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云靈當然知道他爹的脾氣,不由吐了吐舌頭,謝過娘體恤,只喊了執侍的弟子燕雨過來,讓他陪連若若過去。燕雨欠身領命,請連若若先行。 轉過一處回廊,燕雨小聲道:“連宮主,玉翎師兄可跟您說過陰姑娘的事情嗎?” 連若若微微一笑:“翎兒跟我提過此事。只是你可想好了嗎?若是陰姑娘拜入我錦繡宮門下,日后可是不能嫁人的?!?/br> 燕雨不由呆了一呆,道:“那為何挽情jiejie可以嫁人?” 連若若搖頭道:“挽情也不會外嫁,只是招夫而已。錦繡宮的規矩,只有大師姐才可以為錦繡宮延續血脈?!?/br> 燕雨不由蹙眉道:“好奇怪的宮規,那我再考慮一下?!?/br> 連若若瞧燕雨皺緊了眉頭,一幅愁眉苦臉的樣子,更顯稚嫩可愛。燕雨身量頎長,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看著就是特別乖巧的模樣,十分討連若若的喜歡。 連若若用手點點燕雨的額頭道:“錦繡宮的宮規百年來就是如此,有什么奇怪不奇怪的,倒是你,你身為傅家弟子,竟然與江湖上聲名狼藉的陰家有所瓜葛,仔細家法難容?!?/br> 燕雨忙將手指頭放到嘴邊“噓”道:“連宮主,連阿姨,連師娘,求您千萬疼惜雨兒的皮rou,千萬莫將此事告訴給師兄們知道?!?/br> 連若若淡淡一笑:“你自己仔細著吧。錦繡宮可以先收留陰姑娘一段時間,你們可以稍后再做打算?!?/br> 燕雨忙謝過連若若。此時兩人再轉過一處轅門,踏上石子路往前走,就是龍玉的院子,燕雨止步,小臉有點白,他請連若若自己前往:“連宮主快去救玉翎師兄吧,雨兒還在大師伯那里欠著板子呢,還是不過去的好了?!?/br> 連若若其實也已經聽得到鞭子落在rou上的噼啪聲,竟不自覺地有幾分慌亂和痛楚,人都說母子連心,看來果真如此。 連若若穩定心神,走上正堂。侍立龍玉榻側的云沖、云決立時先瞧見了,云沖忙欠身道:“爹,連宮主來了?!?/br> 龍玉一驚,云嵐忙也停下了手。跪在地上痛得一塌糊涂的玉翎忽然也清醒了:“連宮主,連若若,她來干什么?她來了,那我……” 連若若已經看清了廳堂上的情形。那跪伏于地,一身血污的孩子,那一臉驚慌失措,面色蒼白卻依舊俊逸出塵的少年,那是自己的兒子啊。他的嘴邊涔涔掉落的是血珠嗎?臉上濕漉漉的是汗水還是淚珠?還有身上凌亂的透著血珠的鞭痕,地上刺目的碎瓷片上殷紅的血跡…… “傅龍玉!”連若若大喊!她實在是又氣又心疼,全身都在顫抖,她現在就是想沖上去,打傅龍玉一頓給自己的孩子報仇! 龍玉反應過來時,是連若若果真一個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連若若也驚呆了,她都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少年不曾這般失態過了,她竟然動手掌摑一個男人的臉,這個男人還是不久前剛和她重修舊好的傅龍玉。 云嵐、云沖和云決都默默地退在一側,眼睛看地,噤若寒蟬。玉翎也嚇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連若若打了龍玉一個耳光,手火辣辣地疼,她不看傅龍玉,過去將旁側地上玉翎的長衫揀起來,抖開,蓋在玉翎的身上,然后轉身離去。 龍玉這才反應過來,忙伸手喊:“若若,你,你聽我解釋……” 連若若的身影已經轉過轅門不見了。 云嵐、云沖和云決都又往后縮了縮。玉翎跪伏在地,也是一動不敢動。 龍玉不由嘆氣,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并不是很痛,但還是有些溫度的。連若若這個女人,竟然敢打丈夫的臉! 龍玉的目光冷冷掃過站著的三個兒子:“今日的事情,誰敢再提起一個字,老子立時將他逐出家門!” 云嵐、云沖和云決忙一跪落地,齊齊應諾:“兒子不敢?!?/br> 龍玉這才冷哼一聲:“都滾出去吧?!?/br> “謝大師伯……輕責?!庇耵崦銖娭x責。 “你的事兒還不算完?!饼堄窭淅涞氐溃骸暗壤献佑锌?,再細細與你分說?!?/br> 玉翎只能恭應:“玉翎愿……領受……大師伯……教誨?!?/br> 先害自己老爹在祖師爺那里挨了一頓胖揍,如今又當著一屋子兒子的面,被前女友甩了一巴掌,玉翎嘆氣,老爹這筆賬,和自己可是有的算了。 不過,連若若連宮主,她是因為心疼自己才這樣的嗎?難怪人說母子連心,這血脈至親果真是無論如何也割舍不斷的。燕月師兄說得對,有娘疼,這感覺,確實挺好的。 ☆、第199章 父子情深 龍悔奉命帶龍錯去靜思堂,就猜到龍錯一定是和龍爍十哥在宮里的差事出了紕漏。 龍錯也是各種后悔、郁悶,原以為有了爺爺的疼愛,板子總能少落下來一些??墒聦嵤?,他還沒等見到爺爺的面,就被罰去靜思堂了。 龍悔和龍錯雖然才回大明湖不久,但是對這里卻不陌生了,尤其是龍錯,步入這里時,手心里不自覺就沁了冷汗,這懼怕來自記憶里的疼痛。 龍錯自小便有這個覺悟,再是英雄豪杰,也是怕家法打在身上,這種疼痛不僅無法抗爭,還常摻雜了委屈和不甘,只是這委屈和不甘并沒有發泄的出口,只能默默吞進肚子里,誰讓你是人家兒子,人家弟弟,一出生便注定了,他有這樣的權利,將這樣的苦楚加諸在你的身上。 而且,這苦楚和疼痛還是你自找的,誰讓你不乖不聽話,被打得痛不欲生也是活該,誰讓你讓尊長替你擔心、擔憂、難過,不順尊長的心,就得收拾你的皮,這樣才能讓你記憶深刻。這就是所謂切膚之痛的含義了。 龍錯小時候也想叛逆來著,只是傅家的孩子并沒有展現叛逆的機會,不過是一個犀利的眼神被爹瞧見了,代價便是三天、四天的下不得地,那痛楚是真正地切膚之痛,龍錯可是不敢了,只得早早收斂起鋒芒,在爹和大哥跟前當個乖小孩。 可是人的本性再想如何遮掩、收斂也是改變不了太多的,隔長不短的,龍錯又越了界限,他爹依舊是狂風暴雨的一頓板子,什么時候打老實了什么算。 龍悔年少時,也曾叛逆過,他是那種冷漠地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方式。傅青峰卻是比他還更冷漠,不想說話是嗎?那就一個月不許說,三個月不許說,一年不許說;讓你坐下你一動不動是嗎?那就一直站著吧,不許動一動,不許吃飯,也不許睡覺,什么昏過去了什么時候躺下…… 龍悔發高燒,迷迷糊糊起不來,傅青峰在外面用鞭子將龍錯抽得滿地翻滾,然后將龍悔和龍錯都扔出門外去:“不聽老子的話,就滾,不想挨老子的打,也滾?!?/br> 人越悲慘的時候,便是老天爺也欺負你。連著三天的大雨瓢潑,將龍悔、龍錯折磨得奄奄一息。鐵伯將兩個孩子抱回來,傅青峰嘆氣:“老子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吧?!?/br> 傅青峰想了各種法子,連著三天三夜照顧伺候著這兩個小東西,終于是將兩個孩子又從鬼門關邊上給拉了回來。龍悔、龍錯終于能活蹦亂跳地滿地跑時,傅青峰卻病倒了。 傅青峰第一次生病,他從不知道強健如他竟然也會生病,傅青峰嚇壞了,水米不進,奄奄一息,龍錯和龍悔也嚇壞了,他們鬧他們折騰他們各種不滿爹的苛責,可是若是真沒有了爹…… 傅青峰當然不會死。龍悔和龍錯為了救傅青峰,偷偷離家,三天后回來,帶了各種道士、和尚、尼姑的好幾十人,還有一個唱戲的草臺班子和一個雜耍團……主要是讓這些人來給傅青峰做法、趨鬼、保命的。 兩個孩子偷聽說書的人說,人要死了,牛頭、馬面會來拘魂魄,但是牛頭、馬面還有那些小鬼啥的喜歡聽戲,還喜歡看雜耍,唱戲的和雜耍的可以拖住小鬼,和尚道士尼姑就可以趁機做法擋住牛頭、馬面…… 龍悔、龍錯組織得力,動作迅速,傅青峰還沒反應過來呢,和尚、尼姑、道士已是分了三方位占了場地,院子里唱戲的高臺也架起來了,耍猴舞大刀的也準備就緒。龍悔、龍錯小手一揮,院子里立時是雞飛狗跳,歌舞齊鳴,念佛聲驅魔聲四起…… 傅青峰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這兩個小畜生,果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傅青峰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爬起來的,反正順手搶過耍猴人手里的鞭子,將一干唱戲的都掃到臺下去,將龍悔、龍錯踢跪在臺上,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頓狠抽,直打得兩個孩子爬不起來為止。 傅青峰這才扔了鞭子,道:“有你們兩個小畜生在,老子一時半會地還真死不起,否則就是死了,你們也有本事將老子氣得從土里再爬出來!” 傅青峰莫名其妙地痊愈了。但是龍悔和龍錯私下里仍是一致認為是他們那一番吵鬧起了作用,真是將要來抓爹爹的牛頭、馬面和小鬼們趕跑了呢。 老家人鐵伯擦著淚感嘆啊,這就是一家人啊,誰離了誰都不叫家了。就是可憐這兩個又懂事又孝順的好孩子了:爹暴戾,又沒個娘護著,那就注定是要多挨不少打了。 不過從那以后,龍悔和龍錯好像也真得變乖了不少。尤其是龍悔,沉穩干練,更有長子和哥哥的樣子了;而龍錯呢,雖然偶爾也還會做點出格的事情,但是也乖乖地任打任罰,只是無論打得多狠,他認錯快,忘了也同樣快了。 傅龍悔很納悶這一點,他問龍錯:“落你身上的板子你也能就飯吃了?就這么不記打?” 龍錯垂頭:“我記的過來嗎?一天八頓的……” 龍悔一臉黑線:你還好意思說啊你,再說了,這應該是我的臺詞吧。 龍悔拎著戒尺點龍錯:“這次非把你手打折了不可,給我舉好了,自己數著!” 龍錯姿勢端正標準地舉平了手:“哥也不用審了,就只管將錯兒打個皮開rou綻交差就是了?!?/br> 龍悔被龍錯氣得,都到這時候還擰著呢:“將你打個皮開rou綻我就能交得了差嗎?只怕龍爍十哥或是龍城大哥都得被你連累的要被打個皮開rou綻了?!?/br> 龍錯低頭嘀咕:“那正好,有板子大家一起挨唄?!?/br> 龍悔二話不說,手里的沉香木戒尺“啪”地就抽下來,龍錯痛得險些沒咬了舌頭,立時就后悔方才自己的任性了。只是已經晚了,大哥已經生氣了,惹怒大哥的后果,那可真是非得皮開rou綻地才能交差了。 龍悔手里的戒尺一下一下打下來,龍錯的手心就慢慢地鼓起來,腫脹,然后發亮。 “哥?!饼堝e咬著唇,小聲叫。 龍悔手里的戒尺一下落在他的肩頭,打的他身子一歪:“這會兒不硬氣了?” “錯兒錯了?!泵看五e兒應錯,都覺得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好,真是天生就是要犯錯被打應罰的命呢。 龍悔聽見錯兒這軟軟的聲音,終于是停下戒尺,看見弟弟雖然勉強還舉在眼前,已經腫脹得晶亮的掌心,心里也是心疼,也有些后悔,錯兒是最怕被打手心的了,親眼看見自己白皙粉嫩的小手腫脹得沒了模樣,真是分外痛楚。 “褲子褪了,趴那!”龍悔指著靠墻邊的長榻。 龍錯輕吸著氣,膝行過去,將荷葉筒內的藤杖先奉給龍悔,然后站起來,褪去長衫,解開腰間盤扣,偷偷用余光看看哥,只得將褲子褪到腿彎,然后趴伏在長榻上。雙手握住榻邊的盤龍凸起上時,痛得他的眉心一皺,微閉了眼睛:“哥打吧?!?/br> “都錯哪了?”龍悔拿藤杖點龍錯的臀峰。 龍錯不由起了一陣戰栗:“龍錯不該在深宮之中,與十哥動手切磋武功?!?/br> “你!”龍悔無語了,你這是故意的嗎?爺爺剛吩咐過傅家弟子競技取消,你就敢故違禁令,這分明是公然對爺爺的命令進行挑戰嗎? “你仔細受著吧?!饼埢诙妒?,“啪”地一棍子打下去,就是一道青紫的腫脹,浮現在龍錯的臀峰上。 藤杖堅硬,一下下打下來,痛楚如潮水般洶涌而來,龍錯再沒有了任何心思與哥貧嘴,只能是全心全意,全神貫注,全力以赴的忍痛了。 龍羽來靜思堂時,龍錯離皮開rou綻已經不遠了。他勉力并攏雙腿,足尖不停地顫抖,實在沒有力氣支撐住身體,在龍悔的藤杖再一次破空而落,再抽離他的肌膚時,他從榻上滑落于地。 龍悔只是低喝道:“跪起來?!?/br> 龍錯將頭埋進胳膊里,再伏跪起來時,全身都已被冷汗濕透了:“哥……”龍錯聲音嘶啞,他勉強控制著呼吸:“求你……讓錯兒……緩一緩……” 龍悔猶豫,是否該停手,忽然看見四哥傅龍羽緩步走了進來,他忙迎上幾步行禮:“悔兒見過四哥?!?/br> 龍錯終于得到機會喘息,只是卻覺得更加痛楚難熬,他開口道:“四哥……” 龍羽輕蹙眉:“你就緩一刻鐘吧?!?/br> 龍悔欠身:“是?!?/br> 龍羽也只能做到如此了,龍羽并不敢就命龍悔停手,既然是三叔和大哥都下令責罰龍錯,總是不能輕了。如今爺爺、三叔和大哥因為玉翎的事情,心情都很焦躁,也不是能求得下情來的好時機。 一刻鐘很短,也很快,眼瞧著一刻鐘將滿,龍錯的余光看到龍悔放在幾案上的藤杖,就哆嗦,這藤杖打人怎么這么痛,方才落在脊背上時,龍錯有一種骨頭都要被打斷了的錯覺。 總算此時,福伯命人來報,三老爺帶著玉翎安然歸來了。 這下龍羽固然是欣喜,龍悔也暗中松了一口氣,龍錯就更是直謝菩薩保佑了??偹氵@下長輩們的心情能舒暢一些了,許就不一定非扒了自己的皮了。 龍羽忙去見過三哥,又和三哥一起往內院去,二哥龍壁各種焦急憂心地在回廊下侍立,見了龍晴回來,不由大喜過望。 龍晴忙稟告道:“玉翎安然回來了?!?/br> 龍壁讓龍晴快向堂上稟告。 堂上尊長這才饒過龍爍、龍玉和龍城,龍壁和龍羽也才敢入堂上去侍奉三位哥哥。按長幼之序,龍壁去服侍龍爍,龍晴攙扶龍玉,龍羽侍奉龍城。 只是三位大哥對人選分配都有些不滿意。龍爍讓龍壁去吩咐龍錯過來侍奉他,就是委婉為龍錯求情而已。龍壁去大哥跟前轉述了龍爍的意思,龍城便命龍羽去傳令,又讓龍壁去喊小卿來侍奉他。 龍羽這邊剛出了龍城的院子,就遇到小卿,小卿急匆匆地要去見師父。龍羽笑道:“你師父正是有些心情不好,由你這個他最寶貝的徒弟去侍奉,那是再合適不過?!?/br> 小卿覺得最近四叔的性情真是變得開朗了許多,這都是云謹和云皓寶寶的功勞啊,小卿琢磨以后等這兩個小師弟長大時,可以因此功勛少打他們幾次板子。 云皓寶寶本名叫敏皓,是三叔龍晴和五叔龍星帶回傅家來的,年紀比云謹還小呢。如今四叔的院子里,無論是設施配備還是人員配備上,都很似一個幼兒園,將云皓寶寶送過去一同養育,那是再合適不過。 云謹寶寶比云皓寶寶大半年多,可是很有小哥哥的樣子呢,經常會將自己啃了一半的蘋果、桃子啦,塞進云皓寶寶嘴里去呢,雖然因此種不衛生的行為,受到了好幾次的勸誡,可是云謹寶寶的拳拳護弟之心可是不容抹殺。 龍羽每日里看著這兩個小家伙,心情自然好了很多。 小卿對龍羽欠身道:“多謝四叔謬贊,小卿一定再接再厲,繼續專寵于前?!?/br> 龍壁正走出來,輕斥道:“小心你說話的內容,果真是仗著你師父寵愛,什么放肆的話都敢胡言亂語了?!?/br> 小卿忙垂頭應錯,龍羽解圍道:“是龍羽先逗小卿的,二哥要罵就罵龍羽吧?!?/br> 龍壁揮手:“還不快些傳令去?再晚一會兒,怕是錯兒連爬都爬不起來了?!饼埍谡f完,才又轉回屋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