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玉麟這才敢伸手整理好衣衫,跪直了身體。 玉麒迎上幾步,欠身施禮:“侄兒見過三叔,驚動三叔?!?/br> 玉麟垂頭略帶哽咽地道:“玉麟不肖,讓三叔擔心?!?/br> 龍晴問玉麒道:“因為在抱龍山莊的事情,責罰玉麟?” 玉麒微欠身:“是。是玉麒督導不嚴,請三叔責罰?!?/br> 龍晴微搖了搖頭:“玉麟的錯處,你自該教訓,只是也多寬慰他些,別讓他太自責了?!?/br> 玉麟在抱龍山莊見到上官小童。 當日玉麟奉師兄之命,將上官小童送回上官家,向上官家主告罪,上官無傷絲毫沒有見怪,只說是一場誤會。 上官夫人卻冷冷地道:“世家弟子皆是禮法傳家,哪有教唆別人家的孩子忤逆父母的道理,這事情,無論是公是私,你傅家都不占這個理吧?!?/br> 上官夫人所說“公、私”是指官府和武林盟規。 “當父母的,管教不得子女嗎?”上官夫人冷哼一聲:“你傅家也是江湖世家,這當長輩的,罰不得晚輩嗎?晚輩若是被罰,都敢逃家不歸嗎?” 上官無傷則道:“夫人何必把話說得如此嚴重?許是玉麟世侄,真得心儀小童也未可知???” 上官夫人這才輕輕一笑道:“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小童的福氣了?那莫非兩位小公子是來向小童提親的嗎?” 他們夫妻兩個一唱一和,自說自話,也不知是戲謔,還是真心,倒演起逼婚的戲碼來了。 玉麒和玉麟坐在客位,實在有些尷尬。玉麟更是窘迫得滿臉通紅。他還是懵懂少年,對情之一事,并不甚懂,他當初要救小童,只是想行俠仗義,但細想想,與小童也似乎并非完全沒有情意??墒腔槿⒅?,依舊還是很遙遠的。 玉麒也是好生懊惱,被人“逼婚”的感覺果真是尷尬無比。況且,玉麟的婚事,玉麒雖然還沒有考慮,可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就是蕭家絕對能和上官無傷這樣的人做親家, 玉麒只是端茶,當沒有聽到,放了茶,再次替玉麟致歉:“多謝上官前輩美意。玉麒兄弟惶恐。上官姑娘總是上官前輩骨血,又失親慈,虎毒尚不食子,上官前輩和夫人當然更會加以憐惜,為其考慮?!?/br> “舍弟魯莽,思慮不周,誤會了上官前輩和夫人,多有冒犯,已為家法重責。此次玉麒兄弟奉師命前來,一是將上官姑娘安全送回,再就是向上官前輩親自賠罪?!?/br> 玉麒說到這里,起身深施一禮。玉麟也站起來,對上官無傷躬身失禮。 上官無傷笑道:“令師實在太客氣了,年輕人率性而為也是常有的事情,教訓幾句也就是了,還動什么家法。況且,如今小童安然回到家中,還要多謝兩位一路護衛,就更不要提什么賠罪一類的話了?!?/br> 玉麒再謙謝幾句,便帶玉麟告辭。 慕容家與上官家的親事已經告吹,上官小童在上官家的日子未必會好過,但是每一個大家族中,亦多是如此,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回到上官家之后,上官小童就被上官夫人命回房去休息。玉麒、玉麟與上官家辭行,上官小童換了新衣過來,與他們兩人辭行。 上官小童的眼圈很有些紅,只是上官無傷和夫人在座,到底也是不敢與玉麟多說什么,只福了一禮,算是別過。 玉麟瞧著小童很是可憐,可是小卿師兄的吩咐就是師父的吩咐,他當然不敢違背。也只能是對小童抱拳還禮,就隨大哥轉回大明湖了。 回到大明湖后,玉麒領玉麟向小卿復命,小卿又讓玉麒當著他的面,再罰了玉麟三十板子。 玉麟本還想給小童寫封信問問境況的,到底也是不敢寫了。從此之后,一個字也不敢再提小童的事情了。 可是,想不到,玉麟竟會在抱龍山莊再遇到小童。 玉麟本是奉命出去端茶,卻在門口遇到麗兒。麗兒說她進去奉茶,讓他幫忙去偏廳取個撣子過來。 曾麗兒雖是丫鬟,卻是燕文師兄喜歡的。在血池派時,玉麟聽燕杰抱怨過,他哥被這個丫鬟害慘了,卻不許燕杰管,反倒拍了燕杰幾頓。 玉麟倒是不討厭麗兒,又很怕燕文師兄,對麗兒讓他幫忙去拿撣子的事情,也沒有太在意,便進偏廳去拿了。 玉麟剛拿了雞毛撣子要步出偏廳,外面忽然閃進一個人來——上官小童。 小童眼淚汪汪地看著玉麟:“玉麟,你救救我吧?!?/br> 玉麟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小童,小童已經撲了過來,想要撲進他的懷里:“上官家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那個阮氏,更是處處虐待我?!?/br> 玉麟往旁側微閃了閃。他是很同情上官小童,可是,他確實沒有辦法。 阮氏是上官夫人,是小童名正言順的娘,你說是虐待,她可以說是管教。為人子女,卻遇到暴虐嚴苛的父母,真是不幸中的大不幸了。 “她真得是虐待我?!毙⊥难蹨I撲簌簌掉落:“你瞧我這身上,都是她命人打的傷?!?/br> 小童說著,忽然寬衣。 玉麟大驚:“小童,你不要這樣?!?/br> 小童的衣裳已經被她一把拽落,玉麟忙閉上眼睛。 所以他沒看見,小童的嘴角掠過一絲獰笑,她手里一把閃著藍芒的匕首,猛地刺向玉麟前胸。 玉麟離小童極近,又慌亂之下閉上了眼睛,小童武功不弱,手里匕首全力刺出,玉麟根本躲閃不及。 可是玉麟還真是福大命大,這生死攸關之際,燕月正閃身到偏廳門前,玉麟背對于他,小童正對于他,燕月瞧見那柄寒芒,輕斥一聲:“玉麟小心!”手里的銅錢已經電射而出,正打中小童手里的匕首尖部。 “??!”一聲慘叫,匕首被打得滑出小童手中,匕首柄撞在她的腰部,她痛得一彎腰,用手按住了腰部。 玉麟睜開眼睛,移步后退,小童已經倒了下去。 “小心些,不要碰她,匕首上有毒?!毖嘣抡f了這一句,人已經離開了偏廳。 燕月和玉翎是奉師命過來照看。玉翎去了后面石牢,燕月來正堂侯命,正巧救了玉麟。 小童倒地,臉上已經蒙了一層黑霧。匕首上有劇毒,匕首劃破了她的手掌。 “小童?!庇聍胼p呼。 小童嘴角也流出黑血來,淚落涔涔:“玉麟,你怎么在這里?” 小童被人迷失了心性,來殺玉麟,如今中毒將死,神智終于有了一絲清醒。 “我真得不想死?!毙⊥瘜τ聍肷斐隽耸郑骸澳憧刹豢梢跃任??!?/br> “我去請三叔來?!庇聍刖鸵獎由?。 “不用了?!毙⊥坝聍耄骸澳銕臀也尚┖苫▉戆?,那是我最喜歡的……” 小童死的時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小童喜歡荷花,是因為逐星喜歡荷花。在姊妹宮時,小童和小宮主逐星,最是交好。 逐星說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是最美麗的花朵,比她們幸運多了。她們生長在姊妹宮,如同生長在淤泥里,卻不能似荷花那樣,出淤泥而不染。 她們一生,都只能在泥濘里掙扎。 小童也想變成荷花,可以美麗優雅地搖曳在清風里,而不是受人擺布,只能在泥濘中茍延殘喘。 玉麟看著小童的尸體發呆,想起一年前,也是在抱龍山莊,玉麟見到小童,兒時的玩伴,命運卻如此不同。 玉麟覺得,是他害死了小童。如果,當初他沒有奉師兄之命將小童送回上官家,也許,小童就不會死。 玉麟隨燕月等師兄弟回到大明湖家中時,心情依舊還是沉重。甚至對哥哥玉麒,他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埋怨,他告訴玉麒:“小童死了?!?/br> 玉麒自然也很驚訝,也有一些難過,畢竟也是一條年輕的生命。 但是玉麒還沒來得及多問,龍裳就帶著了無大師跑回來了。 玉麒忙著先招待七叔和了無大師。 龍晴回來后,又陪著龍晴和龍裳去看了無大師。等龍晴領龍裳回房,玉麒才有空,想問問玉麟細節,玉麟卻跑到后面荷塘去了。 這一池紫荷是小井引自打理,精心培育。龍晴也很喜歡。 玉麒來時,卻見玉麟正站在白玉石橋上,將那些開得正盛正艷的荷花一枝枝折斷。 玉麒不由蹙眉,斥玉麟“住手?!?/br> 結果玉麟聽了,反倒將手里的四五只荷花扔到了石橋上:“在哥眼里,便是這幾只荷花也比小童的性命來得珍貴嗎?” 這是哪跟哪啊,玉麒輕斥道:“耍什么小孩兒脾氣,有話好好說?!?/br> 玉麟就更委屈:“對,我就是小孩兒脾氣,我做的事情也是莽撞任性,所以才聽你們的話,將小童送回上官家,結果小童卻死了,都是你們害的?!?/br> 玉麟說到這里,還不解氣,道:“都是大師兄,最是冷血無情,他若肯幫小童,小童也不會死?!?/br> 玉麒這回怒了,你發我脾氣,我可以不計較,竟然還敢數說起老大的不是了。 抬手一個耳光,打得玉麟踉蹌了一下,然后命他:“去取藤條來?!?/br> 玉麟當然知道哥說“取藤條”要做什么用,可是他二話不說,蹭蹭蹭,幾步跑回自己的院子,取了哥打他常用的藤條,又跑回來,遞給他哥。 玉麒在這里看了會兒荷花,本來還想饒了他呢,瞧他那氣哼哼的模樣,塞藤條過來的架勢,若是不抽他一頓,還真應不了這個景呢。 “跪下?!庇聍枥淅涞氐溃骸拔疫€沒責你在抱龍山莊對敵不利之錯,你倒還擰上了?!?/br> 跪就跪,玉麟撲通跪下:“哥要打就打,玉麟絕不求饒?!?/br> 玉麒再是好脾氣,也被他氣著了。不怕打是嗎,行,我成全你。 “褲子褪了,跪好!”玉麒拿藤條點玉麟。 玉麟聽了這句話,才覺出不妙來,可是已經晚了,他哥冷著臉,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側。 玉麟只能咬牙褪衣,伏地跪好,在這樣一處極美的精致里,聽著藤條落在rou上“啪”“啪”地響聲,品味臀腿上火燒火燎地痛楚。 總算,這回玉翔長了些眼力見,他知道玉麒師兄要找玉麟師兄,也知道玉麟師兄在后院荷塘。所以,過了一刻鐘的時辰后,他發現兩位師兄都還沒有回來,就覺得好像情況不妙。 玉翔偷偷走到后園轅門,透過墻上花轉的縫隙一瞧,果真,玉麟師兄正在被玉麒師兄教訓呢。 玉麒師兄也沒有訓責,玉麟師兄也沒有應錯,就只藤條抽得劈啪作響。 玉翔不由心慌,思來想去的,便去找三叔求救了。 玉麒聽了三叔的話,去看弟弟,玉麟的眼圈已是紅了。方才玉麒抽玉麟,力道極重,玉麟強忍著一聲不吭,更不曾落一滴眼淚,如今再止不住委屈,眼淚也掉了下來。 玉麒心里也有幾分疼惜,恭送三叔離去,走過去對玉麟道:“起來吧,這次饒了你了?!?/br> 玉麟勉強站起來,眼淚還是在掉。 玉麒將周圍散落的幾枝荷花揀起來,遞給玉麟:“這些不是你的錯,是哥的錯?!?/br> “哥,對不起,玉麟不該跟哥發脾氣?!庇聍氲皖^,又抬頭:“我一定會為小童報仇的?!?/br> 玉麒揉揉玉麟的腦袋,忽然想起逐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看文。 最近去了幾處荷塘觀荷,荷花實在是太美,太美…… ☆、第167章 自求多福(上) 傅青峰在傅家的院子依舊整潔溫馨。傅青峰再次踏進這里,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院子里,回廊下,屋子里的每一處景致,每一處擺設,每一個物件,都承載著他無數模糊而又清晰的回憶。