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望著小德子遠去的背影,巧兒的目光一涼,沒種的閹人! 巧兒抬眸望了望金碧輝煌的瓊樓玉宇,心中暗嘆,吃人的地兒哦!得趕緊離開才是! 小德子在北正間門口站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也沒看見屋子里有光,便前往了東次間復命:“娘娘,廚房里的菜和奶酒都有動過的痕跡,大小姐回了屋子,也不知是不是萬歲爺讓她回的,奴才想見大小姐但大小姐歇下了,奴才不好硬闖?!?/br> 玉妃要的可不是這樣沒有價值的消息!孕婦易怒,特別是長期裝仁慈的孕婦,玉妃拿起枕頭便朝小德子砸了過去:“滾!” 翌日,水玲清晨起后前往北正間,準備叫上水玲瓏一起到前面拜見玉妃,誰料,水玲清剛跨入房內,便聽得枝繁嗚嗚咽咽的哭泣,她的心一顫,三兩步繞過屏風,就看見水玲瓏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水玲瓏沒有反應! 水玲清的心口再次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蔓過心扉,她坐到床邊,握住水玲瓏冰涼的手,問向枝繁:“我大姐怎么了?枝繁你別緊著哭,快告訴我呀!我大姐昨晚不是還好好的?怎么現在……現在我叫她……她都聽不到了?” 說著說著,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從沒哪一刻如此時這般在意水玲瓏,只要想著水玲瓏可能會出什么意外,她的整顆心都是痛的! 枝繁吸了吸鼻子,啜泣道:“大……大小姐……怎么了奴婢也不知道,或許是踢了被子……或許是夜里如廁著了涼……” 水玲清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從來都是跟在大姐身后,沒風吹也沒雨淋的,凡事都有大姐替她拿主意,眼下大姐病倒,她突然就像沒了主心骨似的,手足無措了:“大姐!你醒醒啊,我……我好怕!” 枝繁抹了淚,站起身給水玲清倒了一杯茶,水玲清擺手不要,枝繁勸慰道:“五小姐別哭了,您哭了也無濟于事,還是趕緊給玉妃娘娘通報一聲,請娘娘派個太醫過來吧!” “對!對!請太醫!”水玲清騰地站起身,抹了眼淚便往外走,橫沖直撞地,一開門便撞到了水玲月,水玲月的腳被狠狠地踩了一腳,她吃痛,不悅地瞪向來人,正欲發火,看清對方和事發地點后,她的火氣瞬間堵在了喉頭,“是五妹??!”皮笑rou不笑地打了個招呼,低頭開始整理光潔如新的裙衫。 水玲月穿了一件粉色繡白茉莉褙子,顯得身量纖纖、膚色白皙,梳著百合髻,對這個年齡而言略顯成熟,偏她生得嫵媚并無讓人覺著突兀,發髻左邊是一支鎏金蘭花釵并一對茉莉白玉花鈿,右邊簪一朵新鮮的小桃花,她美眸一轉,顧盼神飛,端的是清新亮麗、嬌柔動人。 五姐妹里,除了水玲溪,當屬水玲月最貌美,饒是天天見、月月見,水玲清還是被眼前的水玲月給狠狠地驚艷了一把,她覺得今天的四姐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了,水玲月被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錯開視線,水玲清適才喃喃道:“四jiejie……你……你好漂亮!” 原本只想做戲對水玲清好,眼下聽了這話,水玲月的笑容真了幾分,她摸了摸頭上的蘭花釵,余光掃了一眼屋內,問道:“這是要去給玉妃娘娘請安嗎?大姐怎么沒跟你一起出來?” 水玲清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大姐……大姐病了!昏迷不醒……我……我正想求玉妃娘娘給請個太醫的!” 莫不是昨兒水玲瓏離開廚房后出了什么事?水玲月的眼底流轉起意味深長的波光,并笑著寬慰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也不怕玉妃娘娘笑話,你平日里和大姐走得近,別讓人笑大姐沒把你教好!” 話音剛落,水玲清就不哭了。 看到“水玲瓏”這三個字對水玲清如此管用,水玲月不知該喜還是該憂,一塊rou不爭不香,沒水玲瓏時,水玲月不認為水玲清有什么稀罕的,眼下經這一鬧,水玲月又覺得如果水玲清含糊她比含糊水玲瓏多,那么,她也是高興的。一念至此,水玲月拔下一個茉莉白玉花鈿,戴在了水玲清的發髻上,像個寬厚仁慈的jiejie:“瞧你,打扮得是不是也太素凈了些?以后缺什么,只管告訴四姐,四姐會比大姐對你更好?!?/br> “???”水玲清目瞪口呆…… “既然來了,我也進去看看大姐?!彼嵩绿崞鹑柜?,儀態萬方地走進了臥房。 枝繁坐在床頭的杌子上小聲抽泣,水玲瓏面容蒼白地躺在床頭,幾縷青絲貼在汗漬斑斑的鬢角,越發顯得懨懨羸弱。想起昨晚她找遍了小廚房和小廚房附近都沒看到水玲瓏的影子,她不禁疑惑,那時的水玲瓏到底去了哪里?是躲在不為人知的暗處,還是已經回了房?水玲月晶瑩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冷意,口中卻柔聲道:“大姐,我是四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們要去給玉妃娘娘請安了,錯過了時辰可不好?!?/br> 言罷,等了片刻,水玲瓏仍無動靜。 難道真病了?不是裝的?水玲月移步到床邊,握住水玲瓏的手,打算狠狠地掐她一把,看她是真暈還是假暈,誰料,當那柔軟得像海綿一般的素手落入她掌心時,她本能地就是雙手一捧,生怕弄壞了它!都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顯然,水玲瓏的這張“臉”比她們幾個都要美麗太多!纖長柔美、光滑如玉、細膩如脂,比嬰兒的肌膚還嬌嫩,別說掐,哪怕輕輕碰一碰,都怕擦破了皮。水玲月眉頭一皺,輕輕將水玲瓏的手塞回了被子:“給玉妃娘娘請安去吧,順便請個太醫來?!?/br> 早膳時,玉妃聽聞了水玲瓏昏迷的消息,當即臉色就是一變,立馬請了相熟的陳太醫過來。陳太醫隔著簾子,給水玲瓏診脈之后,又問了枝繁水玲瓏夜間的睡眠情況。 枝繁答道:“大小姐的睡眠一向安好,昨兒夜里也不知是不是初來乍到的緣故,夢里尖叫了好幾次?!?/br> 尖叫?其實水小姐的脈象沒什么病癥,可以說,好得很,但作為太醫,他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便不是大小姐沒病,而是他診病無能,陳太醫凝眸道:“大小姐應當是受了驚訝,亦有點兒輕微的風寒?!?/br> 玉妃懵了,什么叫做受了驚嚇?難道昨晚在小廚房,皇上對水玲瓏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若真做了,今早不該這般風平浪靜才是,皇上生性風流,卻不會隨意要了誰又不給名分,總體而言,皇上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要命的,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陳太醫開了點壓驚和治療風寒的藥,玉妃撥了兩名資歷老道的宮女隨枝繁一起服侍水玲瓏,不曾想,一夜之后,水玲瓏的病情非但沒得到妥善的控制,反而半夜發起了高熱,除此之外,背上、肚子上以及大腿上都起了好多小紅點。 太醫不能瞧水玲瓏的身子,都是由宮女們稟報的,陳太醫再次給水玲瓏診脈,這一回,他再也不敢說水玲瓏只是受了驚嚇或染了風寒。他換了藥方,兩天后,水玲瓏的病情愈加嚴重,就連手背和臉上都長了紅疹子,一時間,玉妃侄女兒得了怪病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到了皇后耳朵里。 原本,宮妃們的家眷入宮探親是要先拜見皇后的,但皇后不待見玉妃,是以,水玲瓏一行人入宮前皇后便免了她們前去請安,可如今人在宮里出了事,她沒有不管不問的道理,尤其那病……聽起來怪駭人! 三公主在御花園里打秋千,宮人稟報說駙馬爺來了,三公主心頭一喜,立馬跳下秋千奔到了郭焱面前,笑呵呵地道:“你來啦!” “嗯,下了朝便和皇上請了旨意,過來看看你?!比舴怯袀€駙馬頭銜,他根本進不了后宮,想起先前在宮門口諸葛鈺急得團團轉又別無他法的樣子,他心里實在暢快,哼!跟他搶玲瓏,門兒都沒有!很快玲瓏就會發現這世上到底誰對她最好!當然,暢快只是一瞬,他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得整夜整夜睡不著,生怕他還沒叫她一聲“娘”,她便和他天人兩隔了。他明明記得那晚抱她回房時,她還好好兒的,怎么一轉眼就病來如山倒了?這一刻,他恍然警醒,自己對她的情況掌控得如此之少! “郭焱你這幾天在忙什么?”三公主巧笑嫣然地問道。 郭焱斂起翻飛的思緒,嘴角揚起一抹淺笑,道:“漠北皇室換了繼承人,新上任的漠北皇帝欲派使節出使大周,與我們建立良好的邦交關系,皇上讓我負責接待漠北使節?!睂嶋H上,皇上一開始屬意的人選并不是他,畢竟他是漠北的仇人,哪怕換了皇室繼承人,皇上也擔心他和對方大眼瞪小眼、兩看兩相厭,但他想到接待外國使節的細節工作向來是分給禮部的,他若成為負責人,便能借著談公事為由,時常出入禮部尚書府(水府),他便毛遂自薦要來了這份風險大又吃力不討好的差使。 三公主一聽郭焱要和漠北時節打交道,心里就有些忐忑了:“不行??!你跟漠北人基本屬于天敵,湊一塊兒很危險的!何況,我們馬上就要大婚了,荀世子說啊,大婚之后最好來一趟蜜月旅行,那樣感情才會好嘛!你要是忙得團團轉,哪有空陪我?” 突然聽到荀楓的名字,郭焱的心像被針給扎了一下,隨后他笑著搖頭:“這事剛提上議程,等漠北使節真正進入大周估計已經夏天,呃……或者秋天了?!标P于蜜月旅行,避而不談。 三公主長吁一口氣,笑盈盈地道:“那你每天下了朝都來陪我玩,好不好?” 郭焱下意識地打算拒絕,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好?!?/br> 三公主羞澀地一點一點靠進他,爾后壯著膽子想勾住他的手指。郭焱卻是忽而抬手理了理朝服的下擺,狀似隨口問道:“聽說……水玲瓏病了?!?/br> 他似乎……很關心水玲瓏!三公主的面色一凜,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嗯!” 郭焱沒注意到三公主情緒上的變化,只道:“三公主,你替我meimei去看看水玲瓏,好不好?我meimei挺擔心她的?!?/br> 有些招式,用一次奏效,兩次便失靈了。三公主狐疑地看向郭焱,沒放過他眉宇間化不開的愁緒以及提到水玲瓏時滿眼的心疼。郭焱,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心疼的人為什么不是我?三公主心里一酸,鼻子也跟著一酸,她忙撇過臉,不讓自己這副小妒婦的模樣被郭焱看到:“我母后派了人去看她,很快就有結果了?!?/br> 良心告訴郭焱,他不該利用這個純真少女對他的感情,可一想到水玲瓏生死未卜,他又覺得自己哪怕卑鄙到天打雷劈都無所謂,他上前一步,握住三公主的手:“別人哪有你能讓我放心?” 三公主咬咬牙,忍住羞澀:“那你親我一下!” 這……兩輩子加起來他也沒有和女人親吻的經驗,郭焱的長睫飛速眨動,沉默了片刻,爾后歪著腦袋,唇瓣自她水嫩的臉頰輕輕擦過…… 郭焱,你混蛋!你為了她可以委屈成這個樣子…… 三公主含淚走了,半路,碰到也下了朝的云禮,云禮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三妹,怎么了?” 三公主聽到熟悉的聲音,像見了救星似的撲進了云禮的懷中,在郭焱面前沒敢流出來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大哥,你說,你喜歡的人喜歡上了……一樣東西,把它看得比你這個人還重,你會怎么辦?會不會想毀了那個東西?” 云禮的眼神一閃,難道郭焱心有所屬了?他扶起三公主,修長的手指緩緩擦了她眼角的淚,暖暖的目光,微笑的眼眸,悠揚磁性的嗓音,讓三公主躁動的心一點一點沉靜:“會想啊,怎么不會?人……本性如此?!?/br> 三公主悄然舒了口氣,她還怕自己不正常呢! 云禮見她臉色稍霽,又道:“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毀了她喜歡的東西,她會討厭我,與其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倒不如喜她所喜、愛她所愛,這樣,起碼我們的關系能夠更親近一些?!?/br> 喜他所喜、愛他所愛……三公主烏黑亮麗的瞳仁動了動:“可心里會難受怎么辦?” 云禮拍了拍meimei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那人討厭你的話,你就不難受了?毀了他的東西,自己解氣,卻惹來他的討厭,或者保護他的東西,自己憋氣,但能讓他刮目相看,你覺得哪一種比較容易接受?” 三公主的瞳仁一縮,似有頓悟…… 水玲瓏患病的消息傳得很快,不過幾日時間,整個京城都鬧得沸沸揚揚,一度被壓下去的“諸葛鈺克妻論”再次成為街頭巷尾的話柄。 “聽說了沒?高熱不退,昏迷不醒,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呢!”路人甲說。 “豈止???聽說她渾身都長了疹子,會不會是時疫?”路人乙說。 “什么疹子?根本是全身紅腫,臉上的皮膚都快撐破了!哎呀,慘不忍睹,照我說,這次她怕是兇多吉少啦!”路人丙。 “那諸葛世子又得換個未婚妻?老王,你們家不是有個瘸腿的庶女兒么?要不要考慮跟鎮北王府攀個親?”路人丁。 咻! 路人丁被秒射。(射穿心臟,別想歪。) …… 諸葛鈺心煩意亂,當天下午便去往了姚家,不多時,姚家的馬車駛入皇宮。當今皇后姓姚,是姚成的姑姑,諸葛汐便是她的侄媳。諸葛汐換上二品誥命夫人的禮服,帶上鎮北王府的金印,神色匆匆地進了后宮,她先去未央宮給皇后行了叩拜之禮,又陪皇后小坐了一會兒,打算離去之際偏巧云禮前來檢查七皇子的功課,幾人再絮絮叨叨寒暄了一陣,直到日暮時分諸葛汐才一臉肅然地前往關雎殿。 正所謂冤家路宰,經過太液池時,諸葛汐和回宮探望生母的大公主不期而遇。這倆人,打小就互別苗頭,成親也離奇地碰在了一起,大公主的生母只是位份不高的吉嬪,與喀什慶族的掌上明珠根本沒有可比性,成親一事,大公主輸得慘不忍睹,幾年過去,這口氣仍是有些叫她咽不下。 大公主穿一件杏色繡海棠花春裳,內襯白色百褶裙,發髻斜斜地挽在腦后,用兩支金釵固定,較之諸葛汐的纖細窈窕、白皙水嫩,她體態豐腴、雙頰紅潤,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望著姿容絕色的諸葛汐,笑呵呵地道:“原來是姚夫人??!一段日子不見,姚夫人越發苗條了,哪像我,剛生了沒多久又懷上,幾年來,這身材就沒瘦下來過,我真是羨慕死姚夫人了!” 諸葛汐最大的痛楚就是和姚成結婚五年一直沒有孩子,姚家人極少納妾,公公婆婆都為人和善,也不曾當著她的面催促過什么,可她心里明白,公公婆婆暗地里怕是急得不行了。丈夫愛她如命,她卻連孩子都沒辦法替他生……諸葛汐咬牙,面上卻笑道:“瞧你,你羨慕我,我還羨慕你呢!結婚五年,生了四個孩子,眼下又懷了一個,大駙馬疼你,你一懷孕他便納妾,生怕累著了你和肚子里的胎兒!懷孕加坐月子,嚴格算起來,呵呵……你這五年過得挺清凈的,不過話又說回來,無需伺候男人,其實也是美事一樁,你說呢?” 大公主的臉一白,笑不出來了。 諸葛汐冷冷一笑,轉頭離開了原地。 一次交鋒,誰也沒討到好,二人的心窩子都被捅了一刀。 玉妃榮寵無度,關雎殿向來門庭若市,可這一日的拜訪率幾乎刷新了以往的記錄,值得一提的是,就連玉妃的死對頭香妃也來了! 香妃和玉妃同一年入宮,育有一子,排行十一,她居住的沉香殿和關雎殿并不遙遠,她和玉妃卻不怎么走動。比起玉妃的賢名遠播,她在宮里簡直惡名昭著,但有皇后撐腰,便是三妃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關雎殿,北正間內,水玲瓏軟軟地靠在枝繁懷里,枝繁端起藥碗,嘗了一口,又等了半響,身子沒出現異狀才開始一勺一勺地喂水玲瓏,渾然沒察覺把藥端進來的宮女雙手抖個不?!?/br> 怡蘭軒。 “喲,什么風把香妃jiejie吹來了?”玉妃笑靨如花地問,不等香妃回答,迅速吩咐欣女官道,“泡茶,香妃jiejie愛喝西湖龍井,正好萬歲爺前些日子送了一些給我?!?/br> 香妃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一張冰塊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從欣女官手里接過茶,靜靜地喝了一口,才道:“茶是好茶,可惜我最近不愛這樣的口味了?!?/br> 玉妃剛要說話,香妃也迅速再起話頭,“昨兒萬歲爺送了十一皇子一些鳳梨,我瞧十一皇子吃不完,便給玉妃meimei送幾個過來?!?/br> 言罷,小安子把果籃交到了欣女官手上。 玉妃的嘴角一抽,西湖龍井雖好,比起有價無市的鳳梨卻是差了一些:“多謝香妃jiejie了!” 香妃依舊是一張冰塊臉,傲慢如雪域高原的飛鷹,語氣清冽,又夾了點兒漫不經心:“哦,我來呢,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囑托,帶張院判給水小姐診病,玉妃meimei行個方便,且帶我們去水小姐的住處吧?!?/br> 玉妃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眼底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笑容卻是無懈可擊:“怎么好勞香妃jiejie大駕,讓欣女官帶張院判過去吧,免得過了病氣給香妃jiejie,那樣,我不好跟萬歲爺交代了?!?/br> 紫金護甲輕輕敲打著桌面,香妃云淡風輕道:“萬歲爺那邊自有皇后娘娘擔著,怎么,你認為一國皇后還比不得一個二品妃在萬歲爺跟前有分量?” 玉妃的臉色一沉:“三、兩句話就給meimei扣了個不敬皇后的罪名,jiejie牙尖嘴利,meimei說不過你!jiejie且忽略了meimei的一片好心吧!” 香妃可不會被她給牽著鼻子走:“忽略你的好心我心有愧疚,但忤逆皇后娘娘的罪名我擔當不起??!孰輕孰重,jiejie我又不是傻子。況且,宮里誰不知meimei宅心仁厚、善良大度?便是jiejie真有得罪之處,meimei也不會與jiejie計較,你說是不是?” 玉妃氣得面色赤紅,香妃穿著艷麗的湛藍色宮裙,裙裾和袖口用足金線繡了盛放的芍藥,陽光打上去,反射出一圈奪目的炫光,一如她盡管氣質冰冷,卻永遠招搖美麗:“怎么?玉妃meimei不同意?那樣,我唯有如實稟報皇后娘娘,請娘娘親自定奪了?!?/br> 玉妃的手拽緊了帕子,很是情真意切地道:“實不相瞞,meimei不讓jiejie進去,是真心替jiejie考慮,水玲瓏高熱不退,渾身起了紅疹子,陳太醫說這可能是時疫之癥,具有極強的傳染性,meimei怎么好讓jiejie冒這個險呢?” 香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態看得玉妃心里一陣窩火:“我既來了,便不會怕,再說了,jiejie我一向是你的眼中釘,萬一我真染上時疫而亡,meimei你應該高興才是,何必這般惺惺作態,倒是讓我好生起疑,這水小姐的病莫非藏了什么貓膩?” “你……”玉妃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有些宮廷秘聞外人并不知曉,她和香妃不對付不僅是因為二人同時入宮、又同為正二品妃,是德妃之位的最有利競爭人選,更因為香妃和她在一次爭執推搡中不小心滑了胎,自此香妃處處與她作對,還給她下了長達半年的麝香,害得她差點兒失去生育能力,就沖這些新仇舊恨,她們倆能不是死敵? 當然,她不放心讓玉妃進去探望水玲瓏,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揣測不透水玲瓏心里的想法,那晚的計策原本是天衣無縫的,水玲瓏做菜,皇上聞到香味兒便直接去往了小廚房,然后皇上觸景生情,對水玲瓏有了憐愛的心思,她費那么多心思就是想讓作為當事人的水玲瓏認為一切只是個意外,因為只有讓水玲瓏認為這是一場意外,才能更好地進行下一步計劃;若水玲瓏起了疑心,也不是沒有備用方案,可水玲瓏自從事發次日便昏迷不醒,內心作何想法她猜不透,備用方案有風險,她不敢貿然使用…… 要是水玲瓏當著香妃的面告她一狀,那可怎么辦? 主動出擊的玉妃,頭一次感覺自己變得十分被動了。 “看來,玉妃是鐵了心不讓我進去了?”香妃挑眉問道。 玉妃躊躇間,小德子端著果盤走進來,經過玉妃身側時給她使了個眼色,玉妃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沒有,既然香妃jiejie鐵了心要去,便去吧!不過meimei懷了龍嗣,謹慎起見,待會兒就在門外等著?!?/br> 香妃鄙夷地嗤道:“你壓根兒可以不去!” 玉妃的神色僵了僵,不去的話,宮里的人會怎么說她?好歹是她親侄女兒,焉有怕死不敢探望的道理? “那……噶齊額……格齊……”一道脆生生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在門口陡然響起,嚇了枝繁一跳,枝繁的手一抖,湯藥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她急得狠拍自己額頭,這是新熬的藥,她還沒給大小姐喂上一口呢—— 兩名宮女勃然變色,糟糕,大小姐的藥沒喝進去,怎么辦?素心撅了撅嘴,示意素容趕緊去弄一碗來,香妃和張院判馬上就要到了,可不成出什么岔子!素容轉身往門外走。 枝繁含了慍怒的目光朝門口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孩子,穿著嶄新寶藍色褂子和長褲,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眸,一蹦一跳地跑向了床邊,他嘴里念叨什么,枝繁聽不清。 素心和素容看清來人,忙屈膝行了一禮:“奴婢叩見十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