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三室一廳的套間。

    會客室的右側房間有四人在搓麻將。

    檢察官們走進門，他們誰也沒顧得上望一眼，專心致志筑方城。

    這樣的地方，人來人往，他們習慣了，你來你的，他玩他的，誰也不管誰。這也代表了如今的人際關系。檢察官們也不忍心打攪他們，還伸手帶攏了中間的隔門，讓他們關門大戰。

    客廳里有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彎腰打電話，身邊放著一口烏黑的高級密碼箱。他手里握著話筒，頭也不抬地問：

    “你們是哪里的？這深更半夜的，要找誰？”

    寧光順用標準的邵陽話回答：“我們是邵陽的，專程來找你?！?/br>
    “找我？”這男人依然沒抬頭，指頭連連按著電鍵，電話未撥通，那架勢很著急。

    “對！找你，肖賢啟！”陳立軍加重了語氣。

    肖賢啟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在深圳這地方，尤其是邵陽來深圳的人，沒有誰敢對他直呼其名，都是恭維的稱他“肖老板”，或是“肖經理”，至少也得稱他“肖哥”。莫不是那些檢察官到了。

    他抬頭，一驚，手中的話筒立刻滑落。

    “你，你們，”他不知如何是好，渾身觸電似的打顫，語無倫次地說：“你們請坐，請屋里坐！”

    “不用客氣！”

    檢察官們的眼睛都盯著他，真還算得上一個英俊男子，中等身材，大背頭梳理得一絲不亂，身著華貴的日本“公爵”西裝，腳穿意大利“黑狼”高級皮鞋。長方臉潤飾得很有光彩，正漸漸由紅變白，由白變紫。兩只眼睛機靈而狡詐，不停地在檢察官臉上捕捉?；蛟S是平時捕捉女人，捕捉金錢慣了，眼下不捕捉就感到難受。

    客廳里，一片沉默。

    “你們身上都淋濕透了，沒有一根干紗，這會著涼的?？爝M里屋，換我的衣服?！?/br>
    肖賢啟不愧是生意場上搏擊的人，什么樣的驚濤駭浪都能應付。他裝出一副非常殷勤的樣子，企圖打破這種緊張、威嚴的局面。

    “肖賢啟，你被拘留了！”

    王玉湘從公文包里拿出拘留證，要他簽字。

    肖賢啟渾身一軟，癱坐在椅子上，眼里的機靈與狡詐，臉上的熱情與油光，頓時一掃而光。他雙手捧著臉，埋著頭，高低不肯簽字。

    “肖賢啟，請你自重點。法律是不喜歡抵賴和撒潑行為的?！?/br>
    接學忠出語機警而幽默。

    “肖經理！你還是簽了吧！”

    隨著這一聲勸告，從門背后走出一個人。他就是在廣州火車站丟了邊境通行證的邵陽市紡織品站c副經理。是他開門迎接了檢察官們的到來。他感到尷尬，害怕，不敢和檢察官們正面相見，一直悄悄地縮在門背后。這時，他把握住這個好機會，顯得自自然然地走了出來。

    其實，檢察官們進門就看見了他，只是故意不把他放在眼里。這種人，用法律治他，顯得重了。用道德治他，顯得輕了。是茅坑里的鵝卵石，是開水鍋里的牛皮筋。只有任其滑落，等到那一天，法律自然要將其懲罰。所以，他們任他藏在門后，誰也不屑理睬。

    他走到肖賢啟面前，抽出自己的鋼筆，要肖賢啟在拘留證上簽字。

    “肖經理，簽了吧！何必這樣強著呢！”

    他又轉對檢察官們連連點頭，道：

    “嘿嘿，莫急！莫急！肖經理他會簽字，他會簽字！”

    “c副經理！”陳立軍副檢察長這才不緊不慢地反問道：“你丟了的邊境通行證又找到啦！”

    “嘿嘿，找到了！找到了！”

    “你來得蠻快嘛！”

    “嘿嘿，蠻快！不，不快！不快！”c副經理的舌頭有點不轉了。他趕快抓起肖賢啟的手，對準了那張神圣的拘留證，嘴里一個勁地說：“你簽！你簽啦！”

    肖賢啟自知硬頂是沒有用處的，也就湯下面，順坡趕驢，乖乖地提筆在那張可怕的拘留證上簽了自己的姓名。

    過去，他每一個簽名，都要值數十萬重金。此次，不僅分文不值，反而還要把自己送到一個遙遠而未知的地方去。

    他后悔自己晚走了一步，不該給貓咪打電話，事情都壞在女人身上，何必對她那么多情！如果早些離開這個地方，到婁知平那里躲一躲，等到坐上去湯加王國的飛機，不就自由自在，在太平洋洋面上的那個島國過一輩子神仙般的日子嗎？

    他后悔也是枉然，他的雙手，曾經大把撈錢的雙手，曾經大把花錢的雙手，也曾摟過無數美麗女人腰肢的雙手，也曾撫摸過無數漂亮女人臉蛋的雙手，被檢察官用锃亮的手銬鎖住了，絲毫不能動彈，稍稍動一下，就鉆心地疼痛。

    他被押出門時，不知是為了向他的部下顯示一下自己虎死不倒威，還是向這套房子作特殊的告別，他像一頭獅子，大聲吼叫：

    “我沒有罪！我還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