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曾氏道:“有一回,她陪嫁過來的管事嬤嬤過來回事兒,我就拿話試探了一回,那婆子說,早先在國公府,因著她身子不好,太太疼她,早就免了她這些,隨她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倒是太太,三五不時的,還親自去她房里瞧一瞧她呢?!?/br> 這哪里是養女兒,這是養祖宗呢! 周寶璐與曾氏對看一眼,兩人都是明白人,都明白了這朱氏這樣養元配嫡女,絕不是出于疼愛,實在是不安好心。 捧殺也是一種殺。 曾氏是見慣事情的,難得這樣吐苦水,大約是因著在周寶璐跟前,又因著這事兒實在憋屈,她最倚重的大兒子,又是這樣有出息,偏在這樣要緊的事兒上栽了跟頭,不由的就把朱氏恨上了:“也不知道那一家那位太太是些什么手段,把她養的,只親近她們家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親戚,別的人一概靠后,那一回,是舊年里頭吧,她剛嫁過來沒多久,我瞧著她那樣的容貌那樣的舉止,安哥兒也是喜歡她的,瞧著,也確實叫人憐愛?!?/br> 曾氏嘆口氣:“就是那性子……成親也不過兩個月,她就開了口,要安哥兒把她一個什么表舅舅安排到戶部去,安哥兒一問,哪里什么正經表舅舅,竟是她繼母親姨娘的表弟,原在外頭做那種放銀子的勾當,怎么安排?想來也是,若是正經人該安排的,安國公、安國公世子也是大紅人兒,自然就安排了不是?安哥兒自然不應,她就哭了兩場,倒是不潑辣,就是口口聲聲的苦求,說是繼母養了她這些年,如今只是辦這樣的小事,也不能夠,算是什么?只要安哥兒成全她的孝心,她身子又弱,折騰這一回,沒兩日就病了,吐的藥都吃不進去,安哥兒沒法子,給那人在尚寶司底下的一個坊里尋了個差使?!?/br> 周寶璐也只得嘆氣。 曾氏道:“就這樣讓著她,她還不滿意,三五不時的就要生出新文兒來,不應她就冷臉,哭的沒完沒了,且鬧一回,就要病一個月,這半年來,好的日子,竟也沒幾天。隔三岔五的就有話說來,也不知道那家哪里那么多事,怕不是那一位夫人都攢著勁兒就等著她來辦不成?還口口聲聲說親戚總該照顧,她若是不理會,成什么人了?且都是好事,也沒什么見不得人?!?/br>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周寶璐都不明白了:“若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為什么朱氏不去辦?橫豎是她的親戚呢,她也該撒潑尋死,逼著安國公去辦??!” “她要是敢,還能有今日?”曾氏冷笑道:“無非就是把小姑娘捧的厲害了,供的高高的,哄著小姑娘不懂事,叫小姑娘肯攬上身來,又是孝心,又是本事不是?橫豎不是她養的,死活與她有什么相干?” 可不是這話么!舅母一向看的透徹。周寶璐點頭,只可憐她們家安哥兒,那樣的人品出息,卻娶了個這樣的媳婦,打不得吹不得,除了養著,還有什么法子呢? 周寶璐再三寬慰曾氏,曾氏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倒是難得這樣在外頭說這些話,今兒倒是擾了娘娘?!?/br> 周寶璐嗔道:“舅母如今跟我這樣客氣,是不疼我了么?這些家務煩難事,你不跟我說,難道跟嫻兒說?她才幾歲呢!” 難得曾氏這樣淡定的人,也說了這么多話,周寶璐倒是很明白這種心境,她有時候對著自己母親,也會有這種無力感。 這還真是上天注定,非人力可為的。 但周寶璐還是勸道:“雖說安哥兒媳婦是不大懂事,可平日里只管多讓著她些罷了,安哥兒本來脾氣不好,她又嬌弱,可別嚇著她。她有什么事,舅舅舅母不好使的,只管打發人來跟我說,我來安排也一樣,無非幾個低等職位,犯不著為這個叫一家子為難,她哭哭啼啼起來,誰還能歡喜呢?!?/br> 曾氏只得點頭稱是,只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媳婦,能有周寶璐一半強,就謝天謝地了。 周寶璐又說些別的話與她開解:“前兒我聽太子爺說,舅舅把鴻哥兒送了進來,在太子爺跟前侍衛,今兒太子爺跟幾家世子去松林苑射獵,我瞧著鴻哥兒也跟著去了,說起來,鴻哥兒也十五了,倒是差不離兒,怎么倒不把青哥兒送來呢?” 武安侯的兒子,除了老大陳頤安已經快二十了,老二陳頤青,是曾氏所出,今年十六,老三陳頤鴻,是花姨娘所出,今年十五,余下的都還小些,自然用不著管他們。 提到陳頤青,這是曾氏最寵愛的兒子,便笑道:“青哥兒只是讀書,不像鴻哥兒那樣愛習武,哪里做的了侍衛,倒是安心讀書也就罷了,再大些再去謀個前程就是了?!?/br> 陳頤鴻是庶子,早些謀劃前程是有的,周寶璐便笑道:“舅母就是嬌慣青哥兒?!?/br> “有什么要緊么?”曾氏笑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前程是盡有的,又不用下場科考,日日苦讀,他還小著呢,松散些也罷?!?/br> “青哥兒也十六了,哪里還小,倒是這媳婦只怕要說起來了?!敝軐氳匆娬f到陳頤青,曾氏就神情喜歡,樂的挑這樣的話來說。 果然曾氏笑著盤算:“這媳婦要好生挑,我想著,如今看起來,明年再說也合適,娘娘也多留意,瞧了好的告訴我?!?/br> 周寶璐笑應了,便順勢與曾氏說起誰家女孩兒長的好,誰家女孩兒有才名,誰家女孩兒的花扎的精,兩人從來親近,閑閑說起來,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間。 周寶璐苦留曾氏用晚膳,曾氏笑道:“中午的時候,你舅舅就打發人進來跟我說,今晚就能回來,這會子說不定已經回府了,我還是回去瞧瞧的好?!?/br> 周寶璐見這樣說了,才只得罷了,只打發丫鬟裝了兩盒新鮮花樣宮殿,兩根老參,并一些天麻三七等物:“點心給弟弟meimei嘗嘗,這兩根人參都有三五十年了,給舅舅使,那些舅母自個兒瞧著用,多保重身子?!?/br> 又親自取了一匹新進上來的銀紅百蝶穿花的新羅:“這是江南織造送來的夏季料子的樣子,外頭見不到的,給安哥兒媳婦吧?!?/br> 曾氏應了。 周寶璐親自送曾氏道門口,笑道:“舅母閑了多來瞧我,說說話兒,如今日頭長了,怪無聊的,如今小姨母去了西北,只怕這一兩年都回不來,真是越發沒人了?!?/br> 今年初,皇上把陳熙晴打理的產業全部交給了蕭弘澄使,連陳熙晴也成了蕭弘澄詹事府的人,賞了個五品的供奉,只是沒宣揚罷了。 當然,這五品供奉真不是白做的,剛出了正月,蕭弘澄就把陳熙晴打發到西北去了,邊境貿易的事情進入了最要緊的階段,蕭弘澄早瞅著機會要摘桃子,給文閣老一悶棍呢,從前年起就不斷安插了人過去,那一塊地方雖然沒有硝煙,可緊張要緊處也是沒得說的,這會子居然出其不意的派了陳熙晴跟著去,難道是去接收產業的? 不過周寶璐也只隨口問了一句,聽到陳熙晴要一兩年才回來,便嘟嘟嘴,也就罷了。 送走了曾氏,眼見得卯時兩刻了,周寶璐打發人:“去前頭問問看太子爺回宮沒有,要不要回來用飯呢?!?/br> 自有小丫頭領命去了。 蕭弘澄與周寶璐成親以來,兩人都盡量在一塊兒吃晚飯,若是沒有十分要緊的事,蕭弘澄都會趕回來,周寶璐也習慣了等他。 朱棠在一邊兒瞧著,端過來一碗芝麻核桃糊:“太子爺這會子就進來了,要吃飯也還得一會子,娘娘先吃點兒這個,如今不比以前,還該仔細著?!?/br> 周寶璐知道如今要記得顧忌自己的肚子,所以倒也不犟著,接過來一口一口漫不經心的吃起來。 吃了大半碗的時候,她從院子的窗子里瞧那小丫頭走進門來,看樣子有些兒慌張似的,小櫻剛巧也進門,就攔著她說話,那小丫頭有點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便留在了院子里。 小櫻掀了簾子進來,笑道:“太子爺回來了,不過書房那邊好像有點兒事,叫絆住了吧,奴婢瞧著火燭比平日里多,人影子也多,奴婢瞧著那樣的樣子,大約太子爺一時回不來,倒不如娘娘先 用飯,太子爺叫的時候,再叫廚房再伺候書房那邊兒吧?!?/br> 周寶璐狐疑的瞧瞧小櫻,總覺得小櫻有點兒鬼鬼祟祟的,那小丫頭又是在慌張什么呢?小櫻攔她下來,又是為什么呢? 朱棠是個實心眼兒,聽了小櫻的話,便笑道:“既如此,娘娘傳晚飯吧,可不能等著呢?!?/br> 周寶璐便道:“也罷,朱棠你去傳來,跟廚房說,我想吃雞蛋羹,現做一碗來,不要添澆頭?!?/br> 想吃總是好事,朱棠忙應了去。 周寶璐這才問小櫻:“你鬼鬼祟祟的攔下人來做什么呢?” 小櫻還挺后怕的說:“我的天爺,還幸好叫我攔下了,她不懂事,聽到什么就往外說,要我說,這話如今還不確實,不能跟您說,您得等太子爺回來再說?!?/br> “到底什么事?”周寶璐橫她一眼,這丫頭,越發縱的她沒邊兒了。 小櫻摸摸頭,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的說:“好像說是射獵的時候有人驚了馬,如今往外頭放的消息都說是太子爺,可奴婢覺得不是,我在書房外頭等著瞧了,太子爺換下來的衣服上頭,一點兒血跡都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