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這種火盆子竄出火苗子,就有點不尋常了。 小櫻道:“貴妃娘娘原是抱了個手爐子的,只是禧妃娘娘坐在跟前,見貴妃娘娘臉色不大好,說這昭德殿闊大,比別的地方冷些,貴妃娘娘有了身子,格外要珍重些,便打發殿里伺候的丫鬟出去拿了個火盆來,叫放在貴妃娘娘左邊角落那里,橫豎臺階上頭,本來也少有人走動?!?/br> 周寶璐琢磨了一下:“那有沒有人說火苗竄起來的時候,有人在那火盆跟前么?!?/br> “沒!”小櫻想了想:“都說那跟前沒人。不過有個丫鬟隔的近些,她說在火苗竄起來之前,她好像聽到旁邊有像是爆竹的聲音。不過也說不準,昭德殿那會子那么多人,那樣熱鬧,她自個兒也不敢肯定呢,” 這倒挺奇怪的。 周寶璐總覺的這事兒有點蹊蹺,她真不能信這樣的火盆能竄出火苗子來,還有,誰把火盆放的挨著帷幔? 這是故意還是缺心眼兒? 在宮里,缺心眼兒死的很快,并不好找呢。 周寶璐又琢磨了一陣子,回想火燒起來的時候周圍的狀況,貴妃高踞主位,左邊站著衛文氏在說話兒,右邊坐著寧妃,倒是禧妃,卻與貴妃隔著一個人,反不如衛文氏離貴妃近。 對!自己當時還多看了一眼,心里想著,貴妃提攜娘家真是不遺余力,這樣的場合,把衛文氏叫到身邊兒來說話,連宮里的一品妃位都反要讓一步兒了。 想起那個位置距離,周寶璐心中有了個大致輪廓,假定火盆里的火是注定會爆起來,眾人驚慌,那么衛文氏站的那個距離,若是被人狠推一把,就能撞到貴妃身上,把貴妃撞倒在地,這樣一來,貴妃若是保不住腹中胎兒,衛文氏就完了,就算保住了,衛文氏也要被訓斥,丟盡顏面,失去貴妃歡心。 所以,這個事情,是針對衛貴妃與衛文氏? 周寶璐想了一陣子,根據她的情報和分析,現在禧妃痛恨衛貴妃和衛文氏是肯定的,不過禧妃這人,周寶璐是分析過的,背后陰私手段是一套一套的,但當面動手卻不是她的風格,這一回的舉動,看起來就不像她的風格呀。 雖說當時的情形分析起來是指向禧妃的,但周寶璐依然頗為疑惑。 后宮出了這樣要緊的大事,皇上先就去探望了貴妃和寧妃,貴妃無恙,只是受了驚,略有些動了胎氣,御醫回奏只需歇幾日好生保養,就沒什么要緊了。 反而是寧妃傷的重,右邊手臂被燎傷了一大片,已經上了燙傷的藥膏,裹了起來。 聽說皇上來看她了,寧妃忙迎到門口來,因著才受了傷做了治療,穿著寬袍大袖的淺淡顏色衣裙,不施脂粉,頭上只松松的綰了頭發,只插了一根通體瑩潤的白玉簪,看起來竟然格外清麗。 寧妃盈盈下拜,十分感激:“臣妾不過一點兒小傷,竟就勞陛下親自看望,臣妾惶恐?!?/br> 皇上親自扶了她起身,道:“傷處可還疼?朕已經瞧了脈案了,吩咐御醫定要想法子,不能留下疤痕?!?/br> 寧妃請皇上坐下獻茶,才道:“臣妾雖不怕留疤,就是怕不能再伺候皇上?!?/br> 宮里的規矩,有了傷疤,就不好侍寢了,牌子會被撤下,只有皇上點名兒,才能選她伺候??蓪m中美人浩如煙海,皇上幾時能想起你來? 皇上笑道:“你放心,你為著護著貴妃而傷,朕不會委屈你的?!?/br> 寧妃懇切的說:“貴妃娘娘腹中有龍子,臣妾既正好在一邊兒,見貴妃娘娘有險,自然要伸手去護著的,在圣上跟前,臣妾說一句真心話,臣妾自己知道,自個兒不是那么有心胸的人,貴妃娘娘圣恩隆重,就是臣妾見著心里也酸酸的,只是到底圣上的血脈要緊,這點兒輕重,臣妾還是知道的?!?/br> 皇上就輕輕的點點頭:“你是個懂事的,女人哪有不吃醋的,可你知道分寸,就很好,今日你能護著貴妃,可見你的忠心了,你們家從祖上就跟著太、祖爺,忠心是有的,也是你父母教導的好?!?/br> 寧妃忙站起來:“臣妾不敢當皇上褒獎,說起來也慚愧,就是這會兒,臣妾想到貴妃娘娘,心里頭那點兒酸還壓不下去呢!” 皇上笑道:“敢在朕跟前坦承,可見你是個膽大的,朕倒是喜歡你這秉性,說起來,你兄弟也二十了,前兒朕還瞧見了吏部薦選的單子里頭有他,本來想著他年輕,再瞧瞧也罷,如今看來,你們家忠心是有的,又會教導子女,你這樣,你兄弟自然差不了,明日就叫他去御史臺歷練歷練罷了!” 這就是論功行賞了。 寧妃大喜,忙拜道:“臣妾謝皇上隆恩,臣妾別的不敢說,家弟的忠心定然是不差的?!?/br> 待皇上走了,寧妃閑適的靠在大靠枕上,舒了一口氣。 身邊兒從家里帶進宮的大丫鬟待扇笑著上去福一福身:“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二少爺今后前程無限?!?/br> 寧妃點了頭,又忍不住嘆口氣道:“二弟是個老實的,父親去的早,母親又沒那點心思,我在宮里辛苦掙命,還不是為著家里么?六爺年紀還小,二弟要指望他,十年里也指望不上,這會子好歹算是老天爺眷顧,那蠢貨鬧出一場火來,倒送我一個表忠心的機會?!?/br> 寧妃做的事,自然沒有瞞過待扇的,待扇深知今兒這事的首尾,不敢多說,便笑道:“二少爺雖說不善鉆營,可性情清明剛正,到底也是伯府嫡子,皇上是明君,沒有看不到的,無非就是多等兩年,自然就好了?!?/br> “傻孩子,你知道什么,朝廷上站著的多半是勛貴高官的后人,可勛貴高官的后人,也沒見都站在那里不是?”寧妃道:“有硬牌子出身,又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皇上就是看,又看得見多少呢?還不得靠自己掙進皇上的眼睛里去?就像你說的,二弟性子剛正,去御史臺倒是合適,皇上……是最圣明不過的啊?!?/br> 有些話,就是對著最為信任倚重的待扇,寧妃也不敢說,皇上對待后宮的態度,寧妃看在眼里,也琢磨了這許多年,她覺得,自己多少有一點心得了。 皇上不喜歡聰明的妃子,但聰明的妃子最安全。 就像她剛才說的那句話,皇上是最圣明不過的人了,后宮的那一點兒小爭斗,皇上其實是看在眼里的,不管是爭寵還是奪嫡,如果自以為聰明,想要在皇上跟前搞些什么花樣,若是小事也就罷了,大事那就是找死。 就像禧妃,實在太自作聰明了。 如今后宮的兩大勢力,明明是太子妃和貴妃,她根本不是失了帝寵,而是從來就沒有過帝寵,但她不服氣,非要去挑釁,甚至做著奪嫡的美夢,寧妃覺得,自己踩她一腳,實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深宮無聊,寧妃自然也就琢磨這些事,禧妃搞太子妃,自以為神鬼莫測瞞天過海,可從那一日韓氏的處置來看,圣上定然是心知肚明的,知道韓氏是罪魁禍首,才順水推舟打的韓氏抬不起頭來。 很明顯的從重處罰,就是為了維護太子。 圣上從來就是個對后宮無情無義,但會回護自己兒女的人。 看慶妃與二皇子的例子,也很清楚。 寧妃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有今日的那番話,她表明她不喜歡貴妃,消除皇上對后宮派系的懷疑,再表明她護著貴妃,純粹是為著皇上的子嗣。 從結果來看,皇上很滿意。 寧妃覺得自己摸到了一點兒脈絡。 皇上疼兒女,就不怕六爺沒前程,皇上最恨后宮插手奪嫡,謀害子嗣,其他爭斗則無妨,所以自己不僅要離貴妃遠些,也要離太子妃遠些,橫豎自己既無帝寵,又無得力的娘家,只需安靜的待在自己宮里,雖說不是一品妃位,但育有皇子,也沒那起小人敢看不起了。 而且……禧妃的一品妃位,就要騰出來了呢。 寧妃合著眼睛,待扇以為她困了想睡,不敢打擾,便輕手輕腳的走出去。寧妃想,自己的心腸也一日硬似一日了啊。 皇上很快就拿到了關于今日昭德殿失火的事故調查報告,有人證也有物證,大火雖然燒了很多東西,但肇事的火盆里,還是找到了一點與炭灰不同的灰燼,是一個燒化了奇形怪狀的東西,經分析,大約是個瓶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