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水坑急道:“他怎么了?” 李筠彎腰打量了韓淵片刻,搖頭晃腦道:“唉,這樣看來,那真龍骨我可不一定能給你要來了,差一根龍骨尚且如此,要是真給你補全了,你豈不是要翻天?” 原本快死的韓淵聞言立刻就地復活,回光返照似的掙扎起來,奮力將李筠那只鞋砸了過來:“你敢!我跟你不共戴天!” 白虎山莊長老騰出手來,聯絡了蜀中幾大門派,包括明明谷。 各大門派也有眼色,隔日便紛紛送來各種傷藥補給,一行人在蜀中休整了大半個月才繼續往南。 韓淵自覺收拾了唐軫與卞旭,養好了傷越發不可一世,一路主動循著好幾個膽敢造反的魔修,來了個干凈利落的殺一儆百。 等他們抵達南疆的時候,因為九圣身死便生出異心的魔頭們基本已經被韓淵震懾住了,一時間紛紛蟄伏下來。 “前面那片瘴氣攔路的地方就是魘行人所在了?!表n淵道,“這里不歡迎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滾吧?!?/br> 水坑在他身后探頭探腦,對這天下第一魔窟十分好奇,問道:“四師兄,你們魔修會劫財劫色嗎?” “劫,”韓淵看了她一眼,充滿蔑視地冷笑道,“但是劫色只劫人,不劫長尾巴八哥,你不必擔心?!?/br> 水坑憤怒地沖著他的后腦勺噴了一把火。 “別忘了把真龍旗給我送來?!表n淵一擺手化解了她的小火星,說完便大步往魘行人老巢走去。 他一抖袖子,一道巨大的山門憑空而出,上面一個龍飛鳳舞的“魘”字宛如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物,晦暗森冷的魔氣上下翻飛,與林間毒瘴融為一體,看起來說不出的險惡。 一塊血色的八卦圖從韓淵那已經破破爛爛的蟠龍袍袖中飛出,當當正正地打在了“魘”字旁邊,立即烙下了一個帶著血氣的印記。 這血印仿佛油滴入了沸水,一時間,魘行人山谷中起落了無數雙窺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著這位歸來的大魔頭。 韓淵穿著破爛如乞丐的衣服,步履間卻仿如回歸龍庭的帝王,旁若無人的身影闖入了群魔故里。 可惜沒走幾步就被破壞了——水坑方才還要將他燒成人干,這會見他背影,心里又忽然空落落的,不由得高聲叫道:“四師兄,我們以后來找你玩??!” 韓淵:“……” “玩個蛋,”他咬牙切齒地想道,“丟人?!?/br> 巨大的龍影在韓淵身后一閃,蒼龍入海似的一頭扎進了南疆瘴氣中,再不回頭。 他將終身鎮守在這里。 一行人就此分別,了結了天衍后事的游梁無處可去,李筠循著嚴爭鳴給吳長天的承諾,決定將他帶回扶搖山。 年大大則報備一聲后,孤身去了東海,尋找年明明的轉世。 可是茫茫人海,找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小男嬰談何容易呢?何況韓淵只是告訴他一個大概方向,準與不準還在兩說。 年大大在東海附近轉了幾天,不大甘心,想找個地方住上一陣子,慢慢尋訪。 他扮作凡人,找人打聽便宜的地方投訴,被一個漁民領到了東海岸邊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只見那有一棵大得要成精的枸杞樹,枝干橫七豎八得好像有參天野心,一排排掛著紅如血珠的果子,樹下坐落著一個破敗的小院子。 院門口幾塊大石頭圈了個豬圈,門邊一副對子,左面是“三文一宿”,右面是“愛住不住”。 年大大被這等氣魄鎮住了,好半晌才扭扭捏捏地敲了敲門,沒敢敲大聲,耗子撓門一樣。 撓了半晌沒人搭理,年大大已經準備走了,便聽“嘎吱”一聲,里面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分明是個凡人,通體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氣派。 那壯漢瞪著年大大,喝道:“你沒吃飽飯嗎?會不會敲門?到底住不??!” 年大大被這凡人無法形容的氣派鎮住了,順口道:“住……住,前、前輩,我住?!?/br> “前輩?”那壯漢一挑眉,聲如洪鐘道,“哦,鬧了半天你還是個修士,沒見過你這么窩囊不成器的修士,交錢,滾進來!” 年大大不敢有絲毫異議,圓溜溜地滾了進去。 而直到年大大在東海住了兩個多月,山川間的魔氣才漸漸沉淀消散—— 那十萬八千階的不悔臺讓當世兩位大能足足跋涉了近三個月。 兩人身上大小傷口無數,此時即便是程潛,在看見頂端的一瞬間,腳下也忍不住踉蹌了一下,險些跪下。 太艱難了,霜刃的劍光都被磨得黯淡了,程潛簡直想直接從這里滾下去,他一點也想不出童如當年是怎樣上來的。 不悔臺上空寂肅殺,嚴爭鳴走在前面的腳步忽然一頓。 程潛疲憊地啞聲道:“怎么了?” 嚴爭鳴:“你來看?!?/br> 只見不悔臺上有一枚腳印,浸染了血色,如今血跡已經露出了陳腐的鐵銹色,卻被不悔臺忠實地保存了下來,幾百年沒有一絲褪色。 只看這枚驚心動魄的腳印,便能想象得出當年童如孤身闖入是怎樣的光景,他一條腿踏上不悔臺,另一條腿還在石階上,一身的傷。 他想必是強弩之末,無力地將手重重地撐在自己的膝蓋上,才留下了這樣重的一枚腳印。 當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抬起頭望向那熠熠生輝的心想事成石時,會不會好像在看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沒有人與他輪流執劍、彼此護衛,他獨自背負著無處訴說的非分之想,在心魔與良心的雙重拷問下,背離塵世,踏血而來。 這樣一想,做小輩的雖然明知他為了一己私欲走火入魔,引來了諸多禍事,卻忽然之間無法說出多么苛責的話來了。 不悔臺中間心想事成石原本的印記還在,兩人停歇了片刻,七手八腳地撤下冰心火。 那塊石頭仿佛有靈,只要人輕輕一推,便自己歸了位,嚴絲合縫地沉淀了下來。 它中間流動的浮光一瞬間便凝滯了下來,周遭始終在糾纏不休的魔氣好像變成了一把細灰,忽地一下,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