些過分,但以他對諸葛鈺的了解,諸葛鈺至多揍他一頓,不會為難玲瓏。心里這么想,嘴上卻問道:“是不是我給你添麻煩了?諸葛鈺那邊我去說,反正是我擄走的你,跟你又沒什么關系!” 水玲瓏摸了摸他被風沙吹得十分干燥的皮膚,像做夢一樣,到現在都覺得不真實,她微微笑道:“不會,他對我很好,不舍得與我生氣?!?/br> 郭焱似信非信,想問“他比荀楓對你好嗎”?話到唇邊又落下,二人交談了半個時辰,都刻意避開了一切與荀楓有關的事,他點頭:“好,我送你回去?!?/br> 水玲瓏笑著起身,想到了什么,停住腳步,道:“你當初和漠北董氏一族交戰時,到底有沒有屠戮那些無辜的婦孺和皇嗣?” 郭焱的臉一白:“不是我,是他?!?/br> 他,也就是身體的原主了。 水玲瓏松了口氣,雖說軍令如山,可她實在不希望郭焱手上沾滿那么多她母族的鮮血,至于具體原因,她暫時沒往心里去。兒子認了,接下來的重心是安撫丈夫。 二人邁步朝門外走去,郭焱就扶著她的手臂,耍寶似的說道:“院子后方是麗湖,夏天特別涼快,你可以來避暑,這兒的下人都是信得過的,不會亂嚼舌根子?!?/br> 水玲瓏欣慰一笑:“好啊?!笨偹銢]法子拒絕他的請求。 二人走過穿堂,院子里的楊管事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大抵郭焱提前打了招呼,楊管事見著水玲瓏也沒覺得驚訝,給二人行了一禮后,道:“大少爺,不好了,章公公去郭府要人了!” “要人?要什么人?”郭焱皺著眉頭道。 “三公主!” 水玲瓏的眉梢一挑,眼神里透出絲絲凌厲來:“三公主不是去寺廟替帝后祈福了嗎?章公公去郭府要什么人?” 楊管事只覺腦門兒一涼,像被冰刀子給割了一塊皮,心道,這女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眼神比老爺的還可怕,偏大少爺早吩咐過要敬她為主母,自己只得非常恭敬地答了她的問題:“回夫人的話,皇后娘娘不放心三公主的飲食起居,特地派章公公送了一些暖和的棉被和上等的糕點,起初‘公主’閉門不見他,但章公公得的是娘娘懿旨,非得看見本人安好才能復命,于是,假公主的身份暴露了。章公公嚴刑拷打了幾名宮女,才知三公主大年初一便離開了寺廟,算算日子……四天了……” 一國公主失蹤了四天,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三公主嫁入郭家,即是郭家兒媳,人不見了,不找郭家要,又找誰要? 郭焱怒得大掌一握,兇女人,就知道闖禍! 水玲瓏看了郭焱一眼,妻子出事,做丈夫的心里總會有些難受。她又正色問向楊管事:“既然準備了假公主混淆視線,說明她是自愿離開的,章公公查出她去哪兒了?” 楊管事就覺得這名女子身上的威壓重得嚇人,自己與他談話恨不得跪在地上,他抹了把額角的冷汗,瞟了瞟郭焱,道:“說是……去找大少爺了!” “找我?”郭焱懵了…… 水玲瓏在腦海里以極快的速度算了郭焱的行程、大軍返回速度和普通馬車的行進速度,神色一肅,道:“郭焱你原路返回!另派郭府的暗衛走官道與大軍匯合,看看是否有可能碰到三公主!但我估摸著,小路的可能性比較大!”但危險程度……也高! 郭焱派了馬車并得力的護衛送水玲瓏返回王府,自己則顧不得休息連夜策馬沿途返回。 水玲瓏下了馬車,侍衛給她行了一禮,她微微頷首,提起裙裾打算跨過門檻,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叫她……好像是叫她。 “那位夫人!您等等??!我不識字,我想問問您,這兒是不是鎮北王府?” 水玲瓏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身看向來人,是一名紅光滿面的遲暮老人,梳著華麗的拋家髻,簪了三、兩支做工不怎么精細的金釵,身上的衣服嶄新得很,像是京城的款式,偏一身土氣與打扮格格不入……水玲瓏的眸光從她頭頂一掃到腳,就發現她盡管衣著光鮮、滿頭珠釵,一雙布鞋卻臟得可以。 鞋子最能反應一個女人的品味。 水玲瓏不笑不惱也不嫌棄,禮貌地道:“是鎮北王府,請問老人家您找哪位?” 老人賊亮賊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笑得絢爛如花,邁著小碎步湊近水玲瓏,伸出手便要抓水玲瓏的胳膊:“你又是哪位?” 侍衛目光一凜,揮臂攔住了老人,呵斥道:“大膽!居然敢對世子妃無禮!當心抓了你去見官!” 老人就是一名鄉野村婦,何嘗見過這等架勢?當即嚇得連連后退,差點兒沒穩住身形摔在地上! 王府一向如此,以保全主子的安危為己任,侍衛態度不恭,可老人的做法也不對,萬一她是某個歹徒喬裝打扮想殺她的,侍衛這一舉動無疑是救了她一條命。 一念至此,水玲瓏心底最后一絲憐憫也沒了。 老人躲得遠遠兒地,詭異地笑道:“世子妃?呵呵呵呵呵呵……” 回了墨荷院,水玲瓏才知道諸葛鈺去了書房,書房大門緊閉,水玲瓏在門口站了一刻鐘,除了均勻的呼吸之外沒聽見任何響動,面色稍霽,又回了臥房。 屋子里的地龍燒得正暖,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冷熱交替間,水玲瓏打了個噴嚏。 鐘mama的臉色頓時一變,趕緊拉著她在炕頭坐好,奉上熱茶又用褥子蓋了腿,并脫了她的鞋子細細揉搓著她冰冷的腳,關切地道:“聽說姑爺去接你了,怎么一前一后,沒一塊兒回來?” 水玲瓏喝了一口熱茶,清冷的眸光掃過枝繁紅彤彤的臉,枝繁的脖子一縮,悻悻地低下了頭。她當時坐在后面的馬車上,并未看清狀況,卻隱約從安平和郭焱的對話中猜出大小姐半路和郭焱一塊兒走掉了……把世子爺單獨晾在車里,她都替世子爺疼!回來之后,世子爺若無其事地進了書房,但她明白,世子爺心里是介意的。哪怕大小姐和郭焱沒有男女之情,彼此也沾親帶故,可大小姐的這種做法,真真兒是不對! 內心,已經把責任歸咎到了水玲瓏的頭上。 水玲瓏沒理會枝繁的小心思,看向鐘mama,和顏悅色道:“我想著難得出門一趟,就去酒樓看了看,世子爺喝多了些睡車里不舒服,便先回了?!?/br> 鐘mama不疑有他:“那奴婢待會兒給世子爺熬份醒酒湯?!?/br> 枝繁就道:“不用,袁mama已經熬了送去了?!?/br> 水玲瓏又看了枝繁一眼,她知道枝繁仰慕諸葛鈺,也明白枝繁在心里喜歡而已,不敢生出旁的心思,畢竟那么優秀的男人,院子里一半的丫鬟怕是都有點兒喜歡他,從前不在意的,現在卻…… 眼底透出了一絲煩躁,水玲瓏放下茶杯,沒了喝茶的心情。 鐘mama給水玲瓏揉著腳,想起一件事,便笑著道:“世子爺回府的那晚,也像這樣給小姐揉呢,還把小姐的腳放在心口暖著,他冷得直打抖……小姐不知做了什么夢,小姐一直踢啊踹的……呵呵……世子爺不怒反笑!”小姐自從大病一場后,便有了點燈睡覺的習慣,那晚她半夜起來如廁,發現主屋的燈滅了,以為誰當值疏忽,是以推門進去瞧了瞧。 這些……倒是沒聽諸葛鈺提過!水玲瓏望向書房的方向,露出復雜的神色來…… 沐浴過后,諸葛鈺仍沒回房,水玲瓏坐在床頭看了會書,枝繁拿出諸葛鈺的錦服,鋪在長桌上,開始熨燙:“大小姐,先前二少奶奶來過了,送了些年禮,包裝得很精美,你要不要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