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含就在完全沒入戲的狀況下，“嗖”一下趴在了軟墊上，嗆起一片灰塵。

    “卡！”安斯艾爾皺眉，“雷，含含還沒有說臺詞?！?/br>
    沈含從墊子上爬起來，略灰頭土臉。

    造型助理趕緊上前幫他補妝，雷格看上去有些尷尬，“抱歉?！?/br>
    “沒關系?！鄙蚝瑩u頭，沖他友好笑了笑。

    第二次開拍時，雷格特意記得先讓沈含說完臺詞，總算是順利拍完，不過很快卻又卡在了下一幕戲。

    “雷，你的動作太假?！卑菜拱瑺柊櫭紦u頭。

    沈含本來想拍胸脯說沒關系，你盡管打我，但是在看到雷格粗壯無比的手臂后，還是艱澀無比把話咽了下去——萬一對方是個實在人，那自己就只有去醫院接下巴了，說不定還要種牙。

    “再拍一次?！卑菜拱瑺柕?。

    場記板聲后，沈含抬頭看著雷格，眼底滿是倔強的水光，雙手也緊緊握著拳頭，全身都在發抖，顯然是在忍受極大的憤怒和屈辱。

    “低下你的頭?！崩赘癫讲奖平?，眼神猩紅如血。

    “你這個殺人狂?！鄙蚝乜趧×移鸱?，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么，我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警察，讓你和你的幫兇一起下地獄！”

    雷格獰笑，“這個小鎮上，只有傻瓜才會相信警察?！?/br>
    安斯艾爾摒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攝影機屏幕。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沈含朝他怒吼，然后轉身就想跑開，卻被雷格一把拽住胳膊，揮手就向他臉上揍了一拳。

    沈含捂住鼻子，有血從指縫間流下來。

    “卡！”安斯艾爾被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跑過去。

    鼻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上，現場有人驚叫，吳飛趕緊從一邊取過冰袋，幫沈含敷在了鼻子上，方樂景也抽出濕紙巾，幫他把手指擦干凈。

    “怎么樣？”安斯艾爾問。

    “沒關系?！鄙蚝嬷亲?，“冰一會就會好?！?/br>
    所有人都在圍著沈含，身高兩米的雷格站在一邊，開始后悔答應了這個電影邀請——或許自己真的不適合。

    “沒關系，你先去休息一下?！卑菜拱瑺柵呐乃募绨?，“等含含恢復后再繼續?！?/br>
    雷格點頭坐在一邊，隨手擰開一瓶水。

    “之前那條拍得怎么樣？”方樂景問導演，“既然含含都真的被揍了，那應該很逼真吧？”能過一條是一條。

    安斯艾爾搖頭，“雷格沒有走對位置，在抓過含含的同時，后背完全擋住了鏡頭?！比缓筮€沒等自己喊卡，他就已經揍了過去。

    ……

    方樂景扭頭看了眼沈含。

    沈嘟嘟鼻子里塞著紗布條，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接受冰敷，看上去十分嚴肅。

    方樂景頭疼，就算鼻血不流了，難保下一次拍攝時不會再重復悲劇。

    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hi?！眱煞昼姾?，方樂景走過去，隨手遞給他一瓶飲料。

    “含含怎么樣？”雷格問。

    “已經沒事了?！狈綐肪白谒磉?，“導演會先拍下一條，讓他再多休息一會?！?/br>
    雷格嘆氣，“很抱歉?！?/br>
    “不然我先陪你試試看？關于那三幕戲?！狈綐肪敖ㄗh。

    “你？”雷格聞言有些意外。

    “嗯?！狈綐肪包c點頭，“現在也沒有我的戲份要拍?！?/br>
    “謝謝，我很愿意?！崩赘駭偸值?，“不過萬一你再受傷，導演一定會生氣?！?/br>
    “不會?！狈綐肪靶π?，“我會功夫?！?/br>
    “樂樂在和雷格聊什么？”沈含遠遠看著兩個人，覺得有些納悶，非常好奇。

    馮褚幫他擦掉臉上的血跡，“樂樂是去陪雷格對戲，多走位練幾遍，以免等會你又被他打到?！?/br>
    “是嗎？”沈嘟嘟立刻就被感動了，但是又有點擔心，“要是他也受傷怎么辦?！彪m然雷格在不兇的時候看上去很和藹，但打起人來簡直狠，右手就好像是一把鐵蒲扇，基本上一巴掌就會暈掉。

    “不會?！瘪T褚道，“樂樂有功夫底子，一般人打不到他?！?/br>
    沈含捂著鼻子繼續張望。

    地上有走位線，雖然導演之前也講過許多次，但顯然還是沒有實際練習來得有效。方樂景由于和沈含對過戲，所以對他的臺詞也很熟悉，陪雷格練習基本上沒有任何問題。

    第七次被狠狠丟到軟墊上，方樂景坐起來，沖他做了個勝利的手勢，“這次最完美?！?/br>
    “謝謝?！崩赘袼闪丝跉?，坐在他身邊感激笑了笑。

    半個小時后，沈含補好造型，重新回到了拍攝場地。

    在方樂景無數次的陪練下，雷格這次的表現極為專業。還原黑幫對他而言原本就沒有任何壓力，而在找到戲感和尺度之后，后續幾乎全部都是一條就過。

    “干得不錯?！睂а葙澰S拍拍方樂景，“你很懂要怎樣才能帶別人入戲?！?/br>
    “是因為我了解含含，所以能最大程度還原他，幫雷格找到感覺?！狈綐肪靶π?，“要是換成別人，應該也沒這么快?！?/br>
    兩人今天的戲份都不多，下午五點就差不多全部拍攝結束?；氐骄频隂_完澡后，沈含鉆進被窩，覺得全身又酸又疼。

    “睡吧?！狈綐肪白谒磉?，伸手試試他的額頭溫度，“有個壞消息，你已經成功把自己從頭暈折騰成了發燒?！?/br>
    沈含臉色有點白，看上去略蔫，和一小時前在片場的活蹦亂跳判若兩人。本來就在感冒，還被揍了無數次，出了一身汗后又吹風，終于開始有點hold不住。

    “閉眼睛?！狈綐肪暗?。

    沈嘟嘟委屈無比，“飯還沒吃?！?/br>
    方樂景：……

    沈含用非常虛弱又非常期待的眼神看他。

    半個小時后，吳飛端來蝦仁粥和小菜，以及一盤蜜汁叉燒。

    沈含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呼嚕嚕吃得一干二凈。

    感冒了才要多吃，不然根本就沒有抵抗力！

    “還要嗎？”吳飛問。

    沈含聞言猶豫了一下，“我還能吃??？”

    馮褚在一邊聽到，差點連眼淚都下來，這也太可憐了。

    ……

    又吃完兩個白菜豬rou大包子后，沈含終于心滿意足，漱口之后鉆回被窩，開始一心一意睡覺養病。

    “你們也去休息吧?！狈綐肪暗?，“今天也辛苦了?！?/br>
    “不然今晚我來照顧含含？”馮褚道，“你還要拍戲，晚上好好睡?！?/br>
    “不用，你比我更累?！狈綐肪靶π?，“放心吧，我累不到自己?！?/br>
    “那有事隨時叫我?！瘪T褚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出了套房。

    大概是由于感冒頭暈，所以沈含倒是沒踢被子，甚至連姿勢都沒變一下，側身蜷成小蝦米，看上去乖巧又虛弱。

    方樂景又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確定沒有繼續升高，才放心坐回旁邊床上繼續看劇本。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手機屏幕亮起來，顯示有新消息。

    ——可以出來聊一聊嗎？

    雷格？方樂景有些納悶，轉頭看沈含一時半會沒有醒來的跡象，于是隨手拿起外套，輕輕出了房間。

    “hi?！本频暧袀€大露臺，雷格正在喝茶，看到他后笑著打招呼。

    方樂景坐在他對面，“有事找我？”

    “沒有，只是想感謝你白天的幫助?！崩赘襁f給他一個茶杯，手指粗壯又有力，纖薄的杯壁看上去下一刻就要被捏碎。

    “不客氣，我也是為了幫含含?！狈綐肪靶Τ雎?，“還有一件事，這是酒杯?！?/br>
    雷格表情略茫然。

    “夜光杯，喝酒用的?！狈綐肪盎位问掷锏谋?，又解釋了一遍。

    雷格失笑，“我告訴酒店需要招待來自東方的朋友，然后他們就給了我這個?！?/br>
    “謝謝，至少茶葉很不錯?！狈綐肪胺畔虏璞?，余光掃到他的一串臂環，于是稱贊，“看上去很酷?！?/br>
    “一共有七個?！崩赘裉裘?，“我在監獄里待了七年，三個月前剛剛出來?！?/br>
    方樂景：……

    咳咳。

    “抱歉，似乎不該提起這個?！崩赘竦?，“我原本在一家社區店做搬運工，結果導演找到我，開出了一筆不錯的酬勞?！?/br>
    “也算是特別的體驗?！狈綐肪奥柤?，“而且你很有天分?！?/br>
    “我可不這么認為?！崩赘翊笮?，“否則就不會打傷另一個小朋友?！?/br>
    沈嘟嘟在夢里打噴嚏，然后抱著枕頭翻了個身。

    楊先生真是非常英俊，根本就夢不過來，特別忙。

    由于最近所有人都很累，所以在拍完這場戲后，安斯艾爾隔天給所有人都放了一個小假期。雖然只有短短一天時間，不過倒也算是不錯的福利。

    清晨陽光照進窗戶，沈含推開身上厚厚的被子坐起來，覺得輕松了不少。

    方樂景躺在另一張床上，睡得滿臉香甜。

    沈含思考了一下，還是堅定把他叫了起來——再睡下去的話，酒店的自助早餐就會結束，這真是非常殘忍。

    “困?！狈綐肪懊悦院犻_眼睛，伸手摸他的額頭，“不燒了？”

    “我已經好了?！鄙蚝阉饋?，“醒一醒，我們去吃早餐?！?/br>
    “你去吃吧，我再睡一會?！狈綐肪绊斨鴣y糟糟的頭發打呵欠，看上去非常無精打采。

    沈含被他的黑眼圈震到，“我昨晚吵到你了？”

    “嗯？”方樂景揉揉眼睛，“什么，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