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周涵正? 程潛終于顧不上往外溜了,靠著門靜默地站在一邊,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木劍上。 “上一次他回來還是講經堂開班的時候,這次我估計島上又有什么大事?!表n淵篤定地說道,“你們猜會有什么事?” 他每每報告個什么,都活像個說書的,三個師兄誰也沒理他,韓淵只好訕笑一聲,自己交代:“我聽人說,講經堂要開一次大比,優勝者能進青龍島弟子內堂修行呢?!?/br> 第38章 程潛聽了沒什么興趣,他向來對和人比試這種無聊的事沒什么興趣,因為沒有必要。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那顆孤高自詡之心也在幾經自我懷疑中磨礪得愈加堅定不移,現在,在程潛眼里,這世界上的同儕只有兩種,一種是現在不如他的,一種是將來不如他的。 程潛后背開始疼得厲害,便不再想逗留,只簡單交待道:“沒事我就先走了?!?/br> “慢點,你的事還沒完,給我站著,”嚴爭鳴道,隨即他轉向韓淵,“你每日三十根木條的符咒功課都做完了?” 韓淵:“……” 嚴爭鳴見狀,一側長眉一挑:“那大比小比的和你有什么關系?還不快去!” 韓淵灰溜溜地吐吐舌頭,當即不敢吱聲了。 他們掌門人已經今非昔比了——他從一個小玩鬧一樣的臭美大辣椒,變成了一個積威甚重的臭美大辣椒。 五年前,在講經堂高臺上受辱的嚴掌門幾乎是力排眾議,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難以理解的決定——他一意孤行地要將扶搖派以誦經入門、以刻符咒練氣的傳統保留下來,哪怕他們迫不得已開始隨眾人修煉真元,也要花額外的時間完成這兩樣功課。 對此,嚴爭鳴半帶自嘲地說起了他的理由:“我長到這么大,除了爹生娘給的一張臉以外,全身上下就沒有能拿得出手以供稱道的東西,有什么資格貿然去改變我派千年傳承?再者說,就算門派傳統毫無道理,那也是師父留下來的?!?/br> 最后一句話打動了程潛,導致唯一一個會跟掌門人叫板的人臨陣倒戈。 李筠從來都是有觀點沒立場,一說就服,至于韓淵,他連觀點也沒有,因此這個事就這么決定了。 而五年的時間,證明了嚴爭鳴這個乍看有點荒謬的決定居然是對的。 引氣入體后,真元的凝練并不是一帆風順的事,一只腳踏入仙門,三年一瓶頸,每次都如同渡一次小劫,稍有不慎,輕則幾年內修為毫無進境,重則走火入魔。 踏上修真長路的凡人們,就是要經歷這一遍又一遍的大浪淘沙。 當年木椿真人卻從不催促弟子凝練真元,如果不是他意外隕落,恐怕扶搖山上傳道堂中,弟子們無聊的符咒與經文還將日復一日地持續好多年,這個過程漫長枯燥,又看不到一點成果,然而日復一日的功夫下,經脈會在反復的沖刷中顯著地拓寬強韌。 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 這樣一來,等到真正開始像別人一樣按照古法凝練真元的時候,不說一日千里,至少進境別別人快得多,連瓶頸也來得相對平緩得多。 可惜干柴在前,世上又有人肯數年如一日地磨這把刀呢? 訓完韓淵,嚴爭鳴沖程潛一招手,示意他跟上,便率先走了出去。 原本蹲在院子中間的水坑一見他出來,立刻仿佛盼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望向嚴爭鳴,好像一只久在樊籠的鳥。 嚴爭鳴每次看見她,都覺得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憑空生出一股“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的內傷來。他屈指彈出一道勁力,不偏不倚地打到水坑腳下的符咒上,將那天衣無縫的一圈符咒撕開了一條口子,里面真氣登時xiele,原地刮起了一陣小旋風。 水坑得以解放,一屁股坐在地上,cao起也不知道哪學來的荒腔野調,原地搖頭晃腦地嚎叫道:“我的娘哎哎哎哎——可累死老身了?!?/br> 嚴爭鳴聽了腳步一頓,水坑見勢不妙,忙從地上一躍而起,用剛拍完屁股的小臟手揉了揉臉,不修邊幅地賣乖道:“嘿嘿,謝謝大師兄?!?/br> 她這一番所作所為看得嚴爭鳴眼角直抽,最后他終于忍無可忍地甩袖便走,邊走邊對程潛道:“她將來要是敢照著唐晚秋那模樣長,我說什么都要將她逐出師門?!?/br> “不會的,”程潛安慰道,“畢竟是妖后的女兒,我聽說一般綠帽子的產物都不會太丑?!?/br> 嚴掌門:“……” 他并沒有覺得好過一點。 嚴爭鳴走到推開自己的屋門,冷著臉對程潛一抬下巴,示意他進屋,程潛在門口好生磨蹭了一會——盡管小月兒離開以后,嚴爭鳴屋里的熏香味道已經淡了許多,但一推門,程潛還是照例打了個噴嚏。 他對著桌案間那株用符咒固定住、常開不敗的花枝揉了揉鼻子,欣賞了一會掌門師兄那一身根深蒂固到了骨子里的風雅,暗自嘆了口氣,感覺可能要混不過去。 赭石起身道:“掌門?!?/br> “沒你的事了,去吧?!眹罓庿Q道,“明天講經堂結束后,叫雪青來我這里一趟,有點事托他去辦?!?/br> 赭石應聲出去,嚴爭鳴回手帶上門,雙臂抱在胸前,后背往門扉上一靠,對程潛道:“脫衣服?!?/br> 程潛:“……” “快點,”嚴爭鳴面無表情地說道,“等著我去扒么?” 程潛:“我沒……” 嚴爭鳴見他敬酒不吃吃罰酒,立刻信守承諾上前一步,打算將他“就地正法”。 程潛見他鐵了心要追究,只好一邊不情不愿地寬衣解帶,一邊故意惡心嚴爭鳴道:“大師兄,我可三天沒洗澡了,就不怕污了你的眼么?” 嚴爭鳴罕見的沒吭聲,他伸手一把將程潛扭扭捏捏掛在身上的袍子一股腦地拽了下來,一眼看見了程潛后背上那一條幾乎從左肩拉到了右側腰的淤青,紫得已經發了黑,周遭破裂的血管痕跡好像蛛網一樣蔓開,在那少年蒼白的脊背上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除此以外,程潛身上還有很多深深淺淺的傷疤,有些顏色較深,有些已經淺得快要褪下去了——雖然引氣入體不代表能辟谷超脫,但入了氣門之后,伐骨洗髓,身上并不像凡人那樣容易便生污垢,傷口也幾乎不會留疤,除非還沒來得及好利索。 嚴爭鳴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受不了地移開了視線,他那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重了一下似的,心疼得都快揪起來了,連自己的后背也跟著隱隱作痛。 他對程潛涌起一陣無來由的憤怒,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才勉強壓抑下來。 “去床上趴著,”嚴爭鳴說道,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恨聲補充道,“你要是再小兩歲,我一定揍得你師父來了都不認得,混賬東西?!?/br> 程潛自己試著轉了幾下脖子,都沒扭不過去,只好依言趴下,讓大師兄給他上藥,同時給自己找了理由道:“淤青么,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其實沒什么……??!” “沒什么?”嚴爭鳴的聲音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